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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南海魂(第七章:章兰)

作品名称:南海魂      作者:沈乐      发布时间:2012-09-17 16:56:51      字数:10170

  卢志强在海岸屯当了将近一年的农民,天天在他爸爸这个一队之长的吆喝下出工收工,累死累活地干着各种各样的农活。可即使是这样,每当夜幕降临,他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每天到记分员卢迪家里去记工分时,卢迪也顶多给他记9个工分。卢迪有个一成不变的规矩:凡是中年男女劳动力,不管干什么农活,干多干少统统记10个工分,即满分,而年轻人不管你干什么农活,干多少农活,他最多也只给你记9个工分,有时甚至凭好恶只给你记8个或7个工分。一次,卢志强又见卢迪在他和许多年轻人的记分薄上都给记9个工分时,便生气地质问道:“为什么这样小看我们年轻人?大家都干同样的活,就不能一视同仁地记10分吗?”
  卢迪头也不抬,便理直气壮地回答说:“中年人干活有经验,干得好,所以我记10分;你们年轻人干活经验又少又干得不好,即使出力也只会出蛮力,所以我只能给你们记9分。”
  “大家干的活都是体力活,凭什么说中年人经验多而我们年轻人经验就少?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逻辑?”
  “年轻人要多向中年人学习,以后等你们到了中年时,即使你们不说我也会记你们10分的!”
  “这是什么话?年轻人有理想、有文化,头脑不比中年人差,力气不比中年人少,干同样的活就要拿同样的工分!”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记的。我不会听你的!”
  “你这种做法是对我们年轻人的蔑视!你必须改正过来!”
  “我不想再跟你吵!你不服回去问你爸爸,规矩都是他定的!”
  卢志强想:我不是一个铢锱必较的人,记多1分记少1分对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因为我粗略算计了一下,每个工分折算成人民币仅值3分钱。以每天10分记算,也只有区区的3角钱。如果一个月按300分记算,也只有9元钱。一年12个月,也只有可怜巴巴的108元钱!比起当时全国农民平均纯收入134元还少26元钱呢!但我不单只为自己考虑,而要为全村的年轻人着想。于是他经过多次与队长、副队长争论后,两位队长只好同意废除这条陈规陋矩。他终于为全村年轻人争了一口气。
  每到收成季节,每家每户就都挑着一担担的箩筐或者畚箕来到晒场上,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候着分配那些从田里刚刚收成上来的粮食如稻谷、芋头或者从地里收成的红薯、木薯等等,整个晒场上充站满了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因为有分成就不用饿肚子了。但他们分到的粮食往往都不够吃。那些家庭人口少而劳动力多的,一年里或许只有一个或半个月断粮,而哪些家庭人口多而劳动力少的,一年里至少有一两个月是断粮的。就拿卢志强一家人来说吧。他家一共有八口人,其中有四个劳动力,但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往往就会断粮。断粮时期,主要靠政府救济的粮票买粮食度日。他依稀记得有一年家里确实断粮了,全家眼看就要忍饥挨饿时,幸好他爸爸有先见之明,早就种了好多南瓜秧。南瓜秧长势特别好,结了很多很多大南瓜。他家里每天就摘一只大南瓜煮汤喝,一连喝了一个多月才度过那段饥荒。
  村民们从生产队分到的粮食不够吃,怎么办呢?俗语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码头自然停”。为了活路,各家各户便都偷偷地去开荒地种庄稼。每家每户都开有一两块荒地。卢志强的父母勤快,一共开了四块荒地。虽然每块荒地的面积都不大,每块也只有几厘或一两分左右,却为他家里解除了断粮的后顾之忧。此外,每户村民家里都养有一些鸡鹅鸭,到了断粮时就靠卖掉这些家禽来换粮食。但为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大队明文规定每户养鸡不得超过六只,养鸭不得超过五只,养鹅不得超过三只,超过部分就要没收充公。可村民们没有谁理会这些规定。他们所饲养的家禽都大大地超过了这些规定。大队党支部书记田利平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派民兵营长杨新和文书高吉带着几个民兵到东岸屯来调查处理此事。他们一踏进村里,就挨家挨户地一一核实家禽数目,发现超出部分就地没收,不同意没收的就抓人或者罚款。卢家福一共饲养四只鹅,一个公鹅和三只正在下蛋的母鹅,按规定多了一只,于是被没收了。卢家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那只大母鹅被抓走,气得脸色发青,却敢怒而不敢言。一个上午下来,杨新他们一共抓了七、八只鹅,二十多只鸡和鸭。当他们踌躇满志地来到卢家呈家里时,想不到却碰了个硬钉子。原来卢家呈早就把自家养的家禽全部锁在一间房子里就是不让他们清点。杨新叫他把门打开。他就是不理不睬。杨新是个火爆性格的人,手中又握有上方宝剑,见有人竟敢当众违抗他的命令,便气得大吵大闹,之后又命令一个民兵找来一把铁锤当场把门锁给砸开了。他们往里一看,鸡鹅鸭总数足足有三、四十只!他们像强盗见到金银珠宝一样,兴奋地冲上去就捉那些家禽。那些畜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都吓得拍打着翅膀惊叫起来,简直乱成了一窝粥。卢家呈一看肺都气炸了!心想:老子辛辛苦苦把这些家禽养大,就这样被你们这些强盗捉了去,太过分了,太无人情了,太可恶了!不行,不能让你们得逞!于是,他和弟弟卢家能趁他们不留意时,冲上去就把他们狠狠地暴打一顿,直把他们打倒在地上为止。高吉和那几个民兵见势不妙,爬起来溜了。杨新却不服气,爬起来继续跟卢家兄弟对打,但毕竟势单力薄,被卢家兄弟打得起不来,最后还被喂了满嘴鸡屎!
  杨新受不了这种侮辱,脱身之后,就连夜跑到公社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派人下来把卢家兄弟抓去拘留了十五天。在拘留期间,杨新收买派出所的人把卢家兄弟用麻包捆着,然后任由他用棍棒往死里打和用双脚任意踩踏。兄弟俩虽然被他打成了重伤,但因为有麻包隔了一层,从身体的外观上看不出一点伤痕来,所以兄弟俩着实吃了哑巴亏,但自此以后,杨新和卢家兄弟就此结下了怨仇。这为杨新日后招来杀身之祸埋下了隐患。这是后话。
  卢志强看到在生产队里干活没有出路,但又不知该干什么好,所以整天闷闷不乐的。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好消息:英伦大队所属的一间小学——英伦小学因为师资不足,要在全大队高中毕业生中通过考试择优录用两名民办教师。虽然民办教师是个泥饭碗,一砸就烂;待遇差,月工资不足二十元,但他想能当上个民办教师总要比在家当个农民强多了。因为民办教师是地地道道的农村知识分子,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先生”在农村是很受人尊重的;况且民办教师教得好的话还可以转为公办教师。这是许多农村青年向而往之的事情。于是他高高兴兴地报了名。
  考场就设在英伦大队会议室里。来参加考试的男女青年共有二十多人,考两门学科——语文和数学。
  考试结果公布出来时,他居然拔了头筹——总分得了第一名;另一个叫陆永祥的小伙子得了第二名。他们两人同时被正式录取为英伦小学民办教师。
  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卢志强心里要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这一年,他刚满二十一岁。二十一岁,是一个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年龄,又是一个似水年华、鲜花簇拥的年龄。
  卢志强曾经在这间学校里读过书,所以对它很熟悉。这是一间美丽而又富有诗意的学校。校园面积不大,占地只有十来亩,但地势却非常地平整;校园的形状很奇特,像一只宝瓶,又像一只葫芦,东西长南北短;校园的建筑结构像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四面盖着房子,中间是一片开阔地。里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花草有喇叭花、牵牛花、五色花、玫瑰花、灯笼花……树木有波萝树、龙眼树、相思树、苦楝树、大榕树……最为引人注目的要数那五棵凤凰树,一字儿排在院子中央,树干笔直、高大挺拔;树枝树叶密密匝匝、遮天盖地。尤其是到了五月份的时候,五棵凤凰树一齐绽放出鲜艳欲滴的花朵来,几乎把整个校园都给遮盖住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团大大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靠近它漫步在它下面时,有一种恍若神仙的感觉。
  来学校上第一节课时,卢志强看到那四十多双天真烂漫的眼睛都在齐刷刷地盯着他看,使他感到既紧张又激动。他觉得当一个人民教师非常光荣,为人师表又教书育人。于是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神圣的事情办好。虽然第一天上课紧张,语言表达不够准确,条理不够清楚,但学生们却听得津津有味,令他非常感动。
  校长姓章,字伯林,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给人总的印象是身材适中,上身穿一件白的确良衬衫,下身搭配着一件蓝黑色裤子,很斯文得体。国字脸,小眼睛,架一副宽边眼镜,举止投足之间,非常有知识分子的味儿。章校长的妻子罗艳是一名公办教师,长得白净矮胖,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都是肉嘟嘟的,像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她眼善,嘴甜,可人。夫妇俩育有一双女儿。大女儿叫章梅,年龄约二十一、二岁。模样儿长得像她父亲,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但脸部长着很多暗疮。她中专毕业后分配到龙溪公社一家银行工作。小女儿叫章兰,年龄约十八、九岁。身材长得有点像她母亲,浑身是肉,却比母亲漂亮多了——圆圆的苹果脸,黑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会说话的高鼻子,鲜红鲜红的小嘴唇,白里透红的皮肤,发育正常的鸽子胸,样样都发散出一股少女特有的迷人气息,就像一朵鲜艳欲滴的花朵,让人百看不厌。她正在龙溪公社一所中专学校读书。每到周末,她都是独自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回来英伦小学跟她父母住在一起。
  卢志强渐渐适应了学校生活,很喜欢给学生上课。学生们也喜欢听他讲课。他们和谐相处,打成了一片。但他不是一个满足于现状的人,而是个有更高追求人。所以每到周末,他都要来学校钻进宿舍里博览群书。他的勤奋好学使章校长夫妇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他们常常到他房间来探望他鼓励他考大学,也热情地邀请他到他们家里作客。他盛情难却,去了他们家几次,一来二往,就跟他们相处得其乐融融了。
  一个周末的傍晚,他一个人正在树影婆娑的校园内散步,却与章兰不期而遇了。他穿着一件灰色上衣,一件深蓝色裤子,走路时喜欢偏着头并且一边走一边用手甩着乌黑发亮的头发。这一潇洒自如的动作和挺拔帅气的模样竟然把她的眼光吸引住了。她情不自禁地连连看了他好几眼。眸子里射出热情而羞涩的光芒来。他也被她的美貌给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她发现他在看她,脸部泛着红晕,像一朵正在绽放的桃花。他们就这样不经意地四目相视着。凤凰树上有只不知名的小鸟好像害羞似的突然“吱”的叫了一声。她吓了一跳,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他也急匆匆地回到了他的宿舍。他的宿舍正对着她住的房间。他坐在这边窗户看书。她站在那边窗户梳头。他偶尔抬头看她,发现她一边梳头一边瞪大眼睛朝他这边扫过来,虽然中间相隔一百多米,但他分明感受到它的亮度与热度。他以为她见他长得帅,只是多看他几眼而已,没有别的什么企图,所以不敢往深处去想,
  第二天早上,他照例从家里步行来学校,刚走到一个拐弯抹角处时,突然一块泥团从不远处朝他射过来,正好击中了他的胸部,泥团顿时被震得粉碎,泥土沾满了他的上衣。他莫明其妙,一边用手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想是哪个捣蛋鬼捉弄我呢?这时,他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他拧转头一看,原来是章兰。她惶恐不安地对他说:“刚才和姐姐玩泥仗,不小心打中你了,痛吗?哎呀,弄脏你的衣服了,对不起,请原谅!”
  他一看是她,心中的不快就消了一半,又见她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便怜香惜玉地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脏,不脏,我用手拍一拍就干净了!”
  她见他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对他说:“你很有文人的气质嘛!”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你喜欢文学吗?”
  “喜欢!”
  “你平时读什么文学作品呢?”
  “《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还有《唐宋诗词》等等。你呢?喜欢读文学作品吗?”
  “我也喜欢,但没有时间读。这两天我在家刚好有点时间,想向你借一本书看看可以吗?”
  “借什么书呢?”
  “《唐诗宋词》吧!”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是现在吗?”
  “你先替我准备好,等我吃了早餐就去拿。我走了,拜拜!”
  她步履轻盈地笑眯眯地走了。他随后从她家门口经过,却没有见到她姐姐的身影,觉得甚为奇怪。
  他在宿舍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多了,仍不见她来借书。他有点泄气,就想起有人说过的一句话:十八姑娘的心,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于是,他气鼓鼓地回家去了。
  晚上九点时,他在宿舍里看书看得有点困了,连连打了几个呵欠,打算宽衣解带上床睡觉。他随手关上门,上了插销。恰在此时,有人轻轻地叩响了门。他警惕地问:“谁呀?”没有人应答。他疑惑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章兰,只见她一闪身就进来了,并用背部把门顶上了。她双手绞在背后,闪动着一双大眼睛神秘莫测地说:“先生,你伏案这么久了,‘中关村闹革命’了吧?”
  他呆呆地站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见他不吭声,不但不拘束,反而大大方方地靠着他坐下来,仰着脸看着他。看着她这张微微泛红的可爱的苹果脸,他的睡意全消,说:“饿是有点饿,可是已经三更半夜了,哪里去找吃的呢?”
  “真的找不到吗?你张开嘴我看看,也许就有神仙妹妹给你送来啦!”
  他半信半疑地张开嘴巴。她立马把一只大大的包子塞在他嘴里说:“解饿的大大的有!”
  他的嘴里被一只硕大的包子塞得说不出话来,干瞪着双眼用手指着她。她乐呵呵地笑着说:“吃了这只,我还有两只呢,今晚你是撑得睡不着啦!”
  他天真地以为她真的还有两只,于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一只又香又甜的大包子囫囵吞枣地吃完了。他像一只馋猫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等着她再拿那两只包子给他。谁知她却拍着双手挺着胸脯说:“你上当啦!你……真笨!”
  他困窘得不知所措,只好端起口盅连连地喝着水说:“包子真大,一只就饱了,谢谢你!”
  她看到桌子上放有一张纸,上面写有一首诗,便问:“是你写的吗?“他说:“是的。”她拿到煤油灯下念起来:“我欲卜宅淋漓,寒舍永结芳菲;激流涌我同行,甘舍小命相抵!”念完后说:“是一首好诗!你是一个有志向有事业心的人。我非常欣赏!不过,你为了事业而献身,是不是也会为爱情而献身呀?”
  他激动地说:“事业重要,爱情也重要!匈牙利诗人裴多菲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
  “让我来考考你的志向吧,给我一张白纸。”她接过他递给她的白纸说,“请你在白纸上画一幅画,画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建筑物呀,风景呀,甚至人物呀都行。你画画看。”
  他手握笔杆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纸上画了一间又低又矮的小平房。平房前还画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一直通向一条小河,河边有个小孩在玩耍。他以为她看了会满意的。谁知她却说:“就画这个吗?我从中看得出你的志向不怎么远大。一间平房,一条小路,说明你的下半辈子都会呆在农村,顶多做个教书匠,没多大出息!”
  “我现在不是‘教师匠’了吗?”
  “你现在充其量只是个民办教师,是个‘泥瓦匠’;只有公办教师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教书匠’。不过,你画了一条小河,说明你很有生命力;还画了一个小孩,说明你是一个好老师。只可惜你的人生目标定得太低了!”
  “那我该画什么才是最好的呢?”
  “画一幢楼,一幢十层八层的高楼,富丽堂皇的高楼!高楼的前面是一条大马路;后面是个大花园!”
  “那我重画!”
  “不用了,因为不是你自个儿的心愿,而是人家强加给你的!”
  “这不足以说明一个人要成就一番事业要得到别人的支持与帮助吗?尤其是得到一个美丽而又聪明的‘贤内助’的支持与帮助。”他闪烁其词地说。
  “你坏,你坏,”她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嗔怪地说:“谁是你的‘贤内助’啦?不知羞,真不知羞!”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挺着胸脯。双手不停地在他面前比划。他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抱上一抱,亲上一亲,吻上一吻,但毕竟是第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他还没有这个胆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怕她呆久了她父母会怪他,就说:“夜深了,你走吧!我要休息啦!”
  她正在兴头上,还想说什么,见他下了逐客令,只好打开门悻悻地走了。
  他住在学校,吃在家里。一天中午,他刚回到家,一向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妈妈方月贞就乐颠颠地对他说:“儿呀,我替你相了一门好亲事!”
  他大吃一惊,本能地反对说:“我不要。我还小。我不想结婚!”
  “傻孩子,先订婚,什么时候结婚妈由你。”她说,“女方是个十里挑一的好姑娘,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千万不要嫌弃人家。你一旦说出去不要人家就马上有人抢去了!”
  他好奇地问:“她是谁?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她叫李春莲。人长得很结实,有模有样,有力有气……”
  “妈你不用说了,我不愿意听!”他放下碗筷,气鼓鼓地走出来。
  一连几天,妈妈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李春莲。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谁知,一天傍晚他刚回到家时,就看见百通婶穿着一双木屐,母鸭似地迈着碎步来到他家对他说:“我的乖侄子,你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歹!我百通婶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还嫌弃?”
  “百通婶,我……”
  “你不用说了。你妈什么都跟我说了!李春莲是个好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力气有力气,要性情有性情……”
  “不错,谁没有性情?可她的性情谁能受得了!”
  “我的儿,你千万不要嫌弃人家。我知道你性情温厚善良,没有主心骨,找个有点泼辣有点主见的姑娘不正好弥补你的缺陷吗?”妈妈插话道。
  “妈,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百通婶,你的心意我也领了,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百通婶给卢志强介绍的姑娘李春莲是李家屯的,年龄跟他相仿,身体结实,力气很大,在农村是一把好手,什么活儿都能干。但他听说她的脾气躁急,争强好胜,动不动就跟人争吵,得理不让人,是李家屯有名的泼辣型人物。这样的人他是不敢娶来做老婆的,何况他心中已有了章兰。他的心思全都安在她身上了。
  岁月如梭,时日飞逝。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眼看暑假快到了,国家恢复高考的考试日期也临近了。在章兰及其父母的鼓励下,卢志强努力地复习功课,准备去参加高考。
  高考结束了。考试分数便寄到了卢志强手中。他拆开信一看,居然上了中专文科体检分数线!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与他一同上线的还有陆永祥老师。他们两人一同乘车到县城去参加体检。在县城折腾了一天后,又返回到学校来。此时夜已很深。但由于心情极好,他们一点也不感到困顿。他们坐在章伯林家门口的乒乓球台上高谈阔论起来,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谈婚姻,展示美景,憧憬未来,谈呀谈,越谈越激动,越谈越兴奋。最后两人索性放浪形骸起来,一边唱一边跳,一边喊一边叫,把偌大一个校园闹得天翻地覆起来。
  这时,只听见门“吱”的一声,章兰打开门走出来嗔怪地说:“三更半夜了,还在这里吵吵闹闹不怕影响人家休息吗?”
  陆永祥连忙抱歉地说:“对不起,章小姐,实在对不起,打扰您老了!”
  卢志强也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双手作揖说:“不知小姐大架光临,有失迎迓,失敬,失敬,恕罪,恕罪!”说完抬起头又对她扮了一个鬼脸,惹得她哈哈大笑起来。
  她压低声音说:“我爸爸这几天身体不利索,刚才还在咳嗽,怪可怜的。你们不要在此吵闹了!”
  “好,陆老师,到你宿舍去!”卢志强说。
  “不行!我的宿舍潮湿有霉味,而你的宿舍经常洒香水香喷喷的,要去就去你宿舍!”
  “我想,反正今晚是睡不着了,我俩不如拿手电筒到田垌里捉几只田鸡回来做下酒菜饮酒怎么样?”卢志强又说。
  “好呀好呀,这个建议我赞成!”陆永祥拍着双掌说。
  “你去吗?”卢志强问章兰。
  “三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跟两个男子外出,被人撞见多不好意思!”她担心地说。
  “吓,也亏你是城里来的读书人,跟乡下姑娘一般见识,见到别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去做贼!”陆永祥抢白说。
  “去吧,有我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卢志强安慰说。
  “那好吧,我回去告诉一声爸爸妈妈知道。”
  卢志强急忙拦住她说:“千万千万别回去,回去被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就出不来了!”
  “那好吧,我听你的,前面开路的有!”章兰弯腰鞠躬地让卢志强走在前面。
  他们三人来到东岸屯门前的田垌里转了几圈,居然捉到了几只田鸡,便兴高采烈地往回走。他们来到一个山脚下,正在走一段从山脚到山顶的斜坡路。这是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卢志强手拿电筒走在前面,章兰和陆永祥紧随其后。刚刚走到半山腰时,卢志强隐隐约约地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样东西发出细微的响声,急忙用手电筒一照,原来有一条大眼镜蛇横躺在路中央,正昂着头警惕地注视着他们,口中还不停地发出“咝咝”的怪叫声,令人听了毛骨悚然。卢志强站在原地不动,心跳加速;章兰吓得缩在他身后晃着身子不停地说我怕我怕;陆永祥则不由自主地发出“哟呀哟呀”的恐叫声。卢志强想:在心爱的人面前我不能做懦夫!于是,他勇敢地朝眼镜蛇面前走了几步,扬起手中的电筒,想把它吓跑。谁知它不但不跑,反而扬起高高的头颅,压着扁扁的脑袋,吐着长长的毒舌,发出更大的“嘶嘶嘶”声向他逼过来。在双方的对峙下,他意识到不能跟这条畜生硬拼,于是连连后退了几步。章兰见眼镜蛇向他逼近,早已吓得双腿酸软,瘫倒在地上;陆永祥干脆回头拔腿就跑。卢志强急忙抱起她,退到山脚下,让她坐在地上。这时,他被眼镜蛇的挑衅彻底地激怒了,拿起装着田鸡的锑桶,把田鸡倒出来,然后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朝着它走过去,把锑桶狠狠地朝它砸过去!它简直是一个幽灵,居然躲开朝它砸来的锑桶,并怒吼着向他猛蹿过来。在万分危急之中,他抓到了旁边一枝树枝,狠狠地朝它猛扫过去。这一招果然奏效,它被吓得调转头朝路边的灌木丛钻进去了。章兰为他的勇敢举动所折服,站起来紧贴着他步履轻快地走着。
  他们终于回到学校。在厨房里,他们三下五除二地炒熟了一盘香喷喷的田鸡肉,并从厨柜里抄出半瓶米酒来,把酒倒在三只杯子里,举杯痛饮起来。
  章兰说她是第一次饮酒。她本不想饮,但听说酒可以压惊,于是连连饮了几小口。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两颊绯红,楚楚动人。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脉脉含情。
  三人都不是饮酒的材料,各自饮完杯中酒后,便都有点醉了。于是,卢志强提议说:“凌晨一点了,回去休息吧!”
  陆永祥醉昏昏地走了。卢志强怕章兰迷路,便把她送到她家门口。他回到房间,没有关门,也没有点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这时,章兰悄悄地溜了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了,然后用双手捂着他的双眼,用嘴在他的耳边轻轻悠悠地说:“亲爱的,你猜猜我给你送来了什么礼物?”
  她那双肉嘟嘟的温热的小手触摸在他的脸颊上。一种幸福快乐的感觉就像一股电流一样迅速地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伸出一双大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小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轻轻地说:“让我猜,让我猜。我猜是……是一本书,一本诗集,不,是一本小说!”
  “不是的,不是的,你猜错了!”她娇嗔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猜不中我拿回去啦!”
  “是,是……一只煮熟的鸡蛋?”他非常渴求她的双手能继续停留在他的脸上,让幸福快乐的感觉多停留一会儿,所以就胡猜乱说一通。
  “你真是一只蛋,一只笨蛋!还猜不中,我走了!”她松开手,做出欲走之状。
  他以为她真的走了,便想伸手抱住她,但不知乍的,双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僵在那里不动。
  她其实并不想走,只挪了挪脚步后一转身像变魔术似的在他面前打开了一块色彩斑斓的手帕来。手帕上绣有两只戏水鸳鸯。她动情地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珍藏了很久,觉得送给你最合适!”
  这分明是一件非常珍贵的定情物!他接过它,心情异常激动地想:它虽然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手帕,分量很轻,但里面蕴含的情意足却有千斤之重!
  他把手帕捂在胸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谢谢你!谢谢你送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不辜负您……我一定好好地……珍藏!”
  “你不送一样东西给我留念吗?”她扬起眉毛,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说。
  “好,我送一支钢笔给你。我一直把它搁在抽屉里舍不得用,今晚终于明花有主了!”
  “好漂亮的钢笔哟,我喜欢!”
  在灯光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秀色可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着,蓄满了柔情;一张小嘴唇润滑润滑的,饱含着爱意。她大胆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却眼睛游移不定,不敢与她对视。她移开视线发现他上午洗的蚊帐仍胡乱地绞成一团搭在床架上,于是款款地说:“干嘛不把它摊开来挂呢?摊开挂才容易干嘛!我来帮你挂吧!”
  “不不不,夜深了,不用挂了,我明天再挂。”他不解风情地下了逐客令。
  “不,我就要挂!我就要挂嘛!”她利索地把蚊帐挂好后便钻进床里去了。她见他不理她,便在里面幽幽地说:“你这张床不软不硬,感觉好舒服好舒服哟!我都不想起来了!”
  他想:我的床舒服不舒服我不知道吗?还用你说!他漫不经心地站起来,随随便便地走到床面前,双手轻轻地撩开了蚊帐。他弯腰探头往里一看,就立即看到了她和衣躺在床上,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她深情地看了看他,然后微微地合上了眼皮……她在暗示我什么呢?难道她真的想在我这里过夜吗?万一她父母知道了她在我这里过了一夜我该如何解释?不不不,不能让她……她又睁开了双眼,眼睛里含情脉脉的,脸憋得更红了,还扬起臂膊打起了呵欠,然后双手平放在隆起的胸脯上。他脸憋得通红,心里紧张得要命。他怕控制不了自己,急忙放下蚊帐,不敢看下去了。
  她见他走开了,便在里面轻轻地问:“什么时候了?我要起来啦。我……我要走啦。”
  他正在紧张地思索着要不要再打开蚊帐看看她,要知道‘过了这个村也许就没有这个店了。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呀。她爱我,我爱她。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就不能……于是在酒精起作用下,他又重新打开了蚊帐,喃喃地对她说:“你真好看,真好看,真好……我……我……”
  他见她一动不动地仰卧着,好像睡熟了,便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章兰,章兰,你在哪里?三更半夜了还不回来?”
  她像在梦中被突然惊醒,弹簧似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地一边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我爸找我来了。你快快吹灭灯,不要让他看见我,看见我我就死定了。我走了!”
  他急忙吹灭灯,打开门,但心头仍在突突地乱跳。她像一只幽灵似的一下子就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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