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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三界(十三)再上征程

作品名称:五行三界      作者:一孔      发布时间:2012-08-31 20:27:35      字数:21096

  一
  时间是最容易消耗的,波澜不惊的日子过得连自己都觉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乔勇在不经意之间在乔庄又呆了整整三年了。
  第一年的时候,不少人找过他,给他出出主意,介绍一些工作。学校里缺代课老师想请他去,他拒绝了,现在的教师不像先前只要熬下去就可以转正,没有一丝的前途,加上低的令人恐怖的工资,乔勇自然没有答应。乔在新当书记之后,觉得行政村里缺乏得力的人手,又想请乔勇出山,乔勇好马不吃回头草,自己当初要是不走的话,这书记没准都轮不到在新,现在回去给他当助手,这个价他也是不会掉的!
  此外,还有人请他到镇里的一些民营单位上班的,也有人请他到什么工程队给别人记账的什么的等等。反正作为一个在行政村里名声很好的青年人,乔勇一开始还真算是个香饽饽,不过他都看不上,也不好直接拒绝,人家是好心!他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我这回就在家把地种好,这是根,根是不能断的。
  大家看他意志很坚决,也就不再做他的工作了。而到了第二年之后,也就无人问津了,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任何一个人从大老远看他,那就是一个农民。再到第三年,他就是一个老农民了。
  不种地的时候,觉得种地很劳累、很辛苦,可是熟悉了之后,虽然总觉得田地里有着做不完的活,可也不至于起早摸黑。而且种地的时间相对集中,对于只有那么三四亩田,几分山地的乔勇来说,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可以自由支配的。剩下的时间太多了,别人赌钱、看戏,他不懂;别人搞点副业,养一大批牲口什么的,他又想图个清净,只养了极少的几只。逢年过节,来人客往能对付就行了。家里楼上楼下的,总不能成天跟在老母鸡的后面打扫卫生吧!
  牲口这玩意,在他看来那是没有一样是好的,长起来慢,走起来脏,叫起来吵,吃起来多。最主要的是不划算,你就说那些鸡、鸭、鹅的,一养至少得一年,得服侍它们几百顿,可是轮到它们服务人的时候,一顿就给吃了。
  转念一想,那人为什么要吃呢?人家吃个几百顿就是为了让你吃一顿,你吃得下吗?
  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当了老农民的乔勇因为经常性的闲暇却经常陷入这样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思考中。
  叶梅看出来了,也劝他:“你在家也呆得差不多了,俩孩子也都能走路、会说话了,就那么一点农活,我一人就能对付,你啊!也该想点别的办法了。一把泥土养不活我们娘仨!再说你说你不愿意在外折腾,外面没有什么事好做,做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可呆在家里呢?你自己不知道,你这几年衰了许多啊!”
  说得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让他享受了短暂的安宁,剩下的就是封闭与寂寞了。
  叶梅说你自己不知道,你现在话都少了许多啊!再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大嘴乔了!
  而最重要的是,由于这几年的务农,他的生活质量下降了许多,他家没钱了。
  原先厂子倒闭时,基本上只能维持生活,就没有什么存款了。而在家里种田这事,也就能保个口粮,山上的那些果木树,卖一些小钱,保个农业税就所剩无几了。好在开销不大,否则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何况乔叶出世时,家里还罚了个五千块钱,犹如雪上加霜,给原本不宽裕的家庭又重重地加上了一层砝码,压得乔勇很难喘过气来。
  乔勇不喜欢钱,可是钱也不喜欢他。当他俩没有交集的时候,这个几乎是乔庄最先致富的小伙子很快地就掉到队伍的后面,乃至最后面,除了那一幢装点门面的楼房之外。
  三年了,乔庄在继续变化着。国企改制,矿山私有化,叶强已经是小煤窑的真正的主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煤窑老板,摩托车扔了开上了二手的小汽车,据说马上又准备换新车。叶海生了儿子之后,再次进城把原来的老关系全部利用了起来,成了真正的包工头,攒下了一大笔钱,目前正打算着和别人合股开发房地产。村里精壮的劳动力绝大部分都外出了,充当了农民工,现在这块的工资也没有人拖欠,谁到年回家,手里都拿着整沓整沓的钱。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小姑娘都到南方,进了制衣厂或其他什么厂的,也算是能拿到工资的人了。至于乔勇原先开创的水产养殖的模式早已因为利润小而全部歇业了,蟹塘又被推成了水田,不过由于种田利润太小,这些田野大多闲置,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出一截。
  叶梅从来不用这些富裕的例子来刺激乔勇,可是她心里非常着急,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成天在家里窝着。农村的确是个好地方,可农村显然养不活人,绝对不是乔勇的归宿,更不可能是乔勇现在所应该享受的,至少得到老了,脚步才可以歇在乔庄这原先美丽不富饶、现在富饶而不美丽的土地上。
  三年就是一代啊!因为仅仅三年的时间,乔勇感觉自己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他现在能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先准备在家好好思索一下,可是他思索了三年竟没能找出答案,到了后期,他可能已经不再思索了。
  再次办个什么厂?肯定不行!外出做些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也不行!自己根本就没有学过什么,跑到人家跟前做小工人家都会嫌弃自己笨拙;做做小生意,到哪儿做,做些什么呢?再说叶强就说过,像他这样一个婆婆心肠的人做生意是不行的,现在的商场不是赚钱,那是抢钱,他抢不过别人!
  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他还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乃至消沉!
  叶梅说,暂且没有合适的事情也不要紧,但是你绝对不能窝在家里,你应该出去晃荡晃荡,没准就能找到合适的事情,现在这个节奏,每个人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你不找人谁会找你啊!这可不是十年前你高中毕业在村里还是个宝贝疙瘩,现在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了!
     那就随便转转吧!
     
     二
     
  今天天阴,还没有下雨,是个出门的好天,乔勇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说到镇上去看看。就这辆自行车,当时在乔庄算是早的,到哪儿都得用锁锁好,是个稀罕物,可现在已经斑斑驳驳了,随便扔到哪儿都是没有人看的。
  乔集自己也经常去,不过都是买那些什么种子化肥的,一般是买完了就走,很少在原来的机械厂里逗留。那些个老人还在,不过是年纪大了一些,老孙师傅的腰都佝偻了,经常性地瘫坐在门口,静静地抽着香烟,遇到熟人也打声招呼,连起身都不大愿意。
  有时老孙师傅会见到乔勇,也会招呼一声,甚至会留乔勇吃饭,乔勇自然是不会滞留的,他知道老孙师傅的境况并不好,让他掏那个钱有点不舍。
  饭店还在开,老板依然在,也会遇到乔勇,还是那么客客气气地称乔勇为乔老板,乔勇都能让他把自己的脸给叫红了,自己是哪门子老板啊!你现在膀大腰圆的才是老板呢!
  集镇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房子改造的不多,还是旧房子为主。而且因为公路又要扩宽、又要垫高的,许多靠近马路的房子还被拆掉了,没有拆掉的显得特别的矮小,下大雨的时候,马路上的雨水都能流到住户的家里,所以人们一到下雨就提心吊胆。
  中学倒是重新盖了,去年国家的政策要全面实现“两基”,内容很多,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学校不能再破旧了,场地要大,房子要漂亮,设施要完善。国家掏了很多钱,镇政府也出了钱,在地方上也募捐了一部分,还预收了第二年的教育附加税。按照善武书记说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不管怎么弄得把上面的任务完成,得让学校达标。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房子还就盖起来了,学校还就真彻底变了样子了。当时,老师带着一帮孩子,敲锣打鼓的,挨村挨户去募捐,也到了乔庄,叶梅说咱们也没有钱了,要出只能出份子钱,乔勇心里当时还不大得劲。叶强当时就给了五千,叶海也是掏了三千,当然还有比他们更多的。学校里还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嵌进了一块石碑,上面把那些捐款的人名字全部刻上去了,后面还有什么:“特此记录,以彰其功”的话语,旨在让他们的美名流传至千秋万代等等。
  在上面能找到名字统称为“爱心人士”,叶强和叶海两个人都是摆在前面的“爱心人士”。乔勇没掏钱,自然不是什么“爱心人士”。
  小天龙上初中了,就在这个学校里上学。乔勇也去过中学,那里面的老师还是原先的老师,校长也是原来的校长,大家见到他还算客气,因为先前他们也经常到乔勇那个厂里蹭过饭,见面之情还是有的。乔勇在寒暄完毕,心想这房子盖得再漂亮,人还是那帮人,管理还是那样的管理,这教育就能办好?
  回家之后,叶梅说他你怎么什么事都操心啊!这是你管的事情吗!
  乔勇说我怎么不能操心,咱们乔乔和乔叶马上不都要上学啊!叶梅说,得你啊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弄明白再说!
  今天,他想来想去,依然没地可去,不如还是到老孙那儿坐坐吧!不过自己可不能空手,老头喜欢喝个酒、抽个烟什么的,得带点烟酒过去,他可是不论什么品牌的,只要有就行,看着品牌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老孙是实在人,就图个实惠。
  老孙很高兴,你这个小伙子,你到我这儿来,还客气个什么!你那时请我们吃了多少啊!今天轮也要轮到我们请你啊!说完招呼着老伴出去弄个卤菜,再顺便喊两个老同事过来坐坐。
  这小乔啊也算是咱们的忘年交,来了可不能怠慢!
  乔勇仔细瞅了一下这老孙的房子,几年了一样新东西都没有添置,前后左右全部都是报纸糊的墙,上面还能看到文革说的内容,都快成古董了。地上的水泥大部分也已经失效了,松垮垮的,孙师娘说这东西还不能扫,一动笤帚啊,那就是扫不完的脏,一扫地就松,一松这脏就出来了。那个小方桌还是摆在中间,靠在隔墙上,上面还是那张领袖像,也是很有历史的了,两面的楹联倒是换了一下,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与时俱进的气息。桌上放着一个大茶壶,围绕茶壶四周的是几个搪瓷缸,老孙乐呵呵地:“小乔啊!我这儿没条件,就弄弄大碗茶喝喝,不习惯也得习惯啊!”
  乔勇又站了起来:“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呢?我就是您儿子一辈的,客气您就见外了!”端起瓷缸就豪饮了起来。
  孙师傅看着高兴,我一直就觉得你这小伙子不错,挺仁义的,不嫌老不嫌小的,算个人物。到现在我还经常和他们说,那个摊子就坏在你那大舅哥的手里,他那是个什么人啊!
  乔勇不愿意提及叶强,可老孙还是在继续感慨着,可是他还是有本事的,现在成了镇上的红人了,这口袋里估计早鼓起来了,我看他还先富带动着后富,那几个干部也差不多给他带富了!
  老孙在暗示韩善武,乔勇对没有证据的事情也是不愿说的。再说不管怎样,善武对他没有坏心,这么多年也是不平不淡地处着,真要有个什么事情,也都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他俩都不是君子,可是他俩的相处倒真是淡如水的,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这种关系还算贴切。
  乔勇想扭转话题,就说你那俩孙子呢?
  老孙头提到这个就兴奋,那俩孩子很争气啊!都在县里上一中,成绩好得不得了,一个高三,一个高二,不出意外的话,先后两年都能考上大学,这是老师们说的。
  那可真不错!乔勇挺为他们高兴。
  “你不知道啊!这些孩子成绩原来就不错,底子好。再说我这也算是当了一辈子的工人了,经了不少事,见了不少人,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知道这孩子不上学是绝对不行的,他们的出路在书上。所以这几年我什么事都没干,我就专门对付那俩小子,看来功夫没有白费!”
  老孙喝了一口水。
  “我们这地孩子们都很争气,先后考出去了几个,这念书就像是孵小鸡,一窝一窝的,这批孩子赶上了这一窝还不错。”
  老孙还挺得意!
  乔勇也有所感触,那时他在镇上的时候就觉得镇上的孩子上学挺认真,尤其是这个厂子里的孩子,回家就做作业,家人管得也紧,成绩一个比一个好!不像自己的庄子,小孩们上学只是一个形式,一学期下来,学上完了,书也撕得差不多了。当时他就觉得,总不至于一个苗子都没有吧!结果呢还真没有,原因自然有很多,最主要的是都不当回事,孩子们一放学就喜欢窝在麻地里打扑克,要说牌技那肯定不比任何人差!
  乔在枝就说过:三代不读书,好比一窝猪!所以她教育孩子很紧,小天龙被她看得严严的,到现在成绩据说还能跟上,不过,天龙似乎非常怕在枝,一见到头就低着,然后就进自己的房间。乔勇还说姑姑这管孩子是不是太严了,在枝说,我没把你管好,我就得管好他!乔勇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也对!知识改变命运!乔勇附和着老孙。
  还是说到了各自的营生了,老孙现在还和以前一样,收入很有限,上了年纪也不想再怎么折腾了,糊口问题不大。乔勇却是没事可做,正在想法子。
  老孙说,你要是实在没有什么好路子,不嫌弃我们的话你就还回来。那些个厂房到现在还是空的,又不能变成现钱,上面也没有人管。谁要是管我们,我们就找他要工资!数量太大,没人拍板的。你把它利用好,不管怎么弄比在家种地好,我们还可以帮你照应。你不要以为我们以前拿厂里的东西,说实话,那不拿白不拿,搁在那儿生锈不如换俩钱让我们解决一些实际的生活的问题。我们不是那样的人,绝不会拿私人的东西,特别是你的东西。你啊就放二百四十个心!
  乔勇连忙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感激都来不及,您多心了!
     另外两个师傅也赞同老孙的意见,还提出更具体的方案。乔勇只有一个劲地陪他们喝酒,从中午喝到傍晚,一个个醉醺醺的,乔勇也晕晕乎乎的,告辞之后扶着自行车骑一段推一段,好容易回到了家,倒头就睡,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乔叶用蒿草棒子掏他的鼻子,他都感觉不到!
     
     三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原来的厂房一大半给乔勇让他做门面,后面的楼房也给了两间让他有时在这儿吃住。亲兄弟,明算账,该给的租钱一分都不会少的,老孙说,要是紧张的话,可以先打借条,乔勇说这办法我想,我绝对不能欠你们的钱啊!老孙带着一帮老工人作为甲方草拟了一个协议,乔勇作为乙方在上面也签了字,说明协议正式生效。
  乔勇还问了一下善武,问这事是否可行!善武不置可否,最后说你先弄着再说,给那帮老工人换点租钱也不错,当然如果规模大了,能解决几个工作的话,那就更好,我现在一看到他们就想躲,你能把他们安抚下来就是大功一件。乔勇也就这样先弄着,只要手续齐备就等于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乔勇这次也不是办什么厂了。他给自己新的工作定位是日杂公司,主要经营所有的日杂用品,范围不等。他的宗旨是老百姓有什么东西想卖,他就收购;老百姓想买什么东西他就卖。
  乔勇也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虽然谈不上考查,但是他的确注意了很久,也思考了许久。集镇上倒有个供销社,可那里面只有售货员没有买东西的,偶尔进去感觉身上都冷飕飕的。储贵据说现在都不在上班了,现在的模式好像叫值班!也就是说看着那几幢房子,不让房子坍塌就行了。集镇上小店生意倒还还不错,可货物单一,主要就是烟酒之类的。有很多东西还是要进城的,比如,总不能买一把铁锹,换一把锄头就得进城吧,还抵不上车费的钱!再说,农村里还有不少东西,比如那些苎麻,还有山里的草药都是值钱的东西,大家也卖,不过值多少钱就完全听别人的,那是在吃亏,他看着就心寒。
  是要挣钱,可也要为别人想想,既要挣钱又能为别人做点事,那是最好的。他现在做这点小生意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姿态:他不想发大财,只要能挣点钱为家人和别人做点事就行了。
  他和叶梅两个人讨论过乔庄的现状。他的想法让叶梅吓一跳,他说,我实在不明白,这几年富裕了带来了什么?
  叶梅说带来了楼房,带来了彩电,带来了好的生活啊!
  乔勇说带来了一批胖子和一批赌鬼,还有就是为富不仁的蠢蛋!
  叶梅不想争论,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那么多,再说乔勇这话一出来她总是下意识地想到她的那两个哥哥。
  那现在好,你倒是菩萨心肠,看你怎么弄这个日杂公司?
  乔勇知道叶梅暗示他没有钱,所以什么事都办不成。
  乔勇跑了趟信用社,主任换了,不认识他。提到贷款的事情,主任面露难色,说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规范操作,你必须要有个抵押,否则不能办理,借出去的钱要是追不回来的话,我们的工资就得扣,你必须提供有分量的担保人才行!
  乔勇说我家有楼房,主任说农村的楼房不行!听他们说你和韩书记关系不错,他出面也行!
  乔勇说我正正当当贷款,我找什么书记啊!
  主任说那我爱莫能助,扭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乔勇也气呼呼地往外走,叶强进来了,门口停着他那辆二手轿车,车是他自己开的。
  叶强看到他很奇怪:“今天怎么肯出山了?是不是借钱啊!多少?”
  乔勇说没事,叶强说怎么可能没事呢?这是银行又不是庙会,咱们是兄弟,不至于那么生分吧!有什么困难跟我说,你别看他们这帮人守着国家的钱比自己的钱还紧,拿着我们的利息,还这么不待见人,你跟他们玩什么啊!
  他呼啦从皮包里抽出厚厚的一沓钱,在手里抖了抖,撇着嘴说:“我是每月给他们送钱,他们拿我的钱生钱,他们还这么不冷不热地看着我,真是世道炎凉啊!”随后干笑着,柜台里的人又马上和他客气了起来,请叶总里面坐。
  叶强继续用嘲讽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别忙活了,这钱我今天不存了,我兄弟要用!下个月吧,走啰!”不由分说拉着乔勇进了车子,开到了自己的小煤窑里。
  小煤窑离集镇有二十来里,建在半山腰,一条三米宽的土路开车可以直达。一块阔大的场地窜入眼帘,平平整整的,搭建了一排平房,主要是食堂、办公室以及浴室。叶强车门一拉,乔勇跟着下去,跟着叶强进了他的办公室。
  别看外面不怎样,这里面可是相当豪华的。地上铺了地板砖,顶端吊了个实木顶,一个圆形的吊灯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两套皮沙发分列左右两侧,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安放办公室的正中间,后面是一张柔软的皮椅。叶强招呼乔勇坐在沙发上,自己往椅子上一坐,皮鞋一踢就脱掉了,一只脚就搭到了办公桌上,大喊了一声:“小杜!过来,来人了!”
  乔勇还在适应中。这几年他还真没有到这儿来过,两个人散伙之后,见面的机会都不是很多,逢年过节也就是一些礼节性的往来,相互不怎么打听!而且乔勇在内心里始终认为叶强是不会把任何一个企业搞好的,今天看到这个场景之后让他感觉到恍恍惚惚的。只见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妇女,头发挽得高高的,脸上划了一层淡淡的妆,不过由于只涂了脸蛋没有涂全身,所以黑黑的脖子依然能够看出英雄本色。她上身穿着套头的紧身羊毛衫,下身穿着厚厚的紧身裙子,凸显出她厚厚的胸脯和粗壮的小腿,蹬着穿着高跟鞋,走在地上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吵得乔勇很心烦。
  这个女人他认识——杜红!
  杜红一进门看到了乔勇,连忙热情地招呼着:“乔厂长,您好!”从过长的袖口里伸出了五个手指,如同几只鸡爪似的,伸向乔勇,那是要握手。
  乔勇只能伸出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礼节性地碰了一下杜红的爪子。
  “让你来泡茶的,你在瞎忙活什么!”叶强撇了杜红一下,杜红自然照办:“我怎么见到老厂长客气一下都不行啊!”言语间有点矫情。
  杜红出去后,叶强顺便介绍了一下情况:“这丫头真精,那回事之后她一头就耗上我了,没办法,就把她弄到这儿了,每月给俩钱,出门陪陪酒,干正事不行,歪门邪道本事大得没边!”
  “那她结婚了没有?”乔勇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把事情闹大。
  “结了,结婚前还问我什么意见,笑话,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她早早滚蛋,可她能干吗?这下可能是前世欠她的了。于是我就在这矿里帮她找了一个!很好的,特别受用!叫他到东他从来不向西!中午我请你吃饭,让他过来给你敬酒!”
  “那他知道你们以前的事情吗?”乔勇这个没做贼的心反倒发起了虚来。
  “可能知道吧!他又不是傻子,可知道又能怎样啊!别忘了原先他是一个人,现在他们可是一家人吃我的、喝我的,他敢对我有意见!笑话!”
  “咱别扯她,扫兴!像这号人物,现在满世界飞,为他们伤脑筋不值得!钱你带着,不过意你就打个欠条,要是还不过意的话,你就按照银行利息付给我,我总不能为了借钱给你向你磕头,再说,你当我巴结你,这个镇子上,我没有人需要巴结的了,我看不惯我妹子受罪!”
  男人的自尊在那一刻受到了创伤。可他还做些什么呢?信用社不贷款,韩书记他不愿意去,欠老工人的租钱必须要给,协议都签了啊!总不能到姑姑家把姑姑从碗底里抠出的那点钱拿来让他做生意吧!再说姑姑家能有多少啊!
  毕竟是大舅哥,大舅哥帮他不算丑事,以后又不是不还?
  “你在磨蹭什么啊!我老早就说过你,念了几年书,脑子都坏了。这借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谁在外面做生意买卖的不指望着别人的口袋?没有人在娘胎里顺道还带点钱出来!我就告诉你吧!就这钱我往路上一洒,一百块钱叫一声爷爷,马上就能过来二百,你信不信?没劲!”
  乔勇不能拒绝了,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张借条给叶强,叶强看都没看,一把就把它窝在一起,扔到垃圾桶里。
  杜红过来招呼说,饭好了,可以开饭了,他俩也就跟着到了食堂里。
  食堂里坐满了开矿的工人,一个个换了衣服洗了脸,已经看不出煤黑子的模样了,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由于脸洗得匆忙,脖颈等地方还可以看出黑色,不过大家不会介意的,也就是划两口饭,休息一下下午还得进去,没必要穷讲究。
  食堂分里外两间,外间是工人们吃的地方,里间是一个小房间,里面配置了一套桌椅,上面铺着桌布,还有电扇、冰箱,冰箱里还储藏这啤酒、茶叶什么的,地上放着几箱白酒,有几个价位的。叶强解释说,没法子啊!什么人什么待,都喝好的,我也掏不起啊!你今天来,咱们就最高标准吧!
  一听到最高标准,杜红就明白了,毫不犹豫地开了两瓶“剑南春”,桌上放了两包“中华”香烟,对乔勇说:“上次县里的吴副县长来的时候,我们用的就是这个档次的烟酒,你就当自己是副县长吧!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乔勇也就随后干笑了几声。
  叶强把矿山的会计、安全员也叫来了,人少了喝酒没意思。人多了又不畅快,五六个人正好。小杜男人也点头哈腰地过来了,叶强示意他坐下,他惶惶恐恐地坐在了最下面,主动地拿起酒瓶,挨个给大家斟酒。乔勇仔细看了一下这个年轻人,长得文质彬彬的,面相和个条都不错,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也想不起来。
  那个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姓李,乔厂长,我认识你,我就是乔集镇上的,初中毕业没有事做,在外面漂了几年,叶总对我不错,把我带到了山上,就让我在外面跑跑采购,工作量不大,人很舒服,咱们叶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啦!
  叶强侧过头看了一下他:“小李啊,就没有啦!我还帮你娶了十里难找的大姑娘,你怎么越是关键的东西你就越不提呢?罚酒!”
  小李脸居然都红了:“对、对、罚酒、罚酒!”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乔勇在心里嘀咕:就是这个镇子上的,不会吧!按说这个镇子上当时对这个事应该知道啊!即便是杜红堕胎那事不知道,可当时叶强成天骑着个摩托车把杜红带着四处跑那可是尽人皆知啊!这事怎么就能让叶强安排的那么一团和气呢?
  小李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之后装作哑巴吃黄连呢?有点意思。
  喝完酒之后的乔勇特别想到矿井里看看,叶强说我可不进去,一进去就头晕,那也不是人待的地方。杜红说叶总要休息,雷打不动,每天睡一个小时,底下人都不敢叫醒他,一叫他他就骂人,所以,他下午的工作时间是两点以后,不管是谁遇到了什么事请也都改不了的。乔勇我还是想进去看看,杜红说要么我陪你,乔勇说不用,我就在外面简单转转就行了,你忙去吧!
  矿井并不显眼,只是山中间露出了一个黑洞,那就是矿口,虽然远处看不大,可进出一估算,总该有个两米高、四米宽吧!那矿井并不是从上到下的,而是从外到里的,就像是一个深深的岩洞。矿井的四壁都是用木料支撑的,不时地滴着水,在安静的矿井里显得声响特别大,像是来自遥远的古代。沿途每隔个三五米就安装着一个电灯,进进出出的人基本上能看到路,乔勇也能看到推着小车的煤矿工人,可大家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一律都不打招呼,似乎没有任何必要,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长的是一样的,都是黑子。大家的情绪也是一样的,就是等待着什么时候下班,他们此时大概只想着洗一把澡而已,除了杜红的小男人还能想着其他。可那小子压根都不需要下井。
  乔勇走不进去了,他越走心越慌,他不知道里面会不会随时出现什么危险,尽管他知道里面还有很多人。
  走了不过二十米的样子,他还是匆忙地跑了出来,放眼看着眼前的风景:真好,一片碧绿,苍翠欲滴,间或有奇松怪石点缀,还有云蒸霞蔚缭绕,兼有叮咚溪水与鸟语相伴,俨然是人间仙境,这要是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定能羽化成仙啊!
  可这山中间的那些矿工偏偏以那样沉重的步伐来注解着各自的艰苦人生。而他们的苦难竟然能让叶强觉得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乔勇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说这些矿工很多都是外地的,常年不回家,就这儿挣点钱过年带回去。尽管他们带的也不多!
  乔勇也听说过这里面死过人的,但是叶强据说处理的很好,第一时间内给点钱就解决了,给钱的条件是从此之后彻底掩瞒真相,谁都不能说,否则一分钱都拿不到!这招挺灵!
  叶强还说,这几年弄一些钱全部让死人给挣去了,这叫死人和活人抢饭吃!
     乔勇那副伟大的好心肠又要发挥作用了。他开始同情这片美丽的小山,让这些人划得七开八裂。现在还在剖腹挖心!他同情这些从外地赶来淘金的矿工,他甚至还同情那个在叶强身后屁颠屁颠的那个小杜男人,不至于这样吧!弱智?可能有点。
     
     四
     
  叶梅又是给了他一脚,你管得着这事吗?是不是从中得到什么启发啊!
  乔勇眼一白:我有什么启发?你不知道我喜欢钻牛角尖啊!另外我还真替你哥担心,这很多事情外表看得越风平浪静,里面越是暗流涌动,我不太相信,这事就这么简单,你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分析分析这个问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叶梅眼一瞪:“什么叫从女人的角度来分析,天下女人一个样啊!我哪知道那两头是什么样的货色啊,按我的理解啊,两种可能,一个是那女的天生就不是什么正经坯子,她我又不是不认识,九二年就那么穿衣服,那不是在勾引人那是干嘛!那男的就是没种,活该吃软饭!再不然就是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老大别抱怨老二,一路货色!解释满意吗?”
  “满意倒满意,可你说这男人都想有种也不容易啊!我就不想要你哥钱,这不还要了吗?”乔勇可真能联想。气得叶梅又是一脚:“你不偷不抢,怎么能和他放在一块儿!放屁!”然后又柔声地安慰了几句:“公社书记的姑娘你不要,大队书记你不当,你比他们漂亮许多啊!像个男子汉!咱们就是饿死,也要干人事!”忽然又有点不放心:“你要是发达了,可不能有什么花花草草的啊!你知道的,我爹我都不让,别说你,我要是动起手来,你可是知道的啊!”
  乔勇苦笑了一声:“到时候再说吧!”叶梅眼睛睁得像两个大灯泡,两只手开始在他的两个腋窝里挠痒了,乔勇还击,在堂屋里扭成了一团,把乔乔和乔叶乐得手舞足蹈。
  其实叶强并没有那么富裕,乔勇知道但没有和叶梅说而已。当时酒喝过之后,叶强说自己又不想干了,那么多人找他要饭吃压力本来就不小,上面的人还隔三差五就到他这儿来,还有那些干部就知道把没有工作的家属、子女往矿里硬塞,又是会计、又是保管员的都有一个排了,现在管理人员比矿工都多,开销太大,而他反复要求降低资源管理费,镇里又不同意,说只有涨的哪有降的。他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
  骑虎难下是叶强最准确的写照。
  叶强现在也和善武书记之间有了一些隔阂。按照叶强的说法是这个韩书记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大,自己的收入又越来越小,一处不到他还就不高兴!到了需要他照顾的时候,他老是打哈哈,想放弃这层关系,但是这层关系还放不了,真希望他什么时候调走,然后自己再穿鞋上岸。到那时我就不请客送礼,我也当回正人君子。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世界上是有回头路,可太窄了。
  叶强说乔勇你那主意不错。虽然肯定发不了大财,但是搞好的话应该还可以,稳赚不赔,赚点小钱一家人过日子衣食不愁,就行了。最好的事情就是你不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多自由啊!这社会别当有钱人,有钱人都不自由,一会儿是大爷,一会儿又是孙子,最后自己到底是什么辈分都不知道了。
  乔勇说我还就想自由,人不管我,我也不碰人,我就挣点钱养家糊口,然后什么都不想,彻底知足。
  目前这个模式估计就能达到这个目的。
  半个月过后,乔勇悄悄地拉开了大门,就是原来球拍厂的大门,他重新油漆了一下,变成了红色,看得还算显眼。在门楣上请中学老师写了几个大字:“乔集镇杂货店”,里面挂在镇工商所发的营业执照,上面简单地写了注册资金以及经营范围之类的东西。有的是现在就有的,有的先写在上面,货物还没有置办。再说,他这个店既买又卖,货物当然还不能最后确定。集镇的两个小店一开始都虎视眈眈地关注着他,后来看他不卖烟酒和布匹,对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损伤,转而也就来祝贺了。
  乔勇和他们讲明了自己的范围,什么铁锹、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农药、喷壶之类的农业用品,水泥、石膏、斧子、瓦刀、玻璃、油漆、涂料之类的工具材料等等,苎麻、草药之类的山货他都经营,说白了就是你把你家想卖的东西给他,他再把你想要的东西卖给你,买卖价格完全等同于城里,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在农村这么大的地儿,他基本上算是囊括了,目的就是省着大家为了一些小东小西的往县城里跑,他赚得实际上就是大家伙进城来回的车费以及误工费,说好听一点也能算是为人民服务的。
  大家觉得乔勇沉下去的这几年看来还真想了不少,就这种经营,还真是个模式。
  老孙他们说无论如何要放阵鞭炮,开张大吉嘛!乔勇说,我不弄虚的,你们的心意我领着,我这是闷声大发财。不过,为了表示感谢,该请吃饭的还是一定要请的,大家伙都来。
  晚上,厂里的老工人以及集镇上的几个熟人都过来了,乔勇还是把他们安排在饭店,坐了两桌,没有请一个领导或者是什么头面人物,就一帮街坊邻居的,大家在一起很轻松,这原来就有老关系,现在又在一起了,喝酒的氛围当然特别好。
  那些师傅还真不是白请的,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还帮他出主意。这个说,时间一长,我看还能卖个大米、面粉之类,需求量也大;那个说不行不行,总不能把大米和农药在一起卖,再说已经有人在卖了,我看到时可以买一点猪糠,农村里养猪真不少猪糠需求量不小,全靠树叶填肚子,猪长得还不如羊。乔勇听着觉得还真是人多主意多,都有参考价值。你们不如自己弄,我现在刚起步有点难,到时候你们在不动手,我可就全部下手了。大家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社会人要是再不活泛一点的话,那就死定了。
  果不其然,随后在这个集镇上,还有人在卖猪糠了,甚至玻璃都有人卖,镇子上的东西多了,人也就多了。而人多了,东西又好卖了。
  乔勇劝叶梅也过去,叶梅说我在家看孩子,孩子要上学了,不成的。乔勇说孩子刚好到镇上上学啊!叶梅说那也不行,搞不好又像上次一样,呆个两三年又灰头土脸地赶回来,很丢脸的。你刚起步,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咱们的步子不能迈大,迈大了就收不回来了。我还是先把家里的田地弄好,这买米也是要花钱的。乔勇说也行,那就先两头跑着,稳定了也挣钱了咱们一家人再过去!
  算是达成了协议。
  由于店里的东西很多,所以看护是很重要的,这哪是东西,这可全部都是钱啊!自己有时还要往县城里跑,总不能关门啊!叶梅不去只得要请个人。还不能请外人,外人实在不能放心。你爹都不在了,只有找姑父了。
  叶梅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找姑父一个人了,你那房子多,我看姑姑对天龙学习挺上心的,前几天看到人家孩子上大学,眼珠子都急出来了,不如让天龙也跟着姑父就住在店里,姑父帮你照应店面,天龙也省得来回跑。你还不知道,咱们大队到中学的那条路就不是条念书的路!你还给他发点工资,这不是三全其美!
  “当然姑姑也能去的话就更好。一下子照应你们仨!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你就是你姑的大儿子啊!算是帮他们做了点事吧!这人老了,就需要有个伴,他俩分开也不好!”说到这儿叶梅的眼圈有点红,乔勇知道她可能有点想自己的父母了。
  “我当时真不该反对的,爸也应该还能活几年,善武妈也不像现在这样衰老,一个老太太拉两个孙子,那也是在受活罪啊!他们俩过日子能关我多少事!我反对什么呢?我当时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啊!要是爸不死的话,至少我们还能看到啊!”叶梅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乔勇没说话,只是在她的后腰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周正天同意了。没想到的是乔在枝也同意,看来她主要是冲着天龙同意的,不过她说家里有事就回来,平时就在那儿!既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
  乔勇乐了,姑姑不愧为经过样板戏时代的,一出口就是唱词啊!
     不过姑的想法比一般人就是高一截,她能把天龙上学放到了抓革命的高度算是有战略眼光的。
     
     五
     
  乔集杂货店生意出奇地好,乔勇隔个三五天就要到县城进货,收购和销售两头兴旺。
  乔勇进城的时候,乔在枝还能帮他买卖,因为在枝是认识一些字的,对于简单的计算也不再话下,而且她很细心,她每做一笔,哪怕是卖一把小铲子都在练习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到晚上还做个累计,然后一分不少地将钱交到乔勇手里。乔勇说没必要,就放在店里就行!乔在枝那绝对不行!该怎样就怎样是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
  乔勇每次看到姑姑干练的样子,就觉姑姑要是年轻一点的话,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叶梅。
  乔在枝说到做到,她对待天龙真有抓革命的气势,放学铃一响,她就能听见,五分钟不到天龙就该回到店里,稍微迟一点她就要问明原因,天龙不敢撒谎,一开始因为留在操场上打球不敢说而撒过一次慌,在枝就跑到学校里核实,所以他再也不敢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枝就这么盯着,天龙的成绩还真就不错,老师们都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在枝喜在心里,可一点都不流露出来,她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早着呢!早着呢!这能算什么?”
  看来对天龙她是有野心的,包括当时乔勇成绩并不突出她都让他上完了高中,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没有想法!
  供销社已经关门歇业了。几幢房子戳在路边,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售货员有的调走了,有的主动下岗了,揣一个下岗证做生意还不需要缴税,就是卖几颗白菜总比在家歇着好点。镇上的人对那几幢房子虎视眈眈的,可县里的供销社开价太高,有钱的不会要那么个旧地方,没钱的又不够买,只有在那儿像个无助的老人一样独自体验着自己的风烛残年。
  储贵是不需要担心的,她很早就不上班了,每天在那儿打毛衣连孙子的衣服都不愁了。现在她就窝在家里,早晨出去买买菜,和小商小贩一个劲地砍价,回来做个饭,下午再打个麻将,日子就这么悠悠地过。家里有个书记,吃穿那是绝对不愁的,从房里的橱柜里随便掏出一包烟到小店里溜达一圈,就能包几天的伙食费,如果是那两瓶酒的话,大概就可以打一年的麻将了。
  一开始,她到小店里换烟酒有点不好意思,可小店老板主动和她搭讪,问她家有没有烟酒。她不能说谎啊,只能照直说有一些,人家说你送来我收购,老搁在家里酒倒是没事,可那些好烟就发霉了。那就容易多了,她提供烟酒,老板给她人民币,水到渠成,再合理不过。
  她有时也感慨:你说这人在世上怎么能这样呢?自己曾经辛辛苦苦了上班,一个月挣不到一条烟钱,还要和别人陪笑脸,而自己的丈夫不进家门,人家就整条烟、整箱酒地往家里送,事后还要受他的批评,何苦呢?
  拿人家手软,这是他老父亲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可都拿人家的手就不软了。善武就说,咱们这个大院里的,都这样!你不记得那年叶庄打死人那回事啊,老百姓都知道法不责众,最后不就找一个出头的吗?我是那个“众”,不是那个“头”,人家硬塞又不是主动要的,没事!
  “再说现在这日子,靠我一个人拿那么点钱,不够的。你注意一下!”这话只有在床头善武才和储贵说。储贵觉得也是,善武一开始升得挺快的,像坐了火箭,可现在老爷子一退休,这火箭好像没油似的,一下子就悬在了空中,前程渺茫,这名和利的事情怎么着也要捞一样啊!
  储书记也经历了几番变化,刚退下来的时候,人家一口一个老书记把他叫得恨不得再活五百年,时间一长人家就喊“老储”了,那也行!都是革命同志,我们的队伍不分大小只有分工不同嘛!这样叫得亲切。可到了再再后来,老头听到别人在背地地开始叫他“死老头子”或者是“老不死的”“老东西之类”,他就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多余人了。他还想找人家理论,人家退避三舍,连个说话吵嘴的机会都不给他。不说别人,就自家的姑娘女婿现在也不待见他,以前那个女婿见到他毕恭毕敬的,在老丈人面前,只有点头的份儿,可现在呢?总是不耐烦的样子,有时还反击他说你不在其位就不能谋其政,这是老党员的素质体现。他摆明着就说自己的素质不行!老子素质不行,老子一生为老百姓,不贪不占,比你们哪个都好,你们有些东西连屁眼沟都是黑的,还说我。
  姑娘还是有点在意老爷子的,不过现在也以回避的姿态面对他,尤其是问道请客送礼的事情时,姑娘明显地不耐烦。
  老头子也知道自己的话不怎么顶用了,于是对善武和储贵发了最后通牒,你俩要是在经济上出了事情,我就要大义灭亲!你们不注意,我一个四十多年的党员我还得要脸!
  储贵说,你就知道说家里人,你怎么不管别人啊!
  储书记说,别人我也管!储贵乐了,你没权没势的,你管得了谁啊!储书记就说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天老爷子就把自家的柴炉从厨房里搬了出来,就摆在政府大门的右侧,他找了个小板凳,大清早就在那儿烧开水。柴火不旺盛,他就找一把破扇子在下面扇,每扇一下,烟熏火燎的,路过的人不是捂鼻子就是一个劲地咳嗽。办公室主任去劝他,他眼一瞪,怕我影响市容啊!我就是在提醒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自己原来是干什么的,那个祖上不是上山打柴,下河摸鱼的,怎么着当了几天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知道吃拿卡要了,谁要是贪赃枉法,我就熏死他们!
  都知道老爷子的德行,谁也不敢惹他,见到他只有陪着笑或者绕着走。
  老爷子还有一招,他晚上没有瞌睡睡不着,他也不在家里看电视,就在大院里转悠,看到陌生人他能直接问对方是干什么的,这可苦了那些送礼的,一见到他只有躲,那些干部见到他就像见了瘟神一样。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些送礼的想了别的办法,就是在集镇小店里设一个中转站,也不进大院里送,就搁在中转站,然后和领导家属说一下,让他们自己去取。老头想卡也什么办法都没有,还自鸣得意说自己的功劳有多大,连新书记都说,老干部可都是我们的宝贵财富啊!
  老头就说这个新书记不错,善武要跟他学习。善武说我跟他学什么,他家住城里你够不着就以为他就十全十美,他嘴上说你在发挥余热,他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行政上的事情您别搀和,太复杂!
  行政上太复杂?老爷子不懂,复杂什么?上传下达,帮老百姓干实事不就结了吗?
  善武耐着心跟他解释:“行政上有权力斗争,有相互掣肘,有利益均衡,还有个站队的问题!你是过去的人,你不懂!”
  “放屁!你才昏了头,行政就一句话——为人民服务!”看架势老头一会又要开始演讲了。
     善武只有撤退,他最不爱老头骂他“放屁”了。
     
     六
     
  善武终究还是调走了,到了另外一个乡当乡长,级别比原来升半级,十多年下来终于爬上了正科,这个正科可是他完全靠自己挣来的,与老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奋斗也并没有体现在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上,源于就像他自己经常说的行政策略。虽然是三把手,可他从来不表态,一切都是依书记镇长的意见走,极少的时候书记镇长意见不一,他就看大多数,反正抱定了一个姿态,凡事大个子顶着!这个大个子指的就是大官。自己也不是啥事都不干,相反脚步勤着呢!只要是领导有吩咐,自己在第一时间内完成,不讲条件,不提要求。经常把那个小年轻书记感动的稀里哗啦!那时就说,希望以后永远这么合作下去。善武心想,永远合作下去,你还准备让我这副书记当一生啊!不过嘴上却还谦逊地说:那我的学习机会可就多了。
  一语成谶,书记调走了。人家原来就是后备干部下来锻炼了两年,现在要提拔了,新的职务是县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上任时间不长,乡镇就要换届了,善武又特意跑去汇报了一下工作,副县长久久地握住他的手说,你的能力大家都知道!好好干,组织上绝对不会辜负你!讨到了放心话,回来还不敢有所表露,只能晚上回家在被单筒里偷着乐,储贵一看就知道准是个好事。
  结果有点遗憾,升倒是升了,可只升了半级,不明显,也没有进城。储贵说你就知足吧!你不是巴结上了一个副县长,谁知道你是哪颗葱?一语点醒梦中人,善武还真想通了,今后的目标更明确了,什么事都不重要,只要抱住了副县长的大腿,就有希望。乡长也不错,多少人眼巴巴地瞅着呢?
  老爷子这回没有骂他,还跟他说你只要好好工作,有成绩,上级不是没有忘记你吗?不要相信那些不正之风,到哪儿都要脚踏实地,这样政治上才有进步!过去以后有些东西要改,不要贪图人家那些小恩小惠的,半夜走路一点都不怕,你在这边下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你了。现在跳出去也好,陷进去就爬不上来了。
  老头这前面的话他不太认同,心想你知道个啥!可后面的话的确对善武有启发,是要注意啊!利令智昏啊!政治上还是有希望的,不能自己堵了自己的后路!
  善武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乔勇,倒是让乔勇很意外。
  乔勇刚刚收购了一批苎麻,正在那儿收拾,这两年苎麻的价格不错,涨得快,利润也高,乡里的人原来就有麻地,看到这个利好之后开始还有人自己开荒种这个东西,产量大增。姑姑进来了一看乔勇刚收的这批货,就问人有没有走,乔勇说走了,姑姑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乔勇纳闷,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姑姑说你没有干过多少农活,你太马虎了。首先这几捆麻肯定是上过水的,这是人家用水在卖麻的价,咱们还得晒,不晒的话时间一长就腐烂了,咱们还是把它打开看看,我总觉得这里面可能塞了东西,要不他不会捆得这么紧,这是怕东西往下掉现出原形的!
  上水是肯定的,乔勇把手再往上一放,立马就能感觉出来,这里面塞东西不打开那是不知道的。一捆捆还是打开了,果不其然,每一捆里面都塞了稻草,放在正中间的位置,裹得很紧,由于颜色接近,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乔勇相当懊恼,这人为了那么点钱,怎么能这样啊!你说真要是塞个石块、铁块之类的能多卖不少钱,还能理解,你塞那么几辆稻草进去有意思吗?
  姑姑说,这人刚刚学会掺假,胆子还不够大,再说在农村,十块钱不多,一块钱不少的,你放心,你要是再马虎的话,这马上就有人塞石块了,这以后一定要注意的。
  乔勇点点头,只得将刚刚收来的那几捆苎麻往外面搬,把它搁在太阳下晒,别人一看就知道原因了,就劝乔勇找人家,又不是不认识。乔勇说算了,说破了人家一点面子都没有了,我在外面这么一晒啊,他知道之后下次就不会那么弄了,别人也不会再这样弄的,达到效果就行了。
  善武听着乔勇的生意经,不住地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人留点余地是对的。我就说你对上面的人不理不睬的,怎么对这些人倒是相当地温情啊!你这要是找他,让他退钱,他可是什么话都没有啊!
  乔勇说算啦!你现在走出去了,我呢还是个农民,尤其是这几年还认认真真地当了回农民,知道他们的不易,再说我这不还赚他的钱吗!我当然知道他没话说,可人家这名声就坏了,对不?你要说我对你们不理不睬,那是你的错觉,我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是正常的表示,可是你们现在当官的下面捧的人太多了,别人溜须拍马是正常的,我这正常的反倒不正常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善武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乔勇知道他要调走,问他庄子里的老娘怎么办?上了年纪,还带着两孩子,你这在一走,她就更不好弄了。
  现在好点,俩孩子大了,大的都初中了,小的也能帮她做不少事情,不过的确可怜。自己这几年虽然在集镇上,实际上也没有为她做多少?说着善武有点难过!
  乔勇见不得人家难过,就说反正我现在经常也是早出晚归,没事我帮你看看,也叫梅香经常看看,他们住着很近,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善武自然是谢谢不止。
  乔勇问他你要在这儿吃饭,我就再去弄俩菜,你要是不在这儿我也不留你,毕竟你们这当书记的,吃饭都吃变味了,我不强求你!善武说,你到我家,就咱俩喝几口,乔勇不干!架不住善武的连拉带拽。
  储贵在电话里很惊讶,你怎么把人带到家里吃饭啊!你不能打个电话给饭店啊!善武没解释。等到储贵看到是乔勇时就明白了,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摆弄起锅碗瓢盆了。
  储贵说要不要叫老爷子过来,善武说算了,就是哥俩喝,你要是有兴趣你就端个杯子。储贵说叶强早上来过,现在就在镇子上,要不给他打个大哥大,乔勇和他是姐夫郎舅的,正好陪着。善武说不需要,提到他我就烦,我拉屎都想离他远点。
  乔勇很纳闷,善武苦笑了一声:你那大舅哥,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长到大的,我把他当兄弟,他把我当机器——挣钱的机器,他跟我就是在做买卖,而且是强买强卖,那人他不够处!我没有毁在他手里是我运气啊!现在我走了,就只有看他好自为之吧!
  善武又接着说:我就纳闷,叶强那么一个谨慎的人,到后来怎么胆子就越来越大呢?
  乔勇不便表态,储贵也劝善武不要乱说话,善武冷笑了一声,我说他还不能说?他现在越不像玩意,我越看不起他!就他那样还真把自己当棵葱?
  善武说我就佩服乔勇,清清白白挣钱,堂堂正正做人!手里的票子不占一个脏字!
  说完之后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储贵也不大自在。
  只有连续的碰杯声似乎才能缓解一下不易察觉的尴尬。
  善武端起酒杯,“哐”地一声碰到了乔勇的酒杯上:兄弟啊,从小你就比我强,可我服你,你那个小厂子能把我羡慕死啊!别看我当什么乡长,你现在什么都比我好啊!
  乔勇也站起来了,你是我们大队里最大的官儿,以后真要是发达了,别忘了给老百姓们干点实事!你老娘我会经常看她。
     储贵在边上有点感动,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今天都像真正的男人。
     
     七
     
  储贵和孩子也随着善武到了方集镇,孩子也安排在方集中学上学,储贵说要找个工作,善武说不要急,没有合适自己的不要找,要找也是找那些与自己没有关联的工作,储贵也同意了,就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连麻将打得都很少。老储书记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书记和镇长又换了一茬,现在这里面的干部多半都不认识他了,也不像先前那些干部即便是用唯心的方式也是要客气一下,现在连这个客气都免了。院子里见面,相互不打招呼,老爷子还说:大路朝天,各走各边!人不理我,我不理人!
  后来也没有什么趣味可言,姑娘女婿都不在大院里住了,他这个编外的纪检书记也该下岗了,柴炉子被老伴藏到了后院,现在改烧煤气了,那玩意用不着。他索性跑到镇子上找一些老头老太太打麻将去了,一玩还就上瘾,吃饭都得老伴叫。有时牌面不好,他还冲老伴发火,他老伴一生都无条件听他的,他一发火,老伴就不敢有下言了。老伴的口头禅就是现在书记不当了,就在家给我当当书记吧!别人是说说而已,他倒是真这么干!至于战果,他通常是输多赢少,别人都喜欢和他玩,他一出来,老头老太太奔走相告了,谁不赢谁傻!
  这老头现在算是有点称心了。早年穷小子一个,跑到部队里当兵,回来一步步地当到了公社书记,官运已经不错了。老两口就生了一个丫头,可长得太不出众了,老头就降低标准,总算找到了一个女婿组成了一个家庭,还生了一个外孙,算是齐全了。至于这个女婿虽然不是人中龙凤,可敲打敲打还行,还从一个平头百姓混成了一个乡长,这要不是以前的政策,现在就一个大学生想爬到乡长机会可都是很小的。这小子也应该知足了,还能有什么想法?
  一开始老储还真不放心,生怕这个女婿爬快了,会不待见自己的丫头,所以经常旁敲侧击,可后来一看,善武本质挺好,基本上还是老实人一个,也就放心了。倒是自己的丫头不再上班以后有点贪小便宜,说多了她还烦他,换做女婿当面是不敢的。
  现在,眼不见心不烦,都摔打了这么多年了,想管也管不着了,索性随他们去吧!倒是经常有点想孙子,实在熬不住还是得空去看看!
  乔勇通常情况下每天还是早出晚归。今天下午比较清闲,他特意提前了几个钟头到小贩那里买了一些苹果,都是价格最高的那种红皮的叫什么红富士,看起来就让人眼馋!他把那些“红富士”放到自行车的前面,赶到了叶庄想看看善武的老娘。
  善武和叶强哥俩住得挺近,不超过五十米的距离。叶强叶海两人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两个女人各自带着两个小孩,乔勇也没有停下就直接到了善武家。
  善武娘就在自家的门口。老大善斌家的房子虽然当时盖得不错,是三间大平房,可这十多年都过去了,老是没有人住也就不能再住了,常年铁将军把门。那俩孩子就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的房子在外观虽然不怎么气派,但当时老韩在上面也是花了不少钱的,里面做了水泥地,墙上刷了石灰水,顶上还吊了天花。上方那张八仙桌磨得通红,两张太师椅分列左右,香案上悬挂着巨幅的山水年画,即便在现在也不觉得有多少落伍。这俩小孩一放学就坐在太师椅上趴在八仙桌上写字,只不过奶奶太吝啬,电灯瓦数太低,书上的东西都很难看清楚,现在眼睛几乎就接着书本了。
  而且,这俩小孩还有一点不习惯,就是香案上正中间老放着爷爷的遗像。白天还好一点,一道天快黑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冷不丁一抬头就能看到爷爷那张冷峻的脸,心里就发毛。他们倒是和奶奶说了,奶奶说哪有孙子怕爷爷的,要是你们怕的话,你们就不孝顺,两人也不能担当不孝这样的罪责,只得硬着头皮从客厅里穿过。
  善武娘正在门口砍那些树枝,砍完了就往一处拖,目的是晒干了当柴火用。六十多岁的人现在也进不了山去砍草,又舍不得用煤气,烧的还是大锅,所以只要有柴火或者是能当作柴火用的资源,她都是一点都不放过。不过由于身躯短小,驾驭一人多长的树枝很费力,动作很不协调,远处望去,只见树枝不见其人,尤其是她头上扎的那个头巾就是绿色的,和树叶是一样的额,就更加不显眼了,当然乔勇都站到了门口还是能够看见的。她一见乔勇过来很高兴,她一直挺喜欢乔勇,以前就没少在叶朝举跟前说过乔勇的好话,到现在,她还是这么认为,老叶家的两个儿子加在一块儿都不如一个女婿!
  乔勇说:“大妈,您好啊!我来看看您!”
  善武娘说:“进去坐一下吧!你带那东西干什么啊!”
  乔勇说我这不是给您吃的吗?善武娘笑了,还龇开了嘴,你看看我还有牙吗?
  乔勇一看有点发酸,老韩女人的嘴里只有上下两条红色的埂埂,不见白色的牙齿!嘴一闭瘪进去了。
  “善武帮我买了一副假牙,有好几百块钱,可我嫌麻烦,就没套,怎么吃都是吃只要能进肚子就行了,现在人有肉啊骨头的要吃,以前喝粥还用不着呢!”这老人还有点幽默感。
  俩孩子听到了有别人的声音,都从小房间里跑出来了,这个屋子太长的时间没有听过外人的声音了。
  奶奶不能吃苹果不代表我们不能吃,这哥俩叫了一声叔叔好之后跑回小房间你一个我一个分苹果去了。
  乔勇自然要询问老人的状况,没想到老人很豁达,觉得现在这状况挺好啊!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照顾两个孩子也是力所能及,而且孩子们越来越大,能帮自己干不少事情,这外面的人都说是我在照顾孙子,可我说啊还是孙子在照顾我呢!
  乔勇也不觉得和老太太之间有多少共同语言,只能找一些话题说说,比如什么注意身体健康啊!老太太说自己命硬得很,这四周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走了不少,还就自己在。老韩死了都十来年了,你老丈人死了也快四年了吧!你看他们当时家里该有的都有,什么都不缺,可活不下去。现在我老太婆一个,从早到晚一刻不歇,可我活得好好的。尤其是你那个老丈人,怕火化,聪明一世的人就转不开那个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怕痛!
  绕来绕去,老太太一不小心就绕到了老叶身上,对自己男人提得很少很少。可是在无意中说起的时候,她可能又顾及到乔勇的小一辈身份,说说又欲言又止。
  乔勇当时就说要把俩人弄到一起,现在也都是过往了,只有轻轻地叹口气,话题转到老韩家大儿子善斌身上去了。
  老太太在庄子里的话是不合逻辑的,孩子的钱是善斌在寄,然后又说善斌不知道在哪儿,既然老太太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苦衷的。乔勇只是试探了一下,并没有期望从老太太口里能听到什么,这种试探不仅仅是好奇,他经常看到善斌俩孩子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父亲当时不也是走了吗?到现在不也是没有音讯吗?
     老太太说了,情况很简单。出去之后第三年有天夜里回来过一次,说在外面结婚了,人家也是个半路上的人,家里有个厂子,他就是帮人家干活是让老板娘给看上的,相当于倒插门,吃得是人家的软饭。一年之后才敢说自己自己有两个孩子,人家说知道,在农村没有三十岁不结婚的,没有点破罢了。但是提到孩子,那个媳妇一开始是绝对不行,后来逐渐松了口,说带过去也行,老板娘自己生的是女儿,你要带的话只能带一个,这样家里就是一男一女了,老大说先就带一个过去,以后慢慢来,那次就是来带孩子过去的。
  “那怎么没带啊?”乔勇觉得老大算是有苦衷的。
  “废话,俩孩子天天在一起,怎么能分呢?我就跟他明说要带全带,不带的话一个都不行,以后俩孩子怎么看你?那一个还不恨你一辈子,你老子不养,我做奶奶的也能养活!外面的工厂能养活人,叶庄的臭水沟也淹不死你!要滚蛋,趁早!以后也别回来,外面有寡妇,叶庄也有寡妇,你就是贪图富裕的东西!老大一夜没睡,早上鸡叫的时候跑到他老子和女人的坟头上磕了两个头就走了。”
  “这事孩子不知道?”乔勇有点好奇!
  “不知道!小孩不和他在一起,也就没多少感情,他们平时问的都很少,他们估计他爹可能都死了!我也不跟他们说,孩子们以为他死都比知道他不要他们好,还有个念想!”
  “寄钱吗?”
  “以前寄,早不寄了,男人心都狠!丢了也就丢了,别说孩子,连就这么一个老娘都不管不问了。我呀也不指望他了,日子怎么过都是过,反正只要还在过就行!你这孩子心肠好,可人不都是这样的,我家老二现在弄个官当着,说起来都是好听的话,那是在绕别人,自己也就那样,他在镇子上也就那么一点远,他回来过几次啊!”
  乔勇忽然想到了自己那是不是还存在的一双父母,他们和现在的善斌类似吗?
  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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