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祥】第十七章：欲食黄牛剔肉难

　　刚开始的两日，青儿时不时在牛车之上回望，沐聪有些忍不住，便开口调笑：“青儿姑娘莫不是以为，你那三个同伴，会一路悄然跟着牛车，伺机营救于你？”
　　青儿闻言，不禁目光低垂，显然是被沐聪说中了心事。
　　“哈哈，奉劝青儿姑娘还是莫要痴心妄想得好！”一旁的牛子博闻言，脸上不由浮现出了轻蔑笑意，“凭那三个没卵的货，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跟来！”
　　牛子博这番话说的是毫不留情，甚至颇为刻薄，但青儿却是苦涩一笑，并未发作。
　　正如牛子博所言，直至又过了三天，也并未见那三个少年出现。青儿似乎也终于放下了执念，不再时不时回头张望，而是与四个少年逐渐熟络。
　　尔日升四人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在有一通灵少女加入，难免是各个心猿意马，于是便又各个在青儿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特长。
　　汪眸自然也不例外，他所展现的，便是自己的广博见识。
　　其实，照理来说青儿的容颜并非如何的美貌，论及五官也就算是个小家碧玉，且又因为长期逃难的缘故，皮肤黝黑且有不少斑痕，以汪眸自小的见识，本应是该瞧不上眼的，但自打青儿坐上牛车，与四个少年相谈甚欢之时，汪眸心中便总不禁冒出些许奇怪念头，如“将这青儿带回曲阜家中，家中前院栽着的那棵降龙木便可派上用场——月下与青儿在树上谈笑，应是无比惬意之事”。
　　只可惜，在汪眸看来，青儿似乎并未对自己表现出过多的亲近来，反倒好似对尔日升十分倾慕，这不由得让汪眸有些丧气。
　　年少的王某与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有些庸人自扰，说起来青儿对四个少年态度差别并不大。她虽的确喜欢与尔日升探讨一些打斗招式与技巧，却也同样喜欢听汪眸说一些不知真假的南北见闻，志怪异事。
　　无论汪眸如何心思，不可否认，有了青儿加入，原本枯燥辛苦的旅途，在四个少年感觉，明显轻松了不少。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知是因牛车多加了青儿一人的重量，还是尔日升实在不懂如何让老黄牛“劳逸结合”，牛车刚到武都郡境不久，便是“嗷”的一声累死了。
　　“这下可该如何是好？”牛子博伸手叹了叹老黄牛的鼻息，不禁有些无助。
　　沐聪有些埋怨道：“老尔你也是，这老黄牛载我们几人本就辛苦，你还总嫌它吃喝太慢……”
　　沐聪被尔日升的圆眼一瞪，不由得将接下来的话吞回腹中。
　　气氛也在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这武都郡，可是羌人地界？”汪眸转头问向青儿。
　　“倒也不是，这武都郡仍是我汉人掌管。”青儿微微摇头，旋即道，“不过的确羌人比别地方要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眸想起了前些年，阿爷汪晨在讨论西征被圣上否决时，说过的这句话，便说了出来。
　　见自己这一番话，顿时引来四个少年齐刷刷的目光，汪眸不禁在心中暗暗得意，遂继续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如寻个僻静的地儿，把这老黄牛分着吃了，然后尽快离开。”
　　“不可！”沐聪却是出声说道，“谁知这牛是否是因什么疫病而死！”
　　“但凡熟透，百病不入。”似是也想要引起注意，牛子博也说了一句俗语。
　　尔日升此时应该也是饿了，听汪眸和牛子博的这番话后，点了点头，也从口中蹦出一句俗语：“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毕竟尔日升乃是这整个少年队伍中的“首领”，不管是否有理，他的话语犹如决策，立即便使得少年们行动起来。
　　无奈这世间千百事，皆是想着容易做着难，将这头近九百斤的老黄牛如何带离主路，便是先难倒了这群“少年英雄郎”。
　　抬是绝对抬不动的，哪怕几个少年只是尝试将老黄牛抬到牛车上拖着走，众人合力各个青筋暴起，费了半天力气也不见将老黄牛抬起分毫。
　　方法用遍，最终，五个少年采用了连拖带拽的方式，终于是合力将老黄牛的尸体拖到了道旁十余丈的林子边缘。
　　也就仅仅是这十余丈，也让五个少年浑身脱力，尔日升甚至胳膊都有了一些脱臼。
　　饶是如此，他们脸上也不见分毫喜色，毕竟，此时此刻，第二道难题便摆在了他们面前——该如何将这老黄牛的肉吃入口中。
　　当然，这里说的“吃入口中”，并非“张嘴送肉咀嚼”这些。这牛可并不比鸡鸭，牛皮糙肉厚，对比鸡皮鸭皮可称之为“皮甲”，牛肉也是肌肉虬结，更别说牛筋牛骨……剥皮，剔骨，可不是此时这几个少年能拥有的技艺。
　　“我这倒是有把小刃。”汪眸说着，便是从衣襟中拿出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迎着几个少年投来的诧异目光，颇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家中传我用来防身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示人，故而我一直未拿出来过。”
　　汪眸这番说辞，倒是因为虚荣，有些半真半假。的确，这匕首是用来防身的，汪震也交代过他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示人，却并非是什么传家之物，而是几年前，汪震带汪眸外出游历至荡阴县时，见汪眸流连一个铁匠铺，目光不离一把黑色匕首，便悄然买下。在之后有日汪眸表现乖巧时，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汪眸。
　　几个少年倒是都不曾看出昂某的心虚，却见尔日升双眼一亮，一把从汪眸手中夺过匕首，一面把玩，口中一面啧啧称叹，使汪眸不仅心中大定，还生出些许得意。
　　“升哥，此时便先别玩刀了。”青儿提醒道。
　　“我晓得，只是试试趁不趁手。”尔日升咧嘴一笑，微微点头，旋即将匕首竖握，下一刻，狠狠向老黄牛的一条后腿上扎去。
　　这把匕首也的确锋利，只这一下，便是没入牛腿之中，只留了匕首手柄在外。
　　下一刻，这条牛腿之上，鲜血犹如泉水淳淳，从匕首刃旁涌出，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让几个少年都深感不适。
　　尔日升强忍不适，回过头来望向其余少年：“接下来如何？”
　　几个少年闻言不由一愣，就在尔日升神情逐渐不耐之时，却听沐聪开口：“我听说牛屁股上的肉最为好吃。”
　　“胡说八道。”青儿很是不客气地说道，“牛背上的肉才最好吃。”
　　汪眸沉吟片刻，见尔日升神情愈发阴沉，便连忙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管哪里好吃不好吃？再说这老黄牛都拉了一辈子车了，牛腿上的肉也不会差，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汪眸原以为，自己这番颇为善解人意的话，能让尔日升神情好些。却不想，下一刻，尔日升却仿佛是被激怒了一般，怒道：“我是问如何将这牛肉剔下来！”
　　被尔日升这般一吼，汪眸心中不快——匕首是我给的，这误会的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对我撒什么气？
　　不过此时显然其他几个少年并未注意到汪眸的不满，被尔日升如此一喝，他们有些面面相觑。
　　牛肉如何剔下？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原本不该是一个难事，直接拿到削下来便是了。
　　似是看出了众人心中想法，尔日升轻哼了一声，表演似的拔出匕首，旋即将匕首横向从牛腿一处斜着割下。然而肉倒是没见着刮下来多少，牛皮与浓血倒是伴着更为浓郁血腥之气，让一众少年的胃中更加翻涌。
　　“现在我倒是明白了，这天底下为何有‘庖丁’，有‘屠夫’。即便我等真将牛肉切了下来，怕是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尔日升轻笑一声，将匕首随意扎在牛腿上，说道。
　　众少年不由沉默，心中却是认同了尔日升的话。
　　“要不，我们将牛和牛车一起烧了，等烧完了，哪里烧熟了吃哪里。”青儿说道。
　　青儿能想出如此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因为早几年，村中有一家“走水”，家中的羊全被烧死，然后那家人最后便是这般处理的羊肉。
　　沐聪闻言，眼前一亮，毕竟他自打出行时所带的火折子，至今还未派上用场。
　　尔日升也是思忖片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此法可行，不过光烧牛车，火怕是不够，我们最好还是拾一些柴火，挖一个坑来烧能熟得更透一些。”
　　汪眸闻言，微微拧眉，却是无法苟同：“烧一头牛，得生出多大的烟，难道你们便是不怕引来羌人？”
　　或是因为之前之事，对尔日升仍心存芥蒂，故而汪眸说此话时，语气神情颇有一些不以为然。
　　尔日升闻言，冷哼一声：“那你说该如何？”
　　汪眸说这话其实也不过是逞一时口快，倒是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其他办法，有些无从作答。
　　尔日升见状，又是一声冷哼，旋即不再理会汪眸，而是对其他几个少年道：“我们去拾柴，他既不愿去，便让他在此留守。”
　　说罢，不等汪眸再说什么，便带着几个少年向林子深处而去。
　　汪眸撇撇嘴，心中自然不快，不过转念一想：既不让我拾柴，只让我坐享其成，倒也真是美事。
　　此般一想，心中大快，见到黄牛腿上插着的那把自己的宝贝匕首，便是不顾腥臭拔了出来，在牛身上擦去血迹，便开始把玩起来。原本早就玩腻了的匕首今日被尔日升一赞，在汪眸手中仿佛又有了新鲜劲，让汪眸有些爱不释手了。
　　这一把玩，便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在汪眸有些无聊，想着要不要自己试着剔剔牛肉，等几人回来或许会让他们对他刮目相看之时，却是听到不远处的山丘上，传来了一阵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