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极左思潮 令人压抑心难服

　　一轮烈日，犹如原子弹爆炸后的火球，刺眼，灼人，烤灼的人们立即溶化似的。
　　刘桂林仍然眯缝着眼专注地望着那盏荧光灯，任由汗水往下淌，偶尔转动眼球斜视一下坐在对面的柳得岁，见他的脸上现出勇士决斗获胜后的傲气，心中不由得产生一股厌恶的情绪。
　　指导员见大家长时间沉默不语，有些急促不安，他看看手表，目光转向夏福山：“主任，今天的天气太热了，上午的活动是不是先到这儿？”“好吧！下午可以晚一点开始。”“三点半行吗？”“四点吧，如果时间不够，晚上天凉快了再学上两小时。”夏福山显然有些不满意地说。
　　
　　燕子贴着地面在营区里飞来荡去，犹如进行低空侦察的飞机。二连连部门口两旁的花池前一群蚂蚁正在忙忙碌碌地搬家。天气愈加闷热，令人烦躁不安。
　　下午四点，夏福山在魏志远的陪同下，准时来到二连连部，他一进门见二连的干部们个个挥动着手中的扇子，一片“唿打唿打”地响声。有的干部把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印有“尖刀二连”四个红色大字的背心，见夏福山进来，又赶忙把衬衣扣子扣上。夏福山强笑着说：“天气太热了，不用扣了，大家都袒露胸怀，坦坦荡荡，可以说说心里话嘛。据气象部门的有关记载，今年夏天是XT地区30年来最热的夏天。不过这鬼天气也没几天的热头了。你们看燕子低飞，蚂蚁在搬家。俗话说‘燕子嚓地蛇过道，蚂蚁搬家山戴帽，水缸出汗蛤蟆叫，瓢泼大雨就要到。’依我看，过不了明后天可能就要下大雨了。”
　　柳得岁听了夏福山的一席话，脸上露出敬佩的眼神，心里想：夏主任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又体贴下属，不愧是军中大才子。而刘桂林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夏福山说什么，依然把衬衣扣子扣上，端坐在马扎上，不停地搧着手中的芭蕉叶扇子。
　　张成说：“现在开会，继续进行个人检查，下面谁来讲？”张成话音一落，指挥排长王树贵说：“我来说几句。”王树贵原来是指挥连的标图班长，三团换装100炮后缺少干部，便被提升为干部调到二连。他高高的个子，白白胖胖的脸，浓眉但眼睛不大，整天眯缝着眼，像是没有睡醒似的。
　　他说话有点轻微的口吃，为了掩盖口吃的毛病，他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的，抑扬顿挫也和别人不一样。王树贵喝了一口水，便按照他特有的拍节开始发言：“连长在检查中说，自己也承认我们连队基层干部不可能了解全国的形势，只是通过连里的干部战士休假探家、外出学习等渠道了解些局部的、个别的情况。这些听来的情况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掺了水份的，我们不清楚，也无法弄清楚。所以我们绝不能把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信以为真。”
　　王树贵说到这，他扭头瞅了一眼刘桂林，见刘桂林紧绷着脸，两眼不动地盯着他，倾刻面红耳赤，头脑也一片空白，往下要说的词全都忘光了。于是，不好意思的说：“我先说这些吧。”
　　稍后，司务长许文明停下手中的扇子说：“我不说别人家乡的情况，更不说全国的情况，也不说道听途说的情况，我只说说去年秋天探家时我看到的一件事情。”
　　许文明喝了一口水，擦了一把汗，接着说：“大跃进那一年，为了确保‘钢铁元帅升帐’，完成年产1070万吨钢，全民总动员，听我在公社里当会计的同学讲，我们全公社建了8座土高炉。那年国庆节我回家探家时，正是全民总动员大炼钢铁的高潮，土炉林立，座座冒着浓烟，喷着烈火，‘总路线照亮人心，要为祖国立功勋，钢产任务翻一番，今年产钢千万吨’的歌声响彻云霄，日夜奋战，热火朝天，那个场面真是动人！
　　“可是去年我回家时，换了另外一个风景，只见高炉都偃旗息鼓，高炉旁堆放着不少锈迹斑斑的铁锭。后来我问当会计的同学：这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土法炼铁一是成本太高，有的每吨150元，有的竟高达460元，平均在250至300元，而调拨价只150元。二是土法炼出的铁质量低劣，大部分排不上用场。据我同学看到的一份内部资料上讲，全国土法炼铁有1000万吨，总计要亏损15亿元左右。大家都会算账，大炼钢铁是不是得不偿失？”
　　夏福山听了许文明的发言后气得脸白一阵红一阵，拿扇子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魏志远见状赶紧又递上一条湿毛巾，他用力擦了两把脸，又喝了两大口凉白开水，缓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中央的文件你们白学了？在你们二连怎么东风就压不倒西风！今天暂时到这儿，明天要从头学文件。要逐字逐句地学，真正吃透中央文件精神，再逐个进行个人检查。如果一周时间不够再延长一周！”说完，就气冲冲地走出了二连连部。魏志远紧追两步，想搀扶着夏福山，夏福山将胳膊一甩，自己大步流星地奔向团部招待所。
　　
　　已近午夜，室内的气温仍然居高不下，躺下不大一会儿就是一身汗水，像刚从浴盆里出来似的。二连4个连干部都睡不着，索性起来坐在连部门口空地上乘凉。其实，室外也不凉快，四把芭蕉叶扇子不停地忽扇着，不知是在搧风，还是在驱赶那些可恶的蚊虫。聊了不大一会儿，两个副职见两个主官好像有什么事要单独商量似的，二人便借故去车炮场查哨去了。
　　张成和刘桂林也没有什么秘密要单独说，只是担心眼前这一关怎么过。换装训练刚刚开始，指战员们对新装备的基本操作技能还没有完全掌握，再过两个多月又要拉出去执行作战任务了，再这样拖下去换装训练必然受到影响。任务紧迫，时不我待，必须想个两全齐美的策略，怎么办呢？两人心照不宣，一拍即合，只有像去年那样，违心的作些检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子夜刚过，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瀑布般地倾泻而下。刘桂林和张成正担心两个副职还没回来时，只见他们二人被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跑进了连部，他们一边脱下被淋湿的衣服，一边大声地说：“痛快，真痛快！”入伏以来，使人焦躁不安的暑气被这突然而来的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风渐渐的小了，而雨越下越大。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营区里的积水已没过脚面。四位连干部都没了困意，穿好雨衣，拿着手电筒，分头到营区各处查看排水的情况。
　　大雨从子夜一直下到黎明，仍无停息的意思。时大时小，一直持续到黄昏，才逐渐停下来，营区的积水足有二十多厘米深。
　　
　　三伏天的酷热，折腾得指战员们疲惫不堪，大雨将炙热的空气浇了个透心凉。熄灯号声响过不大一会儿，营区里便响起一片鼾声。
　　凌晨4点，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号声。与此同时，电话铃急也促地响起，刘桂林急忙接听电话，话筒里传来营长贺振强的命令：“带上土木工具，到团集合点集合！”二连指战员从梦乡中惊醒，他们迅速穿衣下床，各班排跑步带到连的紧急集合地点。不到一刻钟，二连已经带到团集合地点。
　　刘桂林见团长政委已经站在队前，不时地看着手表。他心里琢磨：“又有什么紧急任务？”此时，他见老指导员王松山在不远的地方正向参谋们交待着什么，他便凑过去想打听个究竟。王松山顾不上和他多说，只说了一句：“急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刘桂林落了个没趣。
　　不到20分钟，其他连队也都先后带到团集合点。团长站在队前高声地说：“同志们，现在上级命令我们团，立即执行防洪救灾任务，按照救灾方案，马上登车出发，各营连的具体任务，在行进途中向各单位下达。各营连马上带开，上车！”只见汽车连的一辆辆汽车早已停在路边等候。
　　突然的大暴雨持续了近二十多个小时，降雨量达到了150毫米，是ＸＴ地区三十年来最大的降雨量。黄庄水库的蓄水量已经超过安全蓄水线，大有决堤垮坝的危险，当地政府请求部队支援。上级命令高炮三团迅速赶往黄庄水库，执行保堤护坝任务。
　　起床后，夏福山主任来到三团的操场上，只见操场上还汪着一片片积水，空无一人，整个营区静悄悄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早饭后，他给团值班室打电话询问情况，才得知三团凌晨接到上级紧急命令去黄庄水库执行防洪任务了。他背着双手感到非常懊恼，自言自语道：“唉！看来这次‘三查’补课教育又要流产了。”
　　二十天后，高炮三团从黄庄水库撤回营房，圆满完成了抗洪抢险任务，二连在这次抗洪救灾中表现突出，被上级授予了《抗洪抢险先锋连》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