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教学楼支文认旧友 赴机校覃韦访秋菊

　　第四周的一天上午，寻石正与本班同学在本班教室上课，下课铃一响，他与同学们一样，走出教室的门，扶着走廊的栏杆闲望闲谈放松。
　　物理74级的教室在三楼，西起第二间，扶着栏杆可以看到二楼、一楼的走廊和梯形教室，那些别系同学的头顶，还能清楚看到地面上同学们的活动。这栋教学大楼共四层，每一层的平面整体形状就像汉字笔画的“竖弯钩”。竖很长，是四间教室；弯是桥廊；钩很粗，是大型的梯形教室。
　　寻石正在与罗腾飞闲聊，忽听得“寻石！寻石！”的女子的呼叫声，这声音从2楼梯形教室的桥廊上传来，寻石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那儿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在招手呼唤他。寻石立刻认出来，那就是老乡同学覃支文，一个多月前在家乡高岭公社的派出所认识的。
　　寻石想，她既向我招手，我就应当下去见她才是，因为隔楼说话得大声大气的惹人笑话，再说她一女子，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走上楼来找我的。所以，寻石立即走下楼去，覃支文也移了几步相向行来以示相迎。走廊上满是同学，在她身边站的同学都自觉地移开一点点，以便让她与寻石说话。寻石到了她跟前，半羞半怯地向她打招呼：“你在这上课啊！”
　　“是啊！”覃支文满面笑容地说，“哦，你们的教室就在上面哦！”然后又问，“你是哪一天来报到的，住在哪儿呢?”
　　“我9月1号来，我们班现住在校门附近的工棚里。”寻石答后又问，“你的教室在哪儿?”
　　“我比你早来几天，我住在1坡女生宿舍里，教室在二楼这里，东起第2间。”支文答了又问，“你们现在都上些什么课呢?”
　　“是政治、语文、初等代数，都是补习的课程。”寻石又问，“你们呢?”
　　“我们开始学习马列理论了。我问你啊，高岭街头的韩秋菊来广西机校学习你可知道不?”支文道。
　　“我知道她去机校读书，但不知机校在哪儿?”寻石道。
　　“哎！就在我们校东门外右手边300米左右有条路进去的，里面就是机校啊。找个什么时间，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好！你什么时候去看她，就叫我一声哦。”寻石说。
　　“好了，要上课了，以后再聊哦。”支文移动了一下位置，表示要离开了，寻石会意，道了声“再见”就奔上三楼回去了。
　　寻石一到教室门的走廊，一帮同学就围过来，用怪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使他浑身不自在。有个同学名叫容超怡更显狡黠，皮笑肉不笑地问寻石：“那女同学是你什么人啊?刚才都谈些什么啊?”寻石面带羞涩地回答：“那是我老乡，老乡哪能没话说呢，随便聊聊呗。”众同学听如此说，都射出不相信和取笑的目光。那容超怡面对着寻石，将手臂高高一挥，“嘎嗒”一声，鸣了一个指响，然后嘻哈地兽笑起来，并竖起拇指送到寻石的眼前，揶揄地狞笑说：“嘻嘻！老乡，嘻嘻！老——乡！谈得不错嘛喂！啊——是吗?”在旁的众位同学也都低声乱笑起来。寻石觉得很尴尬，这都是那容超怡挑起的，寻石转怒于他，心中骂道：“流氓！胡说八道！”寻石虽然怒在心中，但不好发作，因为在工棚宿舍里，容超怡的床位与寻石的床位对面相邻，抬头不见低头见，怎轻易与他认真呢。寻石强忍着，只用不满的目光盯了他一眼。
　　却说覃支文移了几步后，立刻挤进一帮女同学中间去，不敢再望寻石，也不敢再说话了。覃支文最怕别人误会她谈恋爱了，所以她时时处处事事都注意着举止的每一个细节，就连跟老乡公开说个话也都怕别人误会她谈了。刚才她在与寻石说话的时候，也是慌慌张张，更不敢与寻石站近一点儿，也不敢多谈两句就急忙打发寻石回去，并立即投进同学群里去。有个多心眼的女同学问她：“他是你的什么人?”覃支文十分严肃认真地回她说：“他是我老乡，我以前不认识，来这里才刚刚认识的。”她那些女同学们见她急成这个样子，都暗暗觉得好笑，也就不再问下去了。正在这时，突然“噹啷啷”响起了上课铃，大家都进教室里去了。
　　却说寻石自从在教室楼道中与覃支文说话之后，他就被她的形影音容占据了脑海，扰动了他的方寸，思想斗争很厉害。自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一个很现实的想法：我家祖祖辈辈住在山区农村里，生活很是艰苦。如今万幸我能上大学，到我这一辈终于有了改变这种穷苦命运的机会，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啊！我要一切严格要求自己，争取上进，不要犯任何错误，将来毕业为国家工作、吃国家饭，就能成为非农业人口。另外，我将来找对像，也要找一个非农业的才行，否则又要回到过去了。如果能在同学中找对像，夫妻都是大学学历，那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他觉得是老天有意照顾他，在老家办手续时就遇上覃支文，而且又是同一所学校，更巧的是上课第一周她就主动找他聊，这极有可能是上天月老有意安排的。想到此，寻石心中热乎乎的。
　　寻石觉得覃支文是个完美的女子，还觉得她非常的漂亮和健康。他心里想，将来找对像若能跟她是最合意不过的了。
　　想着想着，他却又自卑起来。他心里说，我有什么优势去追求得了她呢，俗语说的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我老家住在山区农村，她家是高岭平原；我是农民出身，她是干部出身，她原是公安局里头的打字员，差距太大了，就算她个人愿意，她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寻石想着想着，他又渐渐害怕起来。因为学校有明文规定，在校学习期间不许谈恋爱！想到这一条他害怕了：万一有同学误会，去向领导报告，说我一进校就“谈恋爱”，那就“吃不了兜着走”啊！那其结果将是早一个“批评”、晚一个“批评”；左一个“教育”、右一个“教育”；上一个“处分”、下一个“处分”；前一个“批判”、后一个“批判”。到那时直弄得你臭不可闻、寝食不安、坐卧不宁、惶惶不可终日。最可怕的是学校将“年级鉴定书”寄到县里、公社里，说不定还传到大队里、家庭里，说你违反了学校纪律云云，那时面子可就丢大了，到那时你就会抬不起头来，倒不如去死的干净！
　　也许有的同学与寻石不同，随你怎么“批评”、“教育”、“处分”、“批判”，他们总能扛得起、顶得住、走得出来。但寻石却是不能的，因为他历来最爱面子，自尊心很强；他历来最忌讳别人说他“落后”、“不积极”、“水平低”。
　　寻石知道谈恋爱的利害关系和代价，所以他虽然十分看重覃支文，但他以强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让它丝毫不能外露。
　　寻石只好将喜欢支文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覃支文才邀他一起去机校找韩秋菊呢?到时候就可以同她走一走，说说话，至少也能见一见她。
　　寻石每当中午去学生食堂吃饭，他都在想，要是今天支文来邀去机校多好啊。终于有一天中午，寻石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忽见覃支文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走过来，她对寻石说，今天是星期天，我们去机校那边找秋菊玩玩好吗?寻石立即说好。
　　寻石和支文吃完饭后，就一同走出东校门，向机校走去。路上，支文和寻石开心地交谈着，互相交流各自学习的情况和谈些各自班级里的新鲜事儿。他们走了十多分钟就到机校了。经查访，找到了秋菊的宿舍。秋菊正在午休，不好进去打扰，怕影响别的同学。寻石和支文正在犹豫，恰好有一位女同学，提着一桶衣服从宿舍里出来。支文立即走过去，对她说，她和我是秋菊的老乡，要见秋菊一下。
　　那女同学也是个调皮的，她走进宿舍大声喊道：“韩秋菊！你的两位老乡来找你，在门外等着呢！”寻石和支文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秋菊出来，她又朝室内喊话，“秋菊，为什么迷迷摸摸起不了床，人家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了！”支文对那女同学说：“不用急，别催她，我们没有什么事的。”那女同学见如此说，提着衣桶转过屋角去了。
　　不一会儿，秋菊出得门来，她一见寻石和支文，似曾相识，又惊又喜，大家相互问候了一番。因三人都是高岭公社的，现在他乡相遇，更觉亲热，有如兄弟姐妹一般。秋菊带着寻石和支文，走到离宿舍较远的树林里，寻一处石桌石凳坐下聊天，各自介绍着这一个多月来，生活和学习各方面的情况。
　　从这一次的聊天中，寻石才知道支文原先是在县公安局工作的，她是打字员，后来调到高岭派出所工作。从她的谈话中，寻石了解到她在公安局工作的几年里，认识了不少大领导，公安局里的领导她就更熟了。
　　寻石从秋菊那儿回来后，他的心事就更重了，他越发觉得支文是那镜中花，水中月；越发觉得自己喜欢支文是个错误的和危险的。他是这样想，支文年纪轻轻就能在公安局工作，这与她的美貌不无关系；这与大领导的有意培养不无关系。我寻石无德无能，出身贫寒凭什么去喜欢人家呢?就算支文有些芳心，也逃不了公安局里那些大人的掌心。如若与她真的好了，公安局里的那些大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搞不好你就会无缘无故地“犯罪”，这样连小命都难保的。再说，公安局里的人既然培养她多年了，那是他们碗中的菜，你敢从他们的碗中夹走菜吗?你敢虎口拔牙吗?这支文虽然在这里学习，又谁知他们有没有耳目，万一有呢?你若与这支文交往过密，那些耳目一密报，他们就会认为你与她有染了，这时，你跟谁争辩去?连争辩的门都没有！你是“白布落染缸，有口分不清”，只好当“替罪羔羊了”。到那时，虽然他们对女方也很恼恨，但他们不会狠整她，他们只会将雷霆怒火全烧在你身上，让你不明不白地消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寻石越分析越感到可怕，他决心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从此以后，他断了对支文的念想，不再主动去找她了，若是在哪里偶然相遇，为了礼节，他也是勉强应付几句就匆匆离去了。也许支文更懂得个中的玄机，更懂得她未来命运的复杂性，所以她也尽量避免与寻石接触，自从去机校回来之后，她极少来找寻石了。因为寻石主动放弃了对她的关注，所以，虽然一日三餐大家都在同一个大饭堂吃饭，但两人相遇的情况渐渐地变得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