第十一章孤岛喋血（上）

　　11月9日，奉南京最高统帅部命令，上海守军撤出上海，11月12日上海沦陷。日本帝国大本营也于同月成立
　　淞沪会战三个月后，上海就陷落于日本人之手，有的有钱人坐轮船、搭飞机跑了，也有的跑入英法租界内继续过花天酒地的日子，没钱的也躲到乡下去了。日军为了发泄不满，派飞机轰炸上海市区，外白渡桥经百老汇到沪东一带，全部被炸毁，闸北、浦东、龙华等工业区受损严重。无数市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日军占领上海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哎哟！侬快走啊！再不走，就会被东洋兵杀死得啦！阿拉，先走了哈！”房东太太催促肖玉飞快点离开。
　　上海市民终于尝到了亡国奴的滋味！民国二十七年就这样来临了。
　　走不了了，会说日语的肖玉飞被吴孟啸下令留守上海孤岛，他自己撇下部下逃之夭夭，之前说什么“与上海区共存亡”的誓言成为了一句屁话。
　　在外白渡桥、杰斯菲尔德桥，日军设卡盘查中国人和外国人、拦截过往的车辆。上海日租界的街头，随处可见日本东洋兵在枪杀、刀劈手无寸铁的无辜市民，女人这时成为了弱者，不论美丑、大小、老少当街被强奸、轮奸，有的甚至当场剖腹杀害，有姿色的要不是送给高级军官做情妇，要不是随军充当慰安妇。
　　肖玉飞带领侦察大队、行动组十多名兄弟，开始了无组织自发杀敌行动，躲在暗处朝日本兵打冷枪、扔手榴弹炸日本人的仓库、住处等，一时间，搞到日本人风声鹤唳。
　　狄斯威路719号一所洋房内，一名留着“卫生胡”的青年少佐军官，意气风发地向30名手下训话，“诸君，帝国大本营特务部命我组建上海特务处中村机关，我中村武藏从今日起将与诸君一道，配合占领军，清除躲在暗处的中国南京政府特务处、调查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特工，为大日本帝国大东亚共荣圈事业鞠躬尽瘁！为建立拥护我们大日本帝国新秩序的新上海市政府而鞠躬尽瘁！”
　　“愿与中村君一道，为天皇陛下效忠！天皇万岁！”三十名手下齐声呼应。
　　这位叫做中村武藏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面提到过日本军界、谍报界隐士池上的得意弟子，中村家族的骄子。从关外到关内到上海，他正一步一步地朝对手逼近。最先得到这份情报的不是戴春风的特务处，也不是二陈的调查处，而是程默一年前奉命秘密组建的挂在军委会二厅对外不公开的“第六处”。专门司职对内调查、侦办、逮捕日方渗透入军方内部的日谍人员及监视其他机关、清除内奸的任务。这个部门属于核心机密，可直达上听，只有极其少数人知道，内部人称“防奸与特别行动处”。据说，向上推荐他的人向老头子只说了一句话，“程默，他既不是军统也不是中统更不是政学系。却是您的学生，对党国向来忠心耿耿。”
　　上海沦陷没多久，大量本土日军从杭州湾登陆，朝南京方向进逼，12月1日，日军参谋本部向华中方面军松井石根大将下达“大陆令第8号”。敌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南京军事委员会开始保卫南京战役作战计划部署。
　　大量政府机构和部门跟随到了武汉，5月在中央党部调查处基础上，在汉口成立“中央党部调查统计局”，与此同时，在武昌由特务处发展起来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成立，程默目睹了戴春风成为第一副局长的春风得意的场面。
　　这些，肖玉飞自然不知道，他还在上海这座孤岛里战斗。与外界联系完全中断，报务员詹国栋把电台损毁后逃跑了，他和患难兄弟们也被迫转移到法租界，小武说，戴老板估计已经把他们给忘记了。然而，在武汉后方的未婚妻、程默没有忘记他，已经派人潜入上海寻找。
　　肖玉飞没有想到，谢老师的战友张经理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
　　大广华行经理室内，四五个人围着一起在开会。
　　“目前日本人占领了上海，现在只有英法等租界暂时是安全的，以前我们这里有国民党特务派人盯梢，日本人来了把他们给赶跑了。”张经理向大家介绍情况。
　　当中，有一位脸上透露出倦意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听完介绍后，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不管怎么样，同志们还是要提高警惕，随时注意日本人的动向。”
　　“上级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指示和要求？”张经理望着满脸倦容的来客问道。
　　“首先宣布上级的指示：从现在开始，上海地下组织的主要工作是对日战略情报侦察和搜集。此外，还有一项任务必须尽快完成：后方正准备成立我们自己的通信器材厂，需要大量废旧汽车材料、废铁还有银、铜、锡等金属。现在后方的首长和同志们的生活很艰苦，许多同志面临没有菜吃，没有衣服穿，冬天没有被子盖的局面，不利于工作的开展。”来客把上级的最新指示和后方的情况向大家作了传达。
　　“这些物资对后方来说确实比较难找，还是我来想办法筹集吧。另外，再解决一些生活物资和药品。”张经理把任务揽了下来。
　　“你们这里还有什么情况要向上级报告的？”来客似乎很疲倦，打着呵欠。
　　“老谢已经牺牲了，他的学生也就是之前被巡捕房逮捕的那个叫做肖玉飞青年，原先是国民党特务处的，与他们的上级失去了联系，不久前已经转移到了法租界，连同他的手下大概有十多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非常勇敢，手中有武器，靠着爱国热情、满腔热血，自发地向日本侵略者开展暗杀、破坏、爆炸一类活动。”介绍情况的是一个四方脸、穿着一身颜色很旧的长袍，年纪在三十五六岁上下。。
　　“根据上级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要求，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把他们组织起来成为我们外围的一员？”张经理问道。
　　“这些人的思想和成分较复杂，一下子吸收进来不妥，再说，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约束的，这些人能不能接受纪律的约束呢？毕竟单靠个人主义、靠英雄主义是不行的。再观察一段时间，即使接纳了他们也要送往后方甄别和培训。就先讨论到这，我先回旅馆歇息。”来客的意思很明显。
　　“非常时期，得采取非常手段，我认为，个人主义要不得，但是英雄主义可以有。老谢生前对我多次讲过，肖玉飞是一个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的好青年，用好了是一把可以刺入敌人心脏的匕首。人的思想是可以发生转变的，我们有不少同志以前还不是从国民党的阵营里过来的？”张经理也很固执。
　　“个人意见可以保留，我会向上级汇报的。时间很晚了，大家早点休息。”来客不停地打着呵欠。
　　大哥大嫂在上海，知道在虹口，但详细的地址不清楚。为了不连累家人肖玉飞放弃了寻找他们的念头。
　　还有一个人也在寻找肖玉飞他们，就是中村武藏，他正在调查海军油库被炸的案子。很不幸，万有福的媳妇被他的手下抓住了，中村正在审讯。
　　穿着深黄色的中山装，说着一口流利中国话的中村表情显得很温和，“太太，中国的女子自古以来都很注重名节，为了自己的名节，受到侮辱后，不惜选择服毒、投河或者悬梁自尽的方式，给自己的丈夫保全颜面，正所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中国有不少的地方留下了她们的贞节牌坊。我个人不会伤害你，要知道，英美法等外夷欺负你们中国人，日本和中国同文同种是兄弟，不忍心看着一衣带水的邻邦深陷苦难，所以，我们不惜远渡重洋前来解救你们。但是，我们的士兵远离家乡的亲人和妻子，他们是正常的男人，需要中国女人的贴心抚慰和安慰。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无法保证你个人的安全。”一旁站着三个年轻体壮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光头士兵，他们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万有福的妻子身材娇小，瑟瑟发抖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女子中学毕业的她听懂了中村的话，她知道要是不说出丈夫的下落，自己的清白之身就立马被眼前的壮汉玷污，甚至会被送去做随军的妓女，这种后果别人能不能忍受她不知道，反正自己是不能忍受的。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万有福就被中村机关的特工抓获，押解到狄斯威路719号中村武藏的面前。
　　“万先生，久仰大名！请不要责备你的妻子，她做的很对，为你保全了名节。你放心，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没有任何人敢害你和你的家人。你的组织已经抛弃了你们，逃到了武汉，不值得为他们卖命！新的上海市政府就要成立，相应的保卫机构也要成立，万先生是一名优秀的特工人才，我打算成立一支由万先生您亲自领导的队伍。”中村说完示意一旁的手下送上一只小皮箱，打开后，有五六根黄灿灿的金条和十几扎钞票，“请万先生不要误会，按照中国的礼节，初次见面，这是大日本皇军送给您个人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中村武藏向万有福伸出了右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万有福感动得热泪哗哗直流，“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先生也！万某必将肝脑涂地为大日本皇军效力！”
　　中村武藏上前扶起他说，“我这个人很喜欢三国里的曹操，为得一良将，金钱、美女皆可视为粪土。万先生，狄斯威路34号的主人从今天起就是您了！”
　　万有福的妻子在一旁提醒，“有福，中村先生对你对我们全家有恩，你还藏着掖着干嘛？”
　　万有福即刻说，“中村先生如此厚待我，我无以回报，那些炸毁皇军油库和指挥的凶手，我可以找到他们。”
　　中村武藏眼露喜悦地拍着万有福的肩膀说，“很好！你那些兄弟，皇军不但不会杀他们，而且只要愿意和我们合作，都会有工作，有大把的金钱和美女，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连续两天，肖玉飞和手下的兄弟没有出去，躲在一处民房里休息。第三天，临近中午，外出打探消息的小武突然回来，“玉飞哥，万有福发出了联络暗号，要求和你见面，说是与上头联系上了。”
　　“他说在哪里见面？”肖玉飞正在认真阅读恩师谢雨平留给他的手抄书《共产党宣言》，小武进来后，他把手抄书放入口袋藏好。
　　“虹口区狄斯威路34号‘兴亚地产公司’。我已经打探过了，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是万有福。”小武解释道。
　　两人商议后肖玉飞带着小武和四名行动组队员来到了通往“兴亚地产公司”的路口，这是一条比较窄的马路。肖玉飞迟疑了一会，还是向里面走去。
　　刚走没多少步，从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皮靴发出的声音，小武回头一看，脸色发白，“不好！玉飞哥，是日本兵。”
　　四名行动组队员即刻拔枪，转身就射，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依靠墙体、街角向肖玉飞他们射击，但都不是瞄准要害部位，步枪火力比肖玉飞他们的手枪要猛烈，有两名行动队挂彩了，肖玉飞的左胳膊也被呼啸的子弹擦伤多处。
　　“大家快撤！我来掩护！”肖玉飞手捂着左胳膊上的伤口，大喊着。
　　中村武藏哈哈大笑，完了说道，“谁也走不出这里，这是唯一的出口，另一边已经封锁了，我们大日本皇军非常敬佩英雄，诸位，生命只有一次，不防学学水浒里的梁山好汉，接受朝庭的招安。向大日本帝国皇军投降吧！”
　　“给我听好了！中国人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肖玉飞大声回应道。
　　“中村君，如此顽固之徒，快下令开枪吧。”随从兼警卫西田直树在一旁催促道。
　　“不急！肖玉飞和他那帮兄弟已经是我手中的猎物，不过，看得出，他们都是不怕死的勇士。对于连死都不怕的人，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要征服这类人，必须要以诚相待、以心换心。西田君，让所有的士兵们先撒，只留下‘34号’的人。”中村武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肖队长，你看，日本兵撤离了。”一名行动队员一边帮肖玉飞包扎伤口，一边说。
　　“各位勇士，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让士兵撤走了。中村武藏我也是讲义气的人，我们没必要枪口对枪口，刀尖对刀尖，坐下喝喝茶，唠唠嗑，像兄弟一样，岂不是更好吗？”中村武藏满脸笑容朝肖玉飞拱拱手说。
　　射击停止了，小武突然问中村武藏，“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中村武藏笑着回答。
　　“好，那我过去了。”一边说一边把手枪扔到一边，朝中村武藏走去。
　　“小武，你这是什么意思？”肖玉飞一脸愕然。
　　“玉飞哥，我们今天根本逃不出去，小武我还没有成家，我不想死，对不起了！”小武大声哭着。
　　肖玉飞脸色阴沉，举起手枪朝小武右腿开了一枪，小武应声倒下。
　　“小武，从今天起，你我二人情义已断，以后相见就是对手了！”肖玉飞脸色平静地说。
　　中村武藏吩咐手下立即把小武送入医院救治，又回过头继续劝降肖玉飞，“你的兄弟已经弃暗投明，投靠了我大日本帝国，中国有一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军不会亏待朋友，还请阁下三思！我给阁下十分钟时间考虑。”
　　肖玉飞和四名行动队员都不同程度受了伤，身上所剩子弹也不多了，眼前对他们五个人来讲，是一道难以越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