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12）

　　“袁老师，有个大姐姐找你。”一个学生跑到袁梦跟前说。
　　“哦，在哪里？”袁梦问。
　　“在我们班门口。”
　　大姐姐？是蓝芳？
　　袁梦猜测着走下楼，果然不出所料，蓝芳站在课室门口跟孩子们聊着。袁梦在楼梯一出现，就有学生叫喊：“袁老师来了，袁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快进课室。”
　　“袁老师好——”蓝芳做作地叫了一声。
　　“蓝老师好！”袁梦也学着喊了一声，“等很久了？”
　　“是呀，这么多天你都不来找我，很忙吗？”
　　“是呀，复习考试特别多事情做。”
　　“我哥这些天忙着工作调动的事，今早回城里了。他叫我给你送信。”
　　“他在食品站工作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调动？”
　　“怎么，不舍得了？”蓝芳眉毛一扬，做个鬼脸，“食品站现在还可以，以后就不一定好了。改革开放了市场经济就会活跃起来。”
　　袁梦接过信放进衣兜，这时上课钟响了。
　　“你上课吧，我回去了。”蓝芳扬扬手，“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不去了，我放学要开会。”
　　袁梦给学生讲解了复习试卷里的错题然后布置了学生写作业，她就坐在讲台读信。
　　我心爱的袁梦：
　　想你！想起那甜甜的糖醋排骨味，意犹未尽，你也在想我吗？
　　我这些天忙着调动的事所以没有时间去找你，上周日我和芳芳去了你家，大嫂说你去很远的山上砍柴要下午才回家，砍柴好玩吗？累不累？真想去帮帮你。可是芳芳说要回去了，后来我们在小溪那捡螺，才捡到几颗。你说很多螺的是哪段溪流？下次你带我去，那儿溪水清澈是个好玩的地方。
　　如果调动的事定了，我下星期要整理那些财务交接事务，可能也要忙几天。这样也好，等我办好了你也放假了，到时就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城里玩。
　　我爸说等我在城里的工作扎稳根了，到时你的工作调动问题就好办了，以后你到县城读书学习就方便多了。真的好期待那一天……
　　“嘭！”突然的椅子倒地的声音打断了袁梦的思绪，她边把信塞进衣兜边走到学生跟前查看情况，学生说是不小心弄倒的没伤着。袁梦巡视了一轮学生作业的情况，都好好的，就又走到讲台前坐下……想你倒是想的，天天在想你是不是在上班会不会又跑来学校找我。你真是笨猪，现在是冬季，又不是摸螺的最佳季节。至于工作调动，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离家不远，天天可以回家多好呀。袁梦静静地想着，去县城看看倒是挺想的，姐姐出嫁前跟姐夫去县城买结婚用品时就说那里的百货大楼好大，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去县城，等我考上师范就可以啦……
　　“当，当，当当！”放学钟声一响，袁梦从沉思中走出来，赶紧叫学生交作业，然后又按例提醒学生的安全事项和布置了周日读书任务就急匆匆往会议室走。刚上到三楼转角处就见到了梁剑和几个老师下楼转向走廊，袁梦不动声色悄悄跟着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大部分老师都到了，教导主任在往各个座位派发期末工作要点的表格。袁梦跟大家一样耳朵听着校长讲话，眼睛却看着表格，对照自己已经完成了哪些，还有哪些要做的事情。今天校长特别多话，大家安静地听着，袁梦很想往后瞧瞧，但又不敢。
　　“今天会议我就讲这些，散——”校长刚说个“散”字，教导主任马上说道：“等等，六年级的全体老师留一下，其他可以散会。”
　　袁梦临出门回头看了看，却被跟在后边的老师挡住了视线，没能目睹到梁剑的正面。她比平时放缓了速度，推着单车慢吞吞地向校门走，两次回眸仍然未见楼梯有人下来。说不清的一种愁绪，笼罩着心头，她慢悠悠地骑着车不时回头望望，可是那熟悉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袁梦——”
　　哼着电影《小花》主题曲的袁梦刚刚从厨房跑出来才蹲下准备继续擦洗单车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循声望去，梁剑站在巷口转角处，她喜出望外，大声喊道：“梁老师！”
　　声音惊动了坐在门口喂奶的大嫂，大嫂探出头看了看。袁梦放下抹布站起来看梁剑没有走过来的迹象，她走了过去：“你去哪里呀？怎么在这的？”
　　“你不是说有些数学题弄不懂吗？我朋友是高中老师，我带你去问他。”
　　“现在？”袁梦看看手表，“还有二十分就六点钟罗。我单车还没擦干净。”
　　“那你快点儿，我等你。”
　　“好。”袁梦跑回来，拿起抹布快速擦着刚才没擦到的轮胎钢丝。
　　“是谁呀？你同事？”大嫂喂完奶，扯了扯衣服又探出头看了看，“你不叫他进家里坐的？”
　　袁梦这时才想到这是待客之礼，便大声叫道：“梁老师，到我家里坐呀，喝茶。”
　　梁剑推着单车走过来跟大嫂打了个招呼，便看着袁梦擦车。
　　“哦，你上次来过，是袁梦学校的领导，进来喝茶呀。”大嫂恍然大悟。
　　“不用了，谢谢大嫂。我不渴。”
　　袁梦洗完抹布，倒了盆里的水说：“再等一会儿，我去拿书。”
　　袁梦快速上楼，拿了一件毛衣和围巾折叠好放进挎包，然后找来两本数学书和练习稿及钢笔统统装进挎包，下楼。
　　“爸，您回来了。”袁梦下楼后进了洗澡房方便出来看到父亲就说，“我去去地方。”
　　“去哪里？跟门口那个人去？”
　　“嗯，可能去镇中学。”
　　“这么晚了，去干什么？”
　　“去找个在中学教数学的老师问题。”
　　“这么晚了，明天去问不行吗？”父亲肃穆的神色加硬邦邦的语气，“不安全，别去。”
　　袁梦满心欢喜却被泼了一盆冷水，怯怯地站着。
　　“煮饭了吗？”父亲走进厨房，语气温和了些，“你把那些题目问题写下来，叫袁康去问他们的老师不是更好吗？这样袁康也可以多学些东西。再说，镇里的是初中老师，哪里有高中的老师好。”
　　“煮了。好的，那就不去了。”听了父亲的话，袁梦觉得在理，是呀，弟弟正在备考，叫他问不是一举两得吗，她赶紧走到门口，“梁老师，我爸说太晚了，不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梁剑大失所望，本来就忐忑不安的，更紧张了：“那，我……我去跟叔叔说说。”梁剑说着支好单车进门，手正好触碰到站在门口的袁梦的手，相互目光的短暂交汇，梁剑好像得到了力量，他跟着袁梦来到厨房。
　　“叔叔，您好！我是袁梦的朋友梁剑。”
　　“哦。有事吗？”
　　“我，是这样，我的朋友今天回了家，我想带袁梦去见见他，问些数学难题。”
　　“明天不行吗！”
　　“明天，可能他又回县城了。”
　　“那就以后再问。”
　　面对冷冷的面孔冷冷的语气，梁剑早已心虚，中气不足地应了声“好的”就退了出去。他悻悻地走了，袁梦愣愣地站在门口目送，他没有回望，留下的身影让袁梦愁怅万分，有一种无法解析的依恋情绪油然而生。
　　夜是那么静谧，月亮缓缓地缓缓地西移，好像看着月亮心儿才明静一点，袁梦因为老是走神根本记不住那些数学术语便披着姐姐传给她的旧棉袄悄悄地坐在楼台看月亮，从十点多钟到现在凌晨一点，竟然毫不疲倦，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去砍柴，便回房躺下强迫自己睡觉。
　　
　　在学校的时间总是那么匆忙紧迫，几天时间一晃而过，真正放寒假了，没有了那些改不完的作业和学生的烦扰，袁梦却一点高兴不起来，看书也不能专心致志，突然才明白了那个“度日如年”的含义。脑海里总有他的影子在晃，她挖空心思也没有找到跟他说过有些数学难题的事，记得那次跟他与吴丽芳打乒乓球时一起谈论过，自己是说过数理化难学的，他们都说现在已经是民师了，考师范不如考民师班或者考涵授学习班容易，这样工作与学习两不误，既提高了学历又可以快点转正为公办教师，除了工作假期又要读书学习辛苦是辛苦点但也是很划算的。他怎么知道我有数学难题等解？说去找人问题难道只是为了约见？他写来的字条里也没有说过喜欢呀爱呀的字眼，自己更没有明示过。难道他也如我渴望见面？
　　唉，都怪自己，为什么看到那香香甜甜的糖醋排骨就饥肠辘辘，就吞口水，不吃多好，不吃就不会让他有机可乘亲过嘴嘴。真的是亲个嘴不算什么吗？袁梦冥思苦想，还是找不到可以快乐起来的理由。
　　“姐，袁梦。”袁康在房门外喊，“爸说你有些数学难题的，拿给我看看会不会解。”
　　“哦，等等。”袁梦拉开房门，从抽屉拿出数学书，“就这些。”
　　袁康看了看说：“这题，好像我们高一时就学了，我会。这两题，我们这个学期学的，我再看看书。你们那时没学过吗？”
　　“哪里学过，我读书时小学是五年制的，初中两年制，读完高中总共才九年。哪里有现在你们学的多，而且我读书时学校是经常去支援生产队的农忙劳动的。”
　　“我也是读了五年级就上初中了，还以为你上课打瞌睡呢。我明天再告诉你。”
　　“你留了级呢，又读过初三。别太晚睡，明天还要去砍柴。”
　　“爸说明天不去，休息一天，后天再砍一天就够了。可以歇歇了，到明年开春再做工罗。”
　　“明天休息，去赶集呀？”
　　“不是。爸说我和你都在家看书学习，不准去。”袁康边下楼边说。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赶集，没钱也没有什么可买凑什么热闹，只不过盼望着偶遇罢了。一切又哪有这么巧？而且别人不一定有这样的思绪，袁梦想着自嘲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