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追太阳（五十）

第五十一章：生命感悟

谢雨轩在医院偶遇金妮，从他口里，艾拉跟龙飞才明白，原来金妮就是谢雨轩在大学时的恋人颜容。因为向往繁华富贵的生活，颜容绝然地离开了雨轩，并且还改了名字，可见颜容当初为了富贵破釜沉舟的决心。
只是，颜容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失败是注定的。
可是，雨轩却一直都不能忘情于她，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常常会在午夜梦醒之时，缠绕萦回于脑海，让他倍尝相思之苦。
现在，他看着憔悴若秋草的颜容，想起大学里两个人无忧无虑相知相恋的甜蜜情形，心里就仿佛被人插了一把刀，一阵阵锐利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多么的相爱啊，隆冬季节，在夜市里，买一个烤地瓜，分着吃都是高兴的。下了晚自习，来到学校门口，花一块五毛钱，买个烤地瓜，行走在北方冬季特有的雪地上，听着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吟唱，把热乎乎的烤地瓜一掰两半，哧地一声，那伴着一股白气窜出来的粘腻的甜甜的香味，就盈满了鼻尖。
然后，要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吃，因为太热了，只能慢慢吃。让一小块绵软的甜滋滋的烤地瓜在味蕾上氤氲弥漫，一直延伸到心里……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简单的欲望满足，就可以让他们没心没肺地快乐好半天呢！
可是，从什么时候，这样简单的幸福体验再也没有了呢？
走入社会，眼里的风景多了，心也变得大了，房子、车子、票子，这些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了。可是，越是追逐，越是觉得那些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心也越来越失落。尤其是颜容，恨不能马上立刻就变成有钱人，成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是多么傻啊？可这世上再有钱，也买不到后悔药的。
颜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能找个温暖的、有人情味的地方安静死去。
她期盼着会有来生，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会谨慎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的。
可是，她没想到会再次遇见雨轩。虽然，这个人温柔的笑脸曾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但颜容依然不想见他，她希望雨轩的心里永远都保有她美丽的娇容，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憔悴的尊容。
但，自己这狼狈的时刻，偏偏就让雨轩见到了。由此，慌乱中，颜容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而雨轩却并不在乎颜容容貌上的变化。
他是一个看重感情的人，相信生死相许的爱情童话，在他的心里，颜容始终都是最珍贵的。
只是，颜容的模样让他心疼。他不管不顾地扑到病床旁，一把掀掉了颜容脸上的被子，眉峰紧蹙，急切地说：“容儿，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好不好？”
颜容仍在努力地拽着被子，试图遮掩自己的脸，但当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止不住哭出声来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你是成心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不是，不是这样的！”雨轩否认着，一把将她羸弱的身躯紧紧搂住说：“颜容，我爱你，一直都没变，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是要笑话你的呢？难道你真的忍心再不理我吗？”
直到这时，颜容才伏在雨轩的怀里，大放悲声，一边哽咽地说：“雨轩，不是我无情，我希望我死了之后，你的心里永远记着我最焕发时的美丽，而不是现在这副丑样子。”
雨轩流涕说：“颜容，我不嫌的，你变成什么样子了，都是我手心里的宝啊！”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一对小情人的表白，引起病房人一阵唏嘘。
让雨轩从沉迷里惊醒，他抱起颜容说：“好了，容儿，不哭了，从今后你不是一个人来抗拒这黑暗，你的身边有我了。现在，跟我回家，好吗？”
颜容下意识地搂紧雨轩的脖颈，柔弱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行人车流渐渐稀少，夜路变得明亮而安静。
艾拉跟王龙飞手牵着手，慢慢走在灯火的海洋里。
为了给颜容和雨轩多一点独处的空间，艾拉和龙飞提议雨轩先开车送颜容回去，他们想在路上慢慢走一走。
雨轩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先行回去了。
艾拉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颜容。她想起了以前跟颜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些日子。记得她们同吃同住、同嬉戏的时光。
那时候，艾拉还是一个洗碗工。有一天晚上，颜容破例没有出去工作。她们睡在一张床上，颜容滔滔不绝地给艾拉讲述着自己工作的乐事，讲那些喝醉了酒去寻欢男人的糗事，听得艾拉嘻嘻笑个不停。
然后，颜容突然跳起来说：“哎呀，我想吃香芋派。”说着就轻快地跑过去，拉开冰箱的门，找寻了一番说：“艾拉，没有了？”
艾拉躺着没动说：“不知道，许是吃完了。”
“那，那我去买吧！”
“算了，这么晚了！”
“不行，我一定要吃！”颜容说着，回到客厅，迅速地拢了拢头发，一阵风似的吹出去。
“哎，金妮姐，你穿衣服啊！”艾拉喊着，可哪里还有颜容的影子啊！
不一会，颜容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方便袋，里面是满满的香芋派。
她把它们统统放进冰箱，只拿了两只，含一只在嘴里，另一只递给了艾拉。
艾拉接过来，一边吸吮着，一边说：“你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你没穿衣服呢？”
“死丫头，说什么呢？不穿衣服我怎么出门啊！”说着，她将身上那件米色长摆的风衣脱下来。
艾拉这才看见，这丫头里面只有一只胸罩，跟一条三角裤头。更让艾拉笑破肚皮的是，她竟然是光着脚，穿了高跟鞋出去的。但仅仅只是这两件妆饰，让她看起来，依然是亭亭玉立，风姿可人……
想到这些往事，艾拉不由轻声叹息。
王龙飞扭过脸，看见艾拉的一张脸在璀璨的霓虹映射下，有一种晶莹通透的美，恍如蓬莱仙子的羽化飞升之姿，不觉暗自叹赏，问：“怎么了，叹气了，还在为颜容的事难过？”
“是啊！”艾拉点头，眼神望向光芒灿烂的远方说：“那时，她是多么年轻又充满朝气啊！可是，现在的她，跟骷髅又有什么区别呢？”
艾拉的话让龙飞很有同感，他点头说：“是，这真的是一个悲剧！”
“从她的身上，我想到了雨歌阿姨……”
“还有香雪！”龙飞打断了艾拉的话。
“是啊！”艾拉又一次叹息说：“天涯哥，你听说过一个故事没？说有位记者，在山上看见一个放羊的娃娃，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啊？那孩子说：我要放羊啊！记者问他：放羊干什么啊？他答：生小羊啊！生小羊干什么啊？卖钱啊！卖钱干什么？娶媳妇啊！娶媳妇干什么啊？生娃啊！生娃干什么？放羊啊！”
听艾拉如此说，龙飞抿嘴苦笑了说：“听过了！”
艾拉点头说：“可是，我现在发现咱们国人正是陷入在这样一个怪异的循环之中。每个人都挖空心思，甚至是不择手段去赚钱。你知道吗？有一个人因为经销建材赚了钱，他在经营的过程中，所记的日记，竟被编辑冠以发财日记发表出来，借以鼓励更多的人去效仿、学习。”
“嗯，你说的这个我在报纸上读过！”龙飞点头说。
“但赚了钱之后，温饱问题解决了，剩余的钱该做什么呢？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导向的问题。现在的人，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过极尽奢侈的生活。一个人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千万人都想效仿。但是，没钱，那就去骗、去偷、去抢，出卖自尊，甚至连真挚的爱，也可出售，可抛弃……天涯哥，你说，一个讲究奢侈享受的民族又能走多远呢？”
“艾拉！”龙飞眼神凝重地望着在灯火映衬下，艾拉那张光洁如花的面庞说：“你长大了，成熟了。”
艾拉苦笑摇头说：“天涯哥，你真的这么看我？”
王龙飞真诚地点头。
艾拉又一次叹气说：“一个人成熟了，就是衰老的开始，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怎么会？”龙飞微笑，欣赏地望着她说：“你一点都没老，就是成熟了。你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成熟了，就是一朵花儿绽放美丽的时候。和那些任性的，撒娇的无理取闹的女孩子相比，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是吗？”艾拉开心地笑了，然后再叹气，蹙起眉头说：“天涯哥，我从来就不会撒娇的。妈妈去世后，养父整日喝酒，喝醉了回来就会骂我丧门星，说是我克死了妈妈。那时候，我只能萧瑟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因为我哭了或弄出了声音，就会挨揍。幸好，没过多久，爷爷察觉了，把我带到他的身边，我才过上舒心的日子。可是，爷爷老了，很多事都做不来，特别是缝缝补补的事，爷爷更做不来。我就学着做。学过了，才知道，也没什么难的。”
“艾拉，你小时候吃过很多的苦？”龙飞望着她，眼神里有了悲悯的意味。
“嗯！”艾拉挺了挺胸说“不过，我觉得吃苦并不是一件坏事。吃过苦，才会知道甜的滋味，才会懂得珍惜嘛！人的本性大都是好逸恶劳，舍难行易。却不知生命的旅行中，总是苦乐交融的，谁也不能多得甜美，谁也不能少受苦难！”
“嗯，艾拉，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你给我上了一趟人生感悟课啊！”
“是吧！”艾拉有些得意，戏谑地说：“你的眼光好，这个媳妇没挑错吧？”
“嗯！”龙飞郑重地点头说“艾拉，我常常觉得自己真的好命，茫茫人海，不对，是茫茫网海，我竟幸运遇到你。”
“哈哈，算了，给你个杆子，你就顺着爬上来了！”艾拉笑起来说，“不用你吹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呢，我愿意做一棵向日葵，无论风霜雪雨，我永远都会追随着太阳，追随着光明的方向的。”
“嗯，丫头，别忘了，还有我呢？”龙飞也有些兴奋说：“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追太阳！”

雨轩将车一直开到小食店的门口，然后停下车，将瘦弱的颜容抱下车，向楼上走去，一边轻声说：“容儿，我们到了！”
爷爷已经睡下了，听到响动，推开门问：“你们可真行啊，这么晚才回来？”然后看见谢雨轩抱着一个女孩子，不觉吃惊地问：“这，这个是谁啊？”
雨轩强笑着说：“爷爷，她是我的女友，她生病了，我把她刚刚接回来。”
“哦！那，那艾拉他们呢？”
“艾拉跟龙飞说大街上的灯火很好看，想在外面走一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你们年轻人就是有精神，我这老头子可是困死了，哦，睡觉去了！”说着，打了个哈欠，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望着颜容说：“这丫头是什么病啊？怎么不住院呢？”
雨轩微笑地掩饰说：“没什么大病，就是重感冒，刚从医院挂了点滴呢，养养就好了！”
“哦，那就好！你给她弄房间吧，我要睡觉了！”
“好的，爷爷您睡吧！”
看着爷爷关上了房门，雨轩直接就把颜容抱进自己的房间里了。
颜容躺在雨轩的床上，嗅到那股子久违了却熟悉的味道，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了。
雨轩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颜容微笑，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缓缓地说：“没有，我很幸福啊！”她喘息了片刻，接着说：“雨轩，我以为我绝然而去，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没想到，反而弄得只剩下半条命，是我对不起你！”
雨轩眼里含着痛惜，伸手掩住她的口说：“容儿，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
颜容闭上眼睛，轻轻颔首，停了一停才说：“我知道了！雨轩，本来我希翼着能够在一个充满温情的地方死去，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会遇见你，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了！”
“颜容，你别这么说，我这辈子，能够娶你做妻子，是我最大的梦想！虽然我还没有车，没有房，没有你想要的富贵生活，但这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你所期盼的幸福！现在，你愿意嫁给我吗？”
“雨轩，你这算是求婚吗？”
“是，你肯答应吗？”
颜容枯槁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说：“我都这副德行了，哪里还配做你的新娘啊？”
“容儿，我说过了，不论你变成了什么模样，都是我心里的最爱！”
颜容的眼神里蓦地就闪烁出一片晶莹，说：“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是我背弃我们的感情，你越对我这样，我心里越难过啊！”
雨轩坐到床上，将颜容揽在怀里说：“容儿，你别这么说。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很难过。你不知道，自你离开我以后，我天天都在期盼着，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你那开朗妩媚的笑声，曾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小溪一般泠泠地喧响，花朵一般芬芳绽放，慰藉着我心里的相思之苦，让我一次次在梦醒之后坚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会成为我的新娘！现在，你只要说愿意或不愿意，可以吗？我在等待着你的宣判！”
“我，我愿意！”颜容脸上早已雨泪纵横，却微笑地哽咽地说。
“容儿，谢谢你！”雨轩觉得自己的心柔软如水，他轻轻俯下头，给了颜容最温存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