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再次相逢

　　第一次，称呼改为“白老师”，而这个白老师一叫就是一辈子，有些事情自然是后话，一辈子不长也不短。不长就是那么短短几十年，不短就是那种感情是岁月折叠所无法改变的。魏峰在这封信里写到“走一步算一步，前途茫茫”，最后问白露确定下男朋友了吗?别到时候一声不吭地溜走了！他明明知道孙易阳对她好啊。白露心滴血一般地刺痛，她怎么会不懂这一份情啊，只是还有孙易阳，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对。这一次毕业分配偏偏分到他们村学校，该怎么办，怎么办?
　　想着谁就会见到谁！说曹操曹操就会到。这是一次同学聚会，分别两年的高中同学在这一次暑假结束之前有一次聚会，白露本来不想去。刘笑生拉硬拽把她拉去了，地点在县一中操场上。八月份的北中国的天气依然炎热，一中的操场距离学校还有二三里地，但是这里特别清净，三五排家属院零星地散布在操场的四周；偶尔可以看到几个老人和小孩子在操场周围玩儿，一条煤屑铺就跑道承载了多少像白露这样的农村孩子的大学梦。是的，改变白露们命运的方法只有考大学这一条路，别无选择，尤其是女孩子们！回首自己走过的路，一路心酸一路欣喜，白露这两年也学会回视审视自己。是的，自己现在是一名中学老师，那就助力自己的学生努力去考去一所好的示范性高中，再去完成农民们的鲤鱼跃龙门的梦想吧，去完成一代代土里刨食的农民们最素朴的愿望吧！
　　想到这里白露倒觉得一身的轻松了。梧桐树撒下婆娑的妙曼的影子，在斑驳的光影之中游离着白露的思想。“你变好看了！”磁性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魏峰。白露白皙的脸瞬间飞红，连脖子都飞红了。是的，这一天的白露穿的是一件碎花绿底儿连衣裙，袖子是中袖雪白镂空蕾丝的，长裙直及脚踝，雪白的坡跟皮凉鞋。长长的黑色的头发已经垂及腰间，刘海儿自然卷曲，发丝随着风儿轻轻飘动。的确这两年城市生活让白露的审美观发生不少改变，连李主任在她毕业时都说:白露长大了，漂亮了！白露知道那些溢美之词都是有目的的，而魏峰的话不同了。好在没有等到白露多想，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到了，场面甚是热闹，女生们很快打成一片，连说话和魏峰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一面就是如此匆匆。
　　那一天就是这么一句话，其他的仿佛有千言万语又无从去述说，只是隔着诸多人，她的视线和他的视线可以彼此交流，白露从来没有那么去直视一个人，包括孙易阳。但是她敢于去看魏峰的眼睛，甚至是直视，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那种欲说还休的心绪只恐怕那时那刻的人才会深有体会，这会儿任何语言文字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只这一面，白露却辗转反侧。和谁相处好啊！选择题做到现在还是不能做出答案来。魏峰为什么不能明确的给个承诺呢！孙易阳为什么就不可以再相处呢！为什么都是自己身边最可亲可信的人！为什么他们都是男性，要是他们都是女性就好了，那么善解人的人做好姐妹多好啊！
　　白露也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问号和感叹号。好在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胡思乱想。不用上学不用上班，自考书籍堆了一桌子，想看的时候就看看，但是多数情况之下思想思绪都是一种游离的状态。白露再一次审视自己，很是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原来孙易阳在身边的时候只是感觉很有压力，虽然自己接受了他，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和魏峰相比较，那么是时候了断一下子了。于是白露第一次提笔给孙易阳写信。然而这信却无从下笔，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读高中时他扔在她头上的雏菊、坐公交车时他阳光的面庞、燕子结婚是时他的解围、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她送他围巾他现在在学校苦读。这样做是不是太伤他的心，毕竟他们相识都十年之久了，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将就不了。一封信反复写反复撕掉，白露实在不知道怎样去措辞。如果不了断，以后在孙村难免还会见面的，那样子会更尴尬，不如彻底了断。
　　魏峰的信倒是来的很及时，他告诉白露，现在还有一种考试形式叫作成人高考。这种考试只要参加国家组织的统一考试就可以了，比高考的难度小多了，考取之后可以通过函授和面授相结合的形式来取得本科文凭。这封书信特别厚重，信封里还有厚厚的一叠北方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招生简章和专业指导以及备考资料。
　　原来毕业之后想着充实自己的方式还有很多种，白露想想自己这半个多月时间，几乎快蜕变成五年之前了，这三年高中两年专科的学校教育似乎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多少印痕，所拥有的只有大量书籍的阅读；尤其是大学两年时间，最不虚度的就是读书，每次借值周值日的时机可以饱览很多书籍，学中文的女生都喜欢看书，而白露尤为酷爱读书。等到毕业时，看到借阅卡上长长的一串书单连自己都有些吃惊，而本宿舍其他同学所借的书也是先睹为快，“书非借不能读也”！杨晓敏一直开白露的玩笑呢！
　　现在连书也没得读了，只有教育学、心理学、大学英语、德育、训诂学专业书籍了和练习题了。
　　书信是联系外界的最重要的方式了。
　　
　　白露很是怀念那些写信的日子，铺开信笺，提笔写字，思绪在笔下尽情展开，情感也得到淋漓尽致的宣泄。写完后回读，意犹未尽。那些年，信纸可以折叠成许多形状：树叶子、心心相印、方形、长方形、菱形。许许多多信纸在写字折叠时把自己的美丽心情也书写和邮寄。那种铺纸写信的日子就如洒满玫瑰花瓣一般艳丽和纯真，更为纯真的是那个年代纯真的情感。
　　一封封书信，谈论内容却无所不包：与同学关系，在学校的生活，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未来。从那方方正正的方块字里可以看出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写的是自己的真实情感。纸短情长，笔墨情深，情深深几许？此情可待成追忆！是啊！多么纯真纯粹的情感洋溢于字里行间，白露清楚地记得给刘笑的信中对刘笑谈的男朋友也是横加指责，告诉她俩人不合适；因为男孩是南方人，刘笑不可能跟他走。白露警告刘笑一定要慎重对待情感，言辞很是苛刻，但是从笔底字里写出的是自己的真心，为朋友设身处地的着想，那种情感，怎么可以用＂友达以上＂来表达？至真至纯至善至美就在每一封四五百字的短信中。
　　不晓得时光婉转会带走什么？白露觉得日子总是在不咸不淡中轻轻滑过去，转眼间就是一天，天黑又天亮，这么多年记忆中还会留下些什么？那么辗转反侧苦思冥想的恐怕唯有一个＂情＂字，痴缠难舍了！当真是彩笺尺素，巾短情长。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那情网深深。恋上一个人就是恋上一座城，无论何时，心底那座城池总会有一些隐隐作痛。白露读书多了，这两年对于情感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和认知，还可以劝说刘笑几句，不知道是不是是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可以趟过情感的河流，由少女转变成女子，是一件多么新奇而又令人渴望的事情啊！
　　白露第一次感觉自己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必须学会自己去处理。孙易阳这里也应该有个了断了，自己终究是无法忘记魏峰，不管有多少年，心里无法接受就是不能说服自己。于是反反复复写了多少次的信还是发了出去，而三天之后孙易阳打来电话，白露硬着头皮接了。
　　他应该是喝酒了，语速很快。
　　“你终究是忘不了他！”孙易阳飞快地说。
　　“嗯。”白露只有一个词，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在白露忍不住想挂机的时候，孙易阳说话了。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又是漫长的等待。
　　终是无话可说了，孙易阳先挂了。白露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这一段情感结束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怀念的，只有一身的轻松。白露后来才真的为了断这一段情感庆幸，因为在同里乡中上班，几乎天天从孙易阳家门口过，如果不及早处理好这件事情，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事情发生。因为好几次她看到孙易阳他娘看她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样子，她只是避开或者选择其他小路回家去。以后的以后就没有什么了，有时候走到头碰头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
　　接着写书信，尤其是和魏峰书信特别频繁。这一次的相逢，反而使两个人更无话不说无所不谈了，魏峰的善解人意也是白露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以往孙易阳总是那么霸道，他很少站在白露角度考虑问题，这也是白露一直以来无法从心底接受他的原因。而魏峰不同了，魏峰好像知道白露需要什么就会想到什么。他给她介绍的成人高考也是很及时的。
　　他说:为人师表，注意仪表。其实白露是一个最不在意自己个人形象的人，想着自己都快是老师的人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从学校走出来又进入学校，从教室走出来又进入教室。想到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二六七号牢房》中曾经有一句话: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是七步。这种感觉颇为神似。魏峰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前途茫茫”岂止是他呵，她也是一样的。只是感觉一个人必须保持一种斗志，才会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和价值。自己来这人世间转上那么一遭，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已经看过一遍，这人世间之事也莫过如此而已。忽然间感觉自己可以考虑人生中的大事情也感觉自己长大了，成熟了许多。所以和孙易阳的决断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和留恋的。
　　只是，魏峰！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承诺，书信越写越长，也越写越厚重。当得知她和孙易阳了断之后，他并没有立即表示什么，只是托刘笑问白露，最近是不是有处男朋友的想法?有什么条件?为什么不在自己班里找一个?
　　因为受伤所以包裹严实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孙易阳相处那么长时间，说忘就忘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白露请刘笑转告魏峰自己想清净一段时间，不想恋爱的事情了！
　　“你俩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说嘛？这就是传说中的纯粹的精神恋爱！”刘笑愤愤不平地说。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刘笑，我白露最好的朋友。我开不了口，你跟他说去。”白露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都有些肉麻，但是她不愿意和魏峰说，就央告刘笑。
　　“好吧，我坏人当到底，话我可是原封不动地传过去了，以后你们终成眷属或者冤家路窄，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那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白露感觉自己跟伺候姑奶奶似的对待刘笑了。
　　
　　书信照写不误，只是谁也不再提感情的事情了。魏峰叮嘱白露要捯饬捯饬自己。白露也很听他的话。你看，一米六五的瘦高个子，一身合体的职业装，雪白的衬衣显示出白露的洁净，那白净白净的圆圆的脸盘，就是日光下闪着金色光芒的向日葵。多年之后魏峰再一次见到白露时说的第一句话一样:白露，你还是那么干净利落！这个，自然也是后话了。
　　谈及书信，真的是在支撑白露从学校步入职场的这一段艰难的时期，也正是这一次次的砥砺和磨难，促使白露一步步成长起来。感谢那些写信的日子，在书信是唯一和外界保持联系的日子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深刻的感触的。白露就是经过那种历练的。
　　连以往的所有农活都不用做，以往暑假里的必修课“除草”，随着灭草剂的使用也不用“必修”了，改为“选修课”了。之所以选修就是可以去除草也可以不去，可以在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去做这些农活去。白露就想着，现在的农活儿相对于五年之前的农活儿来说就不叫“农活儿”了。人们终于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了出来。所以这两个月以来白露养的更是白白净净了。白净到连思想都是白纸一张了，白露感觉到自己的苍白和无知了。因为魏峰在信中所说的一些名词白露开始费解了，同是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专科教育和本科教育本来就不同，何况魏峰是那种特别扎实的人，这也是白露一直和他作为对手相处所深深了解他和欣赏他的地方，而他对问题总有自己独到而冷静的分析。
　　“少年老成”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白露在他面前也不用伪装和做作，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白露一直和魏峰撕扯不清的原因。白露长这么大，爹娘一直拿她当儿子一样养着，家里的事情虽然不是白露做主，但是大事情都和白露商量，所以白露有时候觉得很苦很累；而魏峰总是可以帮助白露开脱，就是有时候一两句话就可以使白露茅塞顿开，白露实在是舍不得他给她带来的那种感觉，白露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不是爱情。刚刚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不是自己太绝情而是实在想着冷静下来考虑考虑自己在做什么又该走向哪里去。
　　有时候白露真的还想回到学校去，最起码不用考虑“爱情”这个恼人的词汇。选择谁？谁可以说的清楚啊！没有办法和别人去说，刘笑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在书信中，刘笑是这样写的:白露，我们都五年交情了，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说你的，我不希望好姐妹受到一点点儿伤害。
　　魏峰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沉稳的男孩子，你们能走到一起是我最希望看我的。但是你们都不明说，我受够了给你们传话日子了，这种精神恋爱很痛苦，有话好好去说吧，不沟通让别人攥着拳头去猜测也是很痛苦的。
　　听我的话没有错，两个人好好谈一谈。你俩写信的话，不要老是学习学习的，都二十岁的人了，享受一下花前月下不是很好吗?
　　从今以后再不传话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中文系的学生比我这个理科学生更会措辞。还有，我警告你，白露，把这件事抓紧一点，不要错过去后悔一辈子。我提议你最好见面和他谈一谈，当面更可以说的清楚。不要太矜持了，女孩子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也要胆子大一点，我是你坚强的后盾，永远支持你！
　　白露看过这封信之后，知道刘笑一向说话算话，所有以后绝对不会给她传话了。自己永远和刘笑不是一类人，永远也不可能学会刘笑那个样子的，白露就是白露。看来，路还得自己走下去。白露接到这封信后知道刘笑肯定是步入恋爱的殿堂之中了，所以顾不上管自己了，只是遥遥祝福她幸福了。
　　夏夜，蛐蛐在窗外不紧不慢的鸣叫，蝉儿时不时地扯上一嗓子，夜风拂过窗前的窗帘，窗帘随风摇动。天幕蓝黑幽深，星子明亮深邃。多么美丽的夜啊！多么磨人的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