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肖彩霞走在王向凡身后，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教室外的小孩儿依旧不厌其烦地放着炮仗，戏台子那边唱起了《穆桂英挂帅》，戏词穿进肖彩霞的左耳，又从右耳溜了出去。她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部豫剧，一个人做事的时候总喜欢哼上两句。
　　会上的人群来往穿梭，肖彩霞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了王向凡。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高出了许多，而且是那种在众人中一眼就能见到的高度。自己嫁给这个人的话会怎样？他会去学校上课工作；也会回家教自己识字；闲下来的时候，还会带自己逛会……肖彩霞不禁露出了羞涩的微笑，一开始叹的气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王向凡向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肖彩霞，肖彩霞一下被拉出了胡思乱想，赶忙加快脚步跟上去。事情结果会变成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一路上，王向凡总会找到话题，肖彩霞只是顺着王向凡说的话，简单回应。快10点，太阳炙热烘烤大地，还好小路两边有不少茂密树木。树下有不少小孩儿抓着花了一毛买的冰袋，吸溜个不停。
　　“你饿不饿？”王向阳看了看周边的小摊，又看了看身边的肖彩霞。
　　“不饿！也没有什么想吃的！”肖彩霞今早吃的不多，肚子早就抗议了，但是她更希望和肖秋霞他们吃个豆腐脑，看看戏。
　　不知不觉，两人这头走到了那头，再往前去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卖小饰件的小摊儿了，那摊上摆的东西也屈指可数，架势自然是比不上路中间的小摊，和路中间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在纠结说些什么的肖彩霞看着不远处走来一个青年。那青年和王向凡年纪差不多，却比王向凡胖了些，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个布满灰尘的褂子，咧着嘴向两人走来。
　　“哟！向凡！谁家姑娘？咋没见过？你不是跟你妈出来的吗？”那青年一把搂着王向凡脖子。
　　肖彩霞听着他在王向凡耳边低声问着谁家姑娘，便把头往边上一别，盯着眼前小物件摊。
　　“别乱说话！”
　　虽是斥责，肖彩霞却没听出一点愤怒，心里想着这两个人应该是不错的玩伴。但在她自己看来，这个叫王建国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你说要相亲不会是今天吧？是这个姑娘？你未来……”青年声音压得更低了。
　　王向凡不等他说完用胳膊肘狠狠地朝他肚子上戳了一下，让他闭上了嘴。又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肖彩霞。
　　“王建国！你注意点！别瞎说话！”王向凡看着别过头的肖彩霞有些慌张。
　　“行！我不说了！等到学校我再好好问你！”王建国挤眉弄眼，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他在王向凡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便向人群中走去。
　　两人一阵沉默，王向凡一句话也没说小跑到边上的饰品摊。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只已经削好了的中华铅笔，一句话不说便塞到肖彩霞的手里。
　　肖彩霞看了看手中的铅笔，那铅笔一头还带着一个橡皮。这是她上学时都不曾有过的铅笔，而且她也没上过几天学，已经很久没有触摸过这个东西了，心中倒是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过后，肖彩霞又被王向凡送回学校，在那里碰着了肖秋霞他们和王向凡的母亲，一行人又在校门口唠了许久的家常，满意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女婿、媳妇。在父母眼里，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就差自家孩子一句话了！
　　九月份很快到来，学生的假期自然就要结束。不少学生依依不舍告别下河摸鱼的时光，背上布满灰尘的书包，闷闷不乐地走进校园。
　　自从逛会后，肖彩霞就再也没见过王向凡了，在田野干活的时候会偶尔想起他，那只带橡皮的中华铅笔被她偷偷放进了上学时候的旧书包里，书包则被静静地挂在门后。
　　每次她看到挂在门后的书包，心中的小小火星就被瞬间点燃，那颗羞涩的少女心像喷涌岩浆的死火山一般，岩浆慢慢充斥到脑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是对王向凡、对未来生活的不停期盼。那个充满知识的、温文尔雅的青年在某一刻死死地俘获了这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少女的芳心。
　　但，自从那次逛过会后，肖彩霞就再也没见过王向凡了。一根筋的肖二媳妇已经将这件事传满整个肖庄了。有人说郎才女貌，有人说肖彩霞配不上那个文化人，还有的人想见见那个王家小伙子长相如何……众人越是这么说肖彩霞越是没有底，她那没有文化的标签死死地遏制住她对未来的幻想，若是这件事到最后成了个笑话，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到外头打工什么的？
　　母亲每天都在询问肖彩霞的想法；肖秋霞总是将王向凡挂在嘴上，她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会看到他在另一个班级里进进出出；至于父亲，从未与肖彩霞谈论过这个小伙子。肖彩霞每次都能看见母亲脸上溢出的欢愉，就像第二天肖彩霞就要出嫁了一般。可母亲越是这样，肖彩霞心中就越想着“没文化！配不上”，脸上强挤出的微笑掩饰得恰到好处。
　　肖晓霞、肖硕开学后的一周下午，肖彩霞下地看了看自己家的玉米，再过不久玉米就要收了，至于肖秋霞他们说是到孙东叔家商量婚事了。肖彩霞的内心还是会时不时地泛起波澜，但与之前比已经好许多了。
　　正当她弯腰看着玉米的时候，肖彩霞看到自己旁边出现了那双新做的布鞋，猛地将头抬了起来，正好与往下低头的王向凡撞个正着，自己的脑袋一下磕着了王向凡的嘴角。王向凡下意识捂着嘴“哎呦”了一声，肖彩霞满心愧疚问着他有没有事儿。两人引得边上的肖二媳妇贼眉鼠眼地看着。
　　“就几天没见，你的劲儿变得这么大吗？”王向凡用手捂着嘴，语气里没有丝毫埋怨。
　　“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肖彩霞有些慌张，周围的人停下手中的活，将目光放在他俩的身上。
　　肖彩霞的心被突然出现的王向凡搅乱了，那感觉像是灶台上的调料瓶瞬间被打翻混到一块儿去了。
　　“没事，没事，我是逗你玩儿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力气哪有那么大。”王向凡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嘴，一边笑着。
　　他们两个人彻底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几个靠的近的妇女贴近耳根，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肖彩霞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扼住了自己。
　　“你来这儿干什么？”肖彩霞的脸颊变得通红，脑子像是冲了血一般。
　　“我……有事跟你说。”
　　“啥？你说。”
　　“这儿不太方便，我们去那边说吧！”王向凡指了指地头的一棵大树。
　　肖彩霞觉得有些奇怪，缓缓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王向凡向地头走去。她的心中考虑着他到底会说什么，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两人站在老槐树的树干后，粗壮的树干正好挡住了地里的人好奇的目光。九月份的晌午依旧炎热，茂密的树叶正好遮住了毒辣的阳光，留下了一片少有的阴凉。树后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阵清风吹来，搅了他们之间的静默。
　　“找我啥事？你说。”肖彩霞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却发现王向凡正盯着自己，有些拘谨。她的脸又“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也没啥……也不是……就……怎么说呢……”
　　王向凡越是犹豫，肖彩霞心里就越是好奇，想赶紧知道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就……你……愿意嫁给我不？”王向凡看着肖彩霞，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放着十块钱的手绢摊在手心递到了肖彩霞的面前。
　　“你……愿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王向凡看肖彩霞什么也没说，又问了一遍。
　　肖彩霞的脑子里像是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雪，卷起了千万思绪。此时，她的耳边只有呼呼风声。但从王向凡的角度看却是极为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彩霞？你……咋不说话？你现在要是没法决定……也没事……我这就是问问你……不强迫你。”王向凡看着盯着自己的肖彩霞，犹豫着将捧着手绢的手收回。
　　“我也没说不愿意呀！”肖彩霞下意识抓住了王向凡要缩回去的手，顺势夺过他手中的手绢，两只手死死地攥着。
　　原本眼神有些暗淡的王向凡眸子里又闪着亮光，眼前的姑娘低着头，脸上泛起了层层红晕。一想到这位姑娘将成为自己的媳妇，王向凡的心中就像有一口不断被撞击的大钟一样，回声不断。王向凡想也不想便低下头，蜻蜓点水一般在害羞姑娘的脸上亲了一口。
　　“那我去找你爸妈商量婚事去。”王向凡不等肖彩霞反应过来便向远处跑去。
　　等到肖彩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王向凡的身影了。原本沉下的心又被火星子点着了一般。她的额头已经微微冒汗，耳根顺着脸颊烧了起来，任风怎么吹，也凉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