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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教育补课 换装训练再受掣

作品名称:亮剑苍穹      作者:王志江      发布时间:2020-12-30 11:37:50      字数:4780

  三团换装后的突击训练还不到半个月,炮司政治部主任夏福山带领工作组又来到了三团,要对三团“两忆三查”活动进行补课。
  全团补课教育动员大会一结束,夏福山便带着秘书魏志远来到蹲点单位——炮二连。
  炽热的阳光直射在营区每个角落,花草的枝叶被烤的打了蔫,树上的阔叶一丝也不动,恰似油画上的景物,只有树上的知了扯开喉咙拼命地嘶叫着,刺耳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一排排的火炮穿着崭新的炮衣,整齐地摆放在炮场上,犹如正在静听首长检阅的列队士兵。往日练兵的热烈场面已经荡然无存。
  二连做为这次补课教育的重点单位,干部们正集中在连部进行学习。连部的前后窗户都打开着,人们多么希望能吹进哪怕是一丝凉风来,可是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低沉的气压,令人们有些透不过气来。有的拿着一张折叠成四折的解放军报纸不停地搧着,有的用手中的笔记本在脸前快速地晃动,有的用毛巾不停地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夏福山进到屋里坐在二连指导员张成的办公桌前,将二连的干部扫视了一圈,发现二连的干部增加了许多新的面孔。张成见状,便迅速站起来向夏福山逐个介绍最近新增加的干部。张成刚一介绍完,夏福山便对刘桂林和张成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连不光是鸟枪换炮了,而且队伍也壮大了,听说干部增加了近一倍,战士增加了三分之一还多。军区装备部门告诉我,一个100高炮连不包括弹药和轻武器,仅重装备,就价值人民币一个多亿。张成、刘桂林你俩肩上的担子挺重啊!管好这么多装备,带好这个连不容易呀!”
  张成和刘桂林马上站起来表态说:“感谢首长对我们的信任,绝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重托,决心在上级首长和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团结全连指战员,继承和发扬二连敢于‘刺刀见红’的战斗作风,把二连培养成在现代战争条件下能打硬仗的尖刀连队。”“好!就看你们今后的实际行动了!”夏福山伸出大拇指说。
  夏福山立即转了话题:“咱们言归正传。”他立即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郑重地说,“这次‘两忆三查’补课教育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坚决反对和肃清当前一部分人思想上存在的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端正对‘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看法,特别是对当前国内形势的看法。这是去年‘两忆三查’教育的继续和深入。”他拿起面前茶盘里一条用凉水浸过的白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又继续说,“检查,一定要联系本连的情况和个人的思想实际,切中要害,深挖根源,切忌理论学习和检查两张皮。”说着他用手抻了抻紧贴在后背的衣领,又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张成巡视了一下大家说:“遵照夏主任的指示,结合我们连的具体情况,这次补课教育的安排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先用一天的时间学习上级规定的有关文件,武装头脑;第二阶段用三至五天的时间进行个人对照检查;第三阶段进行学习总结。下面我们开始进行理论学习。”
  说到这儿,他转向夏福山:“主任,您还有什么指示?”夏福山又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很好。你们先学吧,我们再到其他连队看看。”说着站起身走出了二连连部。
  下课的号声一响起,张成立即宣布:“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十几个干部像憋急了尿似的冲向盥洗室,争先恐后去洗脸冲头。张成走出连部,仰头看了看天,只见西边的天上挂着片片楼梯云,他叹了口气:“‘楼梯云,晒死人!’明天的天气更不好过啊!”
  二连连部的前后窗子虽然敞开了一夜,屋里的气温仍然居高不下,人们一进来就犹如进了蒸笼里,顿时全身冒汗。
  
  按照进度,今天进入个人检查阶段。
  夏福山在秘书魏志远的陪同下又来到二连。夏福山一坐下,魏志远马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把折叠扇递给夏福山。这把扇子,是魏志远昨天下课后专门从三团军人服务社买的。夏福山接过扇子马上展开搧了起来。昨天,二连干部见夏福山虽然汗流浃背,虽然有的备有扇子,但谁也不好意思用。今天见夏福山拿了扇子,周继良马上起身进到卧室把他和连长的芭蕉叶扇子拿了出来。周庆文见夏福山的座椅正好挡在他和副连长卧室的门口,没有好意思进屋去拿扇子,他和其他几个干部仍然用报纸和硬纸板不住地搧风。
  夏福山为了活跃会场气氛便风趣地说:“‘小暑交大暑,热来无钻处’今天是中伏的第二天,是最热的时候。你们几个人的扇子是不是放在宿舍里了?都回去拿来吧,拿来后咱们再开会。”十几把扇子不停地搧着,热烘烘的气流在室内不规则地旋转,扑打在脸上仍然是热烘烘的。
  指导员张成停下搧动的扇子,环视了一下大家,说:“今天是个人对照检查,在学习开始时夏主任就非常明确地指出了个人检查的路子和方向,就是一定要联系本连的情况和个人的思想实际,切中要害,深挖根源。下面哪位打头一炮?”这样的会议,和往常一样总是先沉默一会儿,好像是个惯例。不过今天没有沉默太久。
  刘桂林停下手中的芭蕉叶扇子,喝了一大口水,看了一眼夏福山说:“我完全相信中央对形势的的说法,但是在一些具体问题上我还是不理解,心里的疙瘩总是解不开。做为一个连队的基层干部,不可能知道全军、全国的形势,我只是通过本连的干部战士休假探家、外出学习等渠道,多少了解一些局部的、个别的一些情况。
  “我们连指战员的家不能说遍布全国各地,起码分布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东北三省、西北高原的十几个省市。他们家乡的情况不能说具有全国的普遍性,起码也有一定的代表性。”说到这儿,他拿起毛巾擦了把脸,接着说,“就拿我们老指导员王松山的老家张家铺说吧,全村二百来户,一千多口人,从去年入冬以来到今年春天,全村因饥饿就死去了38个人,老指导员的奶奶和两个大爷不到一个月先后去世。如果不是他回家探家及时给家里买了粮食吃,说不定他继父也被饿死了。全村的育龄妇女半年来没有一个怀孕的,很多女青年几个月不来一次例假。
  “据他们村大队长说,他们大队的灾情在全县还算不上是最重的,有的大队灾情还要重,饿死的人更多。
  “去年冬天,我小时候的好友刘森林,现在是我们村生产队的大队长,送兰平来部队和我结婚时也告诉我,我们村已经饿死了19人。1942年,我已经10岁,记得很清楚,那年我们县闹灾荒,先是旱灾后闹蝗灾,夏粮颗粒未收。上一年秋季又欠收,再加上日本鬼子的横征暴敛,我们全村也没有饿死过这么多人。
  “现在都解放十几年了,农业实行了合作化,前年又是历史上少有的大丰收,怎么第二年就饿死这么多人?大丰收的粮食都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先说这些吧。”
  夏福山一边听着刘桂林的发言,心里一边琢磨:三团的领导是怎么掌握干部政策的,刘桂林在军事技术上确实是个尖子,但是军事和政治的关系摆不正确,他只注重军事不重视政治,现在看来他在政治上很不成熟,不单单是糊涂认识问题而是有较严重的右倾思想,这样的干部怎么能重用?
  张成看了一眼夏福山的表情后说:“下面哪位同志接着说?”副连长周继良擦一下脸上的汗水说:“我也说几句。我对一些地方饿死人的问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连长说的是他和老指导员家乡的灾情,下面我说说咱们连几位探家回来的老战士反映的情况。
  “第一批探家的老战士共有5名,他们的家乡分别是安徽、山东、河北和辽宁4个省。5名老战士中就有3人家中有4位亲人被饿死了,其中,安徽藉老战士李继友的父母,在不到俩月里都先后被饿死了。据这几位战士反映,他们村里别的人家也有被饿死的。现在看来我国去年的灾情比较严重,也比较普遍。这些情况反映到头脑里不得不让人感到悲观失望,我对目前国内的经济形势乐观不起来。我先说到这儿,错误的地方请首长和同志们批评。”
  夏福山听了两个人的发言后,脸上阴云密布,一脸的不高兴。心想:这帮人只在口头上承认形势大好,但在具体事情上完全否定了大好形势,用一个指头否定九个指头。如果让他们这样继续说下去,不但达不到学习的目的,反而会使右倾思想更加泛滥!想到这儿他严肃地说:“你们这哪像是对照中央的文件检查自己的右倾思想,完全是用一些少数地方发生的个别的事件来否定‘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我提醒大家必须悬崖勒马!立即回到党的立场上来,尽快把思想统一到中央文件精神上来。不然的话,会滑到资产阶级的泥坑里去。很危险哪!”
  听了夏福山刚才的一番训斥,在座的干部,特别是发过言的两个人面面相觑,热汗和着冷汗一起淌了下来。炮二排排长柳得岁,从折扇把的竹篦间隙窥视了一下刘桂林,见刘桂林左手不住地擦汗,右手用力摇着芭蕉叶扇子。他暗暗窃喜:该是我发言的时候了。
  他转头目视夏福山郑重地说:“主任,我来说几句吧!”“好,得岁同志你说说吧!”只见柳得岁收起折叠扇,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瞅了一眼刘桂林,提高嗓门儿说:“我们看形势首先要站对了立场,选准了角度。对于同一个事物的看法,因为你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不同的角度上看,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柳得岁说到这儿又扫了一眼刘桂林,见他停下手中山扇动的扇子,两臂交叉在胸前,高仰着头,任凭汗水往下流,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垂吊在屋顶的荧光灯。刘桂林心中暗骂:“算你小子狠,又要拿大棒子打人了!”
  柳得岁接着说:“当年,对于湖南农民运动的看法就有‘糟得很’和‘好得很’两种结论,为什么会有截然相反的两种结论?很简单,因为立场不同。站在地主老财的立场上看农民运动就‘糟得很’。站在被压迫被剥削劳苦大众的立场上看,农民运动就‘好得很’。同样的道理,我们看当前的国内形势也有一个立场问题,站对了立场就会得出‘成绩伟大,前途光明’的结论。否则,就认为‘有失有得,得不偿失’和‘今不如昔’。”说到这儿,柳得岁用眼的余光悄悄地扫了一眼夏福山,见夏福山脸上现出了赞许的眼神。他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不仅提高了八度,而且说话的腔调也变了,犹如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正站在讲台上,向着他的学生们演讲似的。
  他说:“首先说说人民公社,它最大的优越性在于‘一大二公’。几十个合作社结合在一起,工农兵学商组合成一个大家庭,组织大了,人多了,力量也更大了,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可以集中更多的人力、物力进行过去农业合作社无力完成的大项目,搞大的社会建设。更重要的是有利于培养人的集体观念、共产主义思想,有利于造就新一代农民。
  “当然,公社化初期也有缺点毛病。人民公社是个新生事物嘛,任何新生事物难免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和缺点。譬如,开始把所有制搞得单一了点,刮了一阵儿‘一平二调三抽款’的共产风,一时挫伤了社员的积极性。
  “这只是一阵儿风嘛,不是冬天刮起没完没了的西北大风,更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只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不值得人们大惊小怪嘛。中央发现这些问题后,很快就纠正了嘛,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我们不能拿着人民公社初期所产生的一点毛病就抓住不放。这岂不像有的人耻笑小孩夜里尿床一样的幼稚可笑吗!”
  夏福山听到这,心里暗暗称赞:这个小排长行!有水平。怎么这样有水平的人,在这次二连调整干部时竟没有被提拔起来呢?看来三团在使用和配备干部上就是有问题。
  “下面我再说说应该如何看待大跃进的问题。”柳得岁喝了一口水继续说,“1958年,六亿五千万人民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鼓舞下,意气风发,干劲冲天,工农业生产都上了一个新台阶,粮食产量虽然没有达到亩产万斤,但是总产量大幅度的提高,当年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大丰产,这是不争的事实吧!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和其它各方面的建设成绩扉然,也是有目共睹的嘛。大炼钢铁虽然成本高了点,但是钢铁产量翻了一番,为我们今后的工业化建设打下了稳固的基础。这些成绩我们不看,专门找一些枝节性问题来否定大跃进的成绩,岂不是本末倒置?”柳得岁说到这戛然而止。
  他像讲演完的教授正期待着学生报以热烈的掌声,却只有魏志远拍了几下手说:“得岁同志讲得好,讲的不错!”,在座的其他干部们依然不紧不慢地搧着扇子,犹如耳边风一扫而过。
  柳得岁发言一结束,室内长久沉默起来。有的加快速度搧动手中的扇子,有的用扇子不时刮着脸上汗水,有的干脆转脸望向窗外,看来,多数同志对这种不符合实际的空谈,已经产生了极度的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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