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的路

查尔斯 野峻

　 那面镜子慢慢从他的手中滑落，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碎裂在了满是积雨的地面。
　 仿佛，他的心灵也连同这面镜子一起摔成了碎片。他一下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跪在了那里。而在他面前的那位老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内心深处蔑视他，甚至厌恶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积水没过了他的双膝，浸湿了他的双腿，冰冷的水如针般扎刺着他的皮肤，已麻木，可还是默默地跪着。低着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他只是希望自己卑微地屈身下跪，能够让眼前这位铁石心肠的老人有所触动。
　 可是，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情”，这两个字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涟影，求求你了……”他急忙喊道。
　 老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他又对这位老人抱有了一丝幻想。
　 “涟影，求求你了，虽然我无法领悟你的意义。每个人的内心都会创造涟影，而涟影便是自己心中所向往的神的模样了。没错，我创造的涟影便是你，是我在你这里选择了有风浪的人生。但是——为我留一条生路吧……”他又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老人紧绷的脸，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不过，那是讥讽的冷笑。
　 “海中涟漪，涟漪印影，涟影，我不过是给了你一块宝石罢了，怎么雕琢是你的事。我只是给予你苦难罢了。Useless dog……”话音一落，老人便走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他看见，老人的背影在这世界一点一点消逝，终于明白——自己已无路可走了……
雨打湿了眼眶，引领万千滴绝望的泪点夺眶而出。泪雨混杂，分不清楚。一滴泪，掉进积雨中，泛起了一波涟漪。
镜子的碎片还在水面漂浮，他将它们拾起。一块块打捞，欲将其拼合，可是碎片却无情刺进他的手指，让他鲜血直流。
泪与血渗透大地。他不觉疼痛——一切，都被内心所承担。雨，浇凉了他的心灵；风，吹灭了他的希望之火。
“为什么，涟影！为什么明明是我自己选择的命运，可现如今却又是自己反悔。难道我永远不懂得选择么？”他用尽一切力气喊道。这声音回荡在城市上空，向世界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可在雷电的咆哮下，这又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夜，太黑了，似乎随时能将人吞噬，他倒在了这片黑暗之中。此时，他的梦魂正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又穿过了延绵不绝的群山，栖息在了一片即将化为春泥的枯叶中。
毕竟，人们向涟影选择完自己的命运后，又有几个不是向涟影说自己后悔了的呢？
　　
砻 跻进

“当我们的习惯于悦耳的谎言，诚实的人便不断被自己内心的‘真理’所欺骗；当我们艳羡伪面的价值，正直的声音便如同自欺欺人的戏言；当满怀梦想的孩童一次一次被自以为是的‘老者’无情地嘲笑讥讽，这个世界的希望之火便在不经意间一次一次地掐灭。拯救一直被被救悄然无声地伤害，努力一直被一种名为‘失败’的疼痛缠绕着……那么，是世界该相信我们，还是我们该相信世界？”

　 “笛——”火车靠站了，他迷茫地走下火车。他虽已下车，然而他说的故事却似乎并未随之结束，留给人们久久地回味。他的话，余音绕梁，仍在车厢不停回荡，萦绕每个乘客耳边，久挥不去。他说的故事，似乎很长幅又似乎很简短，或许其中深处蕴藏的哲理，有些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别人内心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他走了，车厢静的出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细细思索了些什么。
　 这是他的故事：
　 “唉——”下车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太想惋惜些什么。
　 忘记介绍一下了，他的名字是跻进（Ｍａｋｅ　 ｐｒｏｇｒｅｓｓ），是一名有远大理想与不凡抱负的高中生。他从小立志进一所好大学，没错，这是每个高中生的理想，但又有多少人实现理想的理由会像他的那般单纯呢？他只不过是想用自己的知识在这世界上能改变些什么，即便辞世也能在世上留下一丝美丽的痕迹。他将追踪这个理想的全过程称为“生命”。
　 几日前，他参加了那一场让人“一朝成名天下知”的考试。成，即迎接光明；败，则与梦失之交臂。考试时，对答案与人生的动摇；考试结束时，隐隐不安；走出考场时，害怕，紧张，一瞬间自己没了前路，世界失去色彩。眼前一片漆黑，他自己也记不得是如何躲避别人的目光，如何逃出学校的。他默不出声，生怕别人从自己口中吐出的一个字中看出自己的心事。他，听见了梦想碎裂的声音，风，似乎也在耳畔嘲笑他的无能。
　 寒风袭来，跻进从那遥远的地方回到了现实。他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又望了望脚下的路，实在太过漫长。那是他儿时上学的路途，沿途一草一木便可勾勒他儿时美好的回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条道路与跻进心灵的枝枝节节相粘合，经历高三一年在外的生活，今日终于归故里。一年岁月，人的嘴脸幻化一遍又一遍，不变的只有故乡当年模样，两江交汇的恢弘气势在眼前再现，告诉他家乡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江水涌动着，涌动着的，还有那发自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温暖，是高考时的信念，是踏遍千山万水也无倦意的支撑。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温馨力量。他的内心，此时正被高考的恐惧盘踞着压抑不住，本希望家乡与父母的情感能给自己捎来一点安心。可是，现实从来不会多给人一丝慰藉……
　 前面就是家，那座熟悉的老房子，那装载母亲对自己深切希望的老房子。此时，它的门正敞开着，仿佛早便预知他的到来。当他迈进了家中一步后，便犹豫着想把脚退回来。毕竟，母亲问及高考，自己能心安理得说个谎么？
　 “高考怎么样啊？”
　 跻进一惊，发现母亲正端着一盆枯糷的蕹菜从厨房走出。他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门悄悄地关上了，面对这个问题他不知所措，他真想能幻化成一缕空气，迅速从这屋里消失。
　 “裤脚有一块黄泥，说明你不是一下火车就直接沿公路回家的，你去你以前上学的那条路走了走。袖子口有一大块锈迹，正说明你撑着铁栅栏，在江边发愣了很久。想学古人江畔独望？不对，不用猜就知道你因为高考回来不自信，而很愁苦！”到了这种时候，母亲那异于常人的思维与细致的观察力便充分地体现出来了。
　 跻进暗自叫绝，母亲的推理能力绝对不亚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我……那个……其实……也……不一定……”跻进支支吾吾地回答，让人不知所云。
　 “不要支支吾吾，我就知道没考好。我问你，我叫你读书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社会发展？还是为了留名青史？还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都不是！只是为了你这一次的考试，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未来你有个好工作，有钱。你知道么？你爷爷得病时，可没一个人借钱给我们，最后付不起医药费，他便……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读书就是为了你能高中，能有钱，要不然你的人生很难有未来……我们家现在还欠了一大笔房债，没什么钱了！”母亲劝说跻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难道我读书，就是为了给这个‘昂贵的生活’还债？就是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那点可怜人所看重的东西（金钱）”跻进十分愤慨。
　 “没错，我们确实可怜。你以为我爱财么？我是为你好，为了你的前途，我吃了多少苦？我善良对待我的朋友，可他们为了一丁点金钱出卖我，我只是害怕了！你的舅舅，怕我回去分家产，还威胁我！想当年，我对他可如同对待你这般好！”母亲也十分无奈。
　 跻进没再说什么，像逃避现实般跑出了房屋。来到一个小山坡上黯然销魂。Ｒｏａｄ　ｏｆ　ｕｓ，我们的路，就一定要用金钱来铺垫么？我们的人生就一定要用世俗间的冷漠来束缚？
　 “当然不是，我们还有友谊。”
　 跻进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学同学许松之。………
　 “兄弟，”许松之坐在了跻进身旁，“你母亲是个好人。她是为你好，你看你舅舅，你叔叔，你姨妈，我叔叔，我姨妈……都为金钱出卖我们的父母。他们的心，已被世俗的污水深深浸泡。你的母亲却没有这样，她只是为你好。”
“我永远相信你说的话Road of us，我们的路或许会是荆棘铺垫的，但是，绝对不会是由金钱铺垫的。”跻进真诚地说。
许松之笑了笑。
跻进也笑了笑。
“没错，多么美好的句子：Road of us。我们人生的漫漫长路。已经过去的风景，便让其过去吧。过去了的，绝对无法改变了。即使在这里怨天尤人，又能怎样呢？只不过是荒废未来罢了。改变不了过去，就试着去创造未来吧。我可不想活的很消沉。”许松之，叹了一口气后，发出了如同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的声音。
“似乎没有一点错啊……走啊，松之，去寻找我们的路吧。可是，去哪里呢？”
“那里……”许松之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的轮廓说道。
　 跻进朝着远处重叠的山影，发出了感叹：“哼，虽然路或许会有些远。但是，那是我们的路，不管沿途会有什么险阻，也阻抑不了我们的决心。怎么说，……在这个被利益驱动的地球中，还有一个比金钱耀眼的东西，那便是——友谊了。”
　　山上的路，也会有崎岖么？这个故事似乎即将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