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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与流水

作品名称:青春谢幕      作者:曹123      发布时间:2012-07-20 14:44:07      字数:11311

    一
  日子流水一样漫过了小镇严寒的冬天,又一个春天来临了,去年秋天结束的时候,学校在操场边水房附近的空地上盖起了两排崭新的学生宿舍,绝大多数在校外住宿的同学都搬回了学校,新学期开始半月韦参军却匆匆地又将铺盖搬了出去,这使宋东玫有些不解,每个同学一个学期要向学校交纳60元的住宿费,这对农村孩子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要住到校外的话这笔钱学校是不会退还的,在他搬走的第二天,宋东玫就让他重新搬回学校,韦参军一古脑向他倒起了苦水,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段立民平时和我称兄道弟,可晚上熄灯以后他不让我抽烟甚至都不能拉话,还有值周老师总是隔三岔五地到宿舍来检查卫生,烦透了,停顿了片刻他的脸上又崭露出了明亮的笑容,东玫,你是不知道啊,我现在身上还有一百六十多块大洋呢,去年秋天白露的时候我找了村里的一帮小孩把沟洼里的几棵大核桃树给提前打了,一斤核桃七毛钱,我挣了三百多块钱呢,我给家里了两百块钱,给那些小孩每个人买了一把塑料手枪,现在身上就剩这些了,今年我还想倒腾点什么呢,要不这烟钱可就快掏不起啦!
  从初一开始,宋东玫就一直和韦参军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而吴亚飞似乎总是有无尽的心事和烦恼,许多次他面对宋东玫的时候欲言又止眼睛里总迸闪出一些炙灼的光芒,宋东玫一直在内心为自己的朋友焦急,他的学习成绩已经由班上的前几名下滑到了第九名,会不会是因为李彩艳的缘故呢?可是整整一个冬天,他发现他们两个几乎并没有什么交往,他不知道吴亚飞究竟是怎么了,他想抽时间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东玫,我可遇见稀罕事了,搬出去没两天,韦参军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找到了宋东玫,你知道和我住一个院子的有谁吗?好好猜猜,韦参军见宋东玫愣是猜不出来便告诉他是一班的王小发和自己班的刘艳铃,刘艳铃和其他班两个女生住一块,王小发那家伙正好住她们隔壁,前天晚上他亲眼看见王小发趴在女生窗前偷偷看着什么,他装着解手从斜对面的屋子走出来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王小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过了身子,呵,这不是二班的韦参军吗,咱们这么有缘啊住到了一个院子,兄弟,去我的屋里坐坐吧!他也没推辞就跟着进了王小发的屋子,王小发在墙壁上贴满了露屁股露胸的外国女人,两个人吞云吐雾地在屋子里抽了半天烟,突然王小发话题一转用手指指了指隔壁问他,你们班的刘艳铃是不是就是那个留剪发头的女孩啊?韦参军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冲着刘艳铃来的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他从李彩艳身上还没有吸取更多的经验教训,韦参军早就知道段立民和刘艳铃好上了,不过他懒得告诉王小发。段立民和刘艳铃好上了?宋东玫似乎并不相信韦参军的话,他们好上了我怎么不知道?咳,等你知道那事就大发了,韦参军开玩笑地叹了口气,一枚绿色的梧桐树叶跌落在了他们身旁的石子路上。
  段立民和刘艳铃事实上从去年的秋天就谈起了恋爱,16岁的段立民有着黝黑的脸庞留着精神的碎发身上隐隐地透着一股男子汗的阳刚之美,他很擅长打篮球排球,又是班长和年级的风云人物,刘艳铃喜欢上他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在课外活动时,我们经常可以看见美丽女孩刘艳铃站在人群里为段立民高声呐喊的身影,在课间她还不时地跑到段立民桌前请教问题,我们明白这不过是她接近段立民的托词,起初段立民并没有察觉这些,等他清楚地知道时,他已经被刘艳铃的狂热所征服了。以后段立民陆续收到了刘艳铃偷偷递给他令他心跳耳热的字条,刚开始他带着一丝惶惑和犹豫并没有搭理她,可九月的一个晚上他开始渐渐改变了想法。约会的那天晚上刘艳铃穿着单薄的低圆领衬衣和到膝的短裙,段立民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刘艳铃粉红色的乳罩还有饱满的乳房,本来他是本着规劝她把精力放到学习上的目的而来的,可是到了学校操场边南墙下的白杨树下,也许是由于第一次约会让他分外紧张的缘故吧,他却半天没有挤兑出一句话,刘艳铃含笑而无声地打量着他,使他越来越局促和不安,女孩在他的局促不安中紧紧地拥抱了他,一种温婉而热烈的异性气息顿时在段立民的嗅觉中弥漫开来,他的胸膛分明触碰到了女孩隐私的部位,这种轻微的碰触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巨大的兴奋和愉悦,约会结束分手时,段立民脸上洋溢着笑容,九月夜晚微凉的风吹打着他的脸颊,让他轻轻感叹这个夜晚是多么美好。
  两个人从此以后的约会就多了起来,段立民担心这样会影响彼此的成绩,有一次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刘艳铃说了,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一直沿着南面的操场慢慢地散步,刘艳铃神采飞扬地对段立民说,谈恋爱是一门选修课,你如果顾不了学习,那我就只好去找别人啦!
  或许是刘艳铃无所谓洒脱的态度影响吧,她和段立民的关系一直保持在超越友谊和男女关系之外的一种境界,当然她不可能让段立民再随意地去拥抱或者抚摸她了,第一次约会的晚上她的拥抱只是一招杀手锏,她会让段立民的思维一直停留在拥抱她的界面上,这样对彼此都好,在情场上刘艳铃算得上是无师自通的高手了,几乎每当她心情不好郁闷的时候就会找段立民一起在学校操场或者小镇附近的偏僻巷子散散步看星星,段立民总是乐此不疲地满足着她的要求,他的青春的僵绳已经牢牢被刘艳铃抓在手心了。
  二
  初二二班不会有人知道吴亚飞和李彩艳的关系在这个春天又渐渐升温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吴亚飞就一直生活在自责和懊悔之中,他根本不知道李彩艳其实早就原谅了他,只是一直放不下女孩的矜持和架子而已,刚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李彩艳又羞又气发誓再也不理他了,可时间一长,她却渐渐感受到了无限的甜蜜,毕竟他是第一个和她有着如此亲昵行为的男孩子啊,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记忆中抹去的。
  春天又一次悄悄地来临了,小镇的街上不时走过几对牵手的情侣,李彩艳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寻找向吴亚飞开口的机会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在校园的石子路上李彩艳故意跌落了自己香喷喷的白手帕,她看见了吴亚飞就在她身后10米远的地方,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别的班级的同学,本来她就觉得这个从电影里学来的办法太老土了,而且她又担心戴着眼镜的吴亚飞看不见的话被别人拾去了,手帕刚刚落地她已经十分后悔了,正在她犹豫不前的时候听见了吴亚飞在背后喊她的名字,她得意地转身甜蜜地微笑着,好像一朵美丽的花盛开在温和的春天的风里。
  从那个微妙的春日午后开始,她们又有了甜蜜的交往,三月末的时候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如愿以偿去了陈家山采摘野花,在宽敞平坦的石子路上,坐在后座的李彩艳一直紧紧地搂着吴亚飞的腰,三月温暖的风吹起了她乌黑飘逸的长发,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枚轻盈的蒲公英种子在无边的天际自由自在地飞翔着,公路两边巨大的平原和田野不时映入他们的眼帘。
  自从与李彩艳的关系渐渐复苏以后,悬在吴亚飞头顶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在夜深人静的教室里,他常常捧读书本到很晚,教室停电之后他又点起了蜡烛,他十分渴望能把自己拉下的功课赶上去,往往回到宿舍的时候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四月初的一个晚上下起了小雨,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吴亚飞还浑然不知,当雨点落在他头顶的时候,他有些惊慌地发现自己没有带伞,他迅即卷起了自己的裤管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前额从学校操场斜斜地奔向了水房边的宿舍,跑到水房边的时候他蹑手蹑脚地用双手捂着擦燃的火柴走进了水房后面的那个窄小的厕所,从眼前直直望去,水房后墙上的两盏高窗上透过雨水闪烁着微弱而朦胧的灯光,据说这两层楼高的水房的第二层分别是几间浴室,可不知为什么那几间浴室的门被学校封锁很久了没有再开过,吴亚飞仔细地看着那两扇宽大的窗户,从那里可以隐约地看见漆皮大面积脱落的墙壁,突然一阵寒风狭裹着细雨扑向了他的面颊,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头发也直竖了起来,他匆匆地解完手便逃跑似的奔向了宿舍,当他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段立民正点着蜡烛入神地看着一本书,他轻轻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可是无论怎样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段立民吹灭了蜡烛,过了不久他才沉沉的睡去。
  他在深夜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时间和地点都是那样的模糊和不确定,在滂沱大雨的黑暗里,一个穿白棉布裙子头上戴朵鲜花头发蓬乱面容模糊的女孩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走来走去,她不时从蓬乱的头发中取下那支鲜红的花朵时而拈花轻笑时而嚎啕大哭,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跌落下来……当吴亚飞从噩梦中大口喘气地惊醒时发现宿舍的墙壁上反射着微弱而昏暗的灯光,他一翻身才发现段立民不知什么时候又点燃了蜡烛,吴亚飞听见他在和他同铺的高铭小声说话。
  那女孩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啊?段立民轻声地问高铭,是在十二年前的一个春天的雨夜死去的,我小姨说她当时读初三,那个在女生浴室割腕自杀的女孩读高二,听说她是为一个她不能喜欢的人而自杀的。段立民和高铭隐隐约约地谈话还是被吴亚飞听到了,他们说的那个女孩莫非就是他梦中见到的那个,难道学校水房的浴室里死过人,想到这他身上沁出了一层层的冷汗,段立民很快就吹灭了蜡烛,不久吴亚飞就听到了他的鼾声,他却一直没敢合上眼睛。
  第二天晚自习下他没有在教室逗留,路过阅览室时他忍不住朝水房瞥了一眼,浴室的窗上依旧反射出微弱而昏暗的灯光,突然黑暗的夜空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他听到学校马路纷乱而惊恐的脚步声还有叫喊声渐渐地消失在了一小段时间里。宿舍里的同学似乎在这样大雨的夜里都很兴奋地叽叽喳喳地拉起了话,吴亚飞看见段立民仍然在点着蜡烛炯炯有神地看着昨夜的那本书,他轻声地喊了段立民的名字,问他看的什么书,段立民合上了书皮冲他笑了笑,大家都看清了是一本《恋爱108招》。住在上铺的郭永平蠢蠢欲动地坐在了床沿上说,班长你就拣最重要最精彩的地方念一念,也让兄弟们多学几招能派上用场啊,宿舍的其他男生都跟着起哄地笑了起来,段立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便照着书中的文字念了一小段:恋爱中的年轻人常常要通过电话来联络感情,可打电话的技巧通常又被他们所忽略……很晚的时候吴亚飞发现段立民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书,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住在段立民上铺的郭永平已经打起了呼噜,刚搬进宿舍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家伙有打呼噜的习惯,他不仅打呼噜声音特大而且还磨牙,时间久了大家才慢慢地适应了。吴亚飞一直出神地盯着段立民床前摇曳的烛光,许久了他叫了段立民一声,段立民这才发现他还没有睡着,昨晚听你和高铭说水房的浴室曾经死过人,对吗?吴亚飞小心翼翼地问段立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十几年前学校的女浴室里一个女生割腕自杀了,好像是为了一个男人,段立民叹了口气,听说那个女孩特别漂亮喜欢在头发上戴花。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吴亚飞惊恐地打断了段立民的话,昨天夜里我上厕所还看见了她在浴室窗上的影子,昨晚她还托梦给我了。别胡说,她怎么会托梦给你呢,浴室到底死没死过人还不确定呢,说不上这是你的幻觉还有巧合而已,段立民的话让吴亚飞暂时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段立民告诉吴亚飞,深夜时候最好不要去水房后面上厕所,水房附近解放前的确是一片坟墓,听高年级同学说在大雨的夜里常常可以听到那些死去的鬼魂在哀伤的哭喊呢!
  段立民吹灭了蜡烛不一会便睡着了,外面雨依旧在持续地下着,吴亚飞真后悔刚才没有向段立民多要几根烟,原来水房附近是建在坟墓上的,怪不得他昨晚上厕所就感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气,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的眼前总是恍惚地浮现着那个穿白棉布裙子头戴红花的女孩拖着长长的裙角在雨地里蹒跚的身影,那沉重而凄凉的脚步声一会离他近,一会儿远。
  第二天下午可能是昨夜没盖好被子受了凉,吴亚飞就感冒了,他问夏老师请了假铺开被子睡在了宿舍里,闲着没事他就翻看起来段立民的那本《恋爱108招》,可能是这几天太过疲惫了,回到宿舍没多久他便倒在床板上很快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钟了,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微微地有些发烫,头也变得晕眩和胀疼起来,周围的一个个同学在他的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清楚自己已陷入了轻度的昏迷,当他再次醒来段立民正站在他的床前,用一条浸湿的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段立民被无限放大模糊的脸终于在他的瞳孔里得到了还原,你发烧了,嘴里还说着胡话,对了,你今天吃感冒药了吗?段立民温和地提醒他,明天你最好去镇上的门诊好好看看。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吴亚飞急切地拉着段立民的手想寻找答案,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嘶哑了,他瞥了宿舍四周,段立民的床头还蹲着一支蜡烛,他仔细地听了听窗外的雨势似乎有一点小了,也许是白天睡足了觉加上身体不舒服,他一直没有能睡着,他盯着段立民床头那根快要燃尽的红色蜡烛,眼神空洞而又无助,忽然他发现睡在段立民上铺的郭永平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穿着一件粗糙的白布背心和大红的三角内裤拉开了宿舍门走了出去,一种不详的预感顷刻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眼前又重新出现了水房浴室那微弱而又昏暗的灯光,大雨中头发蓬乱身穿白棉布裙子的女孩正在用一种绝望而哀伤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她冰冷而雪白的胳膊上的鲜血正沿着她的手指尖越来越多地跌落下来……
  郭永平推门而入的时候吓了段立民一跳,他问郭永平是不是脑袋进水了都快把门板给掀翻了,郭永平大口地喘着气,半天了他才说,真邪门了,我蹲在厕所的时候无意瞅了水房的浴室一眼,没想到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我赶紧提着裤子就跑回来了。你看见那个浴室里有人影,看清楚了没有?段立民平静地问郭永平。好像是女浴室,我看清楚了,好像有人在梳头的样子,吓死人了。
  星期四的时候吴亚飞发起了持续的高烧,宋东玫段立民把他搀到了校外的门诊输了半天液,下午时分雨终于停了,灿烂的阳光照射进了门诊的病床上,吴亚飞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他睁开浮肿的眼睛凄凉而笃定地对宋东玫说,东玫,知道吗?学校水房附近有鬼,我亲眼看见了,是一个头发蓬乱穿着白棉布裙子头上戴朵红花的女鬼,她好像已经盯上我了,吴亚飞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二
  在省城工作的蓝约已经很少写信给夏学萍了,从去年的夏天到现在,夏学萍只收到了他寄来的三四封信,他也绝口不提她在调回省城的事了,只是字迹潦草而凌乱地写些关心和问候的话,这使她的内心感觉有如坐针毡的痛苦,转眼她们分开也有五个年头了,她感觉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这段漫长的时间已经开始慢慢侵蚀起了他们曾经坚若磐石的感情,看来时间真能抹平一切伤痛和情感,再美好的感情谁能保证它不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更替而烟消云散呢?在去年冬天一封信的末尾,蓝约还隐约地提到了同一个公司女孩的名字,夏学萍已经十分敏锐地感知到,她们的爱情将不可避免地要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了,去年到现在她也无数次想过调回省城的事,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年七月她的这届学生就要面临初中会考了,班级和一些同学的成绩一直在年级遥遥领先,如果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她选择离开,那会凉透了同学们的心,她已经想好等到明年暑假来临的时候就联系在省城的工作,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现什么变故,夏学萍猜不出蓝约和那个叫代琦的女孩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真想去遥远的省城一趟,见见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嫉妒心理,夏学萍也不例外。
  去年夏天,蒋超便闯入了夏学萍平静的单身生活,开始他频频邀她一起去散步看电影吃饭的时候,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可是时间长了这个长相英俊的青年丝毫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依然如故,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了他在追初二二班的班主任夏学萍,后来她们一起去县城的电影院看了几次电影,坐在他的身边,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蓝约的身影,还有省城师大外樱花肆意飘洒的樱花东道,好几次当着蒋超的面,她差点喊出了蓝约的名字,她明白,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蓝约而不是蒋超。
  女人都是有一些嫉妒心理的,后来冯静找到了夏学萍,冯静无限甜蜜地说起了她和蒋超的罗曼史告诉她她就要和他结婚了,希望夏学萍到时参加她们的婚礼,夏学萍清楚冯静只是给她传递了一条明确的信息,她和蒋超是真心相爱的,她的眼里绝对揉不得沙子,从她们的高中时代起,冯静就一直在追求着蒋超,是啊,属于自己内心世界最珍贵的一份感情,又怎能拱手相让别人呢?换了是她,她也会豪不犹豫地捍卫起这份感情,夏学萍理解冯静的心态,她清楚冯静的性格,孤傲敏感还有一些狭隘,对于她而言,冯静已经采取了最大限度的隐忍和包容,换了是别人,她也许会为一些琐碎的事和别人大吵一架。
  面对蒋超的苦苦追求,夏学萍一直在若即若离地婉言拒绝着,她担心如果她一开始就生硬地拒绝他或许会伤了这个人的心,甚至以后两个人会形同陌路,毕竟她们还是一所学校毕业的高中同学又是多年的朋友,可是后来蒋超找到她问是不是冯静对她说了些什么时她矢口否认后,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和冯静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蒋超还扇了冯静一记重重的耳光,她可以猜想到从小就养尊处优充满优越感孤芳自赏的冯静挨了这一记耳光将是多么地绝望和伤心,她是怎样从蒋超的单身宿舍无限悲伤的夺荒而逃,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蒋超和冯静任何一个人,在情感世界里,夏学萍比以前蓝约不在的日子更加充满了煎熬,那时候她多是对心上人的一种浓烈的思念,而现在确实无穷无尽的烦恼和忧愁,她已经不堪疲惫了。
  四月末的时候夏学萍请了三天假,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时分,她坐上了发往省城的长途车,一路上她看见无数的山峦和田野消失在了越来越暗淡的黄昏时分和她忧伤的视线里,经过16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她将回到她曾经生活了四年之久的省会城市,晚上从车窗的缝隙吹进几缕乍暖还寒的春夜的风拂起了她的长发……
  车到省城汽车东站的时候是早晨的7点钟,夏学萍提着背包茫然地穿行在川流不息的熟悉的城市大街上,那个她想见到的人应该在去上班的路上,或许他骑着自行车刚刚经过了花香肆意的樱花东道,在经过城关区繁华的商业大厦时她远远看见了一大群在围观什么的群众,当她走进才发现许多警察在大厦前铺好了厚厚的救生气垫,也了解到了有一个失恋的小伙子在大厦的顶层哭喊着要跳楼,她抬起头看见了那个穿着灰色衬衫的青年人似乎根本无意理会楼下七嘴八舌叫喊着规劝他的人群,手里握着白酒瓶子在楼顶的最外侧摇摇晃晃,他就像一支断了线的风筝随时可能因为失去重心而重重的摔落下来粉身碎骨。
  说不清为什么在那一刻她就动了恻隐之心,她决定自己试着去劝说一下这个失意的青年,听周围的人说这个人在上面已经呆了近五个小时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夏学萍便不假思索地找到了楼层的负责人,告诉他们自己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请求他们送她到楼顶去劝劝这个青年人。
  夏学萍攀到楼顶的时候,青年人正蜷缩在楼顶外侧低矮的围墙角落里,露出了半截身子,他穿着黑色的短裤和一双破旧的拖鞋,衬衫领子张开着胸膛上沾满了湿漉漉的酒精,周围的水泥地上扔满了啤酒瓶子,他的目光低靡而绝望。他无声地瞥了夏学萍一眼,又开始低头抿着一口口细碎的酒精,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你难道不想和她见面吗?夏学萍站在离青年人五六米远的地方问他,告诉你又怎么样,她马上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就是因为我穷我不配,青年人的眼中顿时燃起了被酒精灼伤的火焰,凌厉的语气中绽露出一缕感伤。那她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还有她的电话号码?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怎么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青年人冲她发起了火,夏学萍依旧温和地问青年人,那能告诉我你是谁家住那里吗?青年人暴跳如雷地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扔在了她面前,请你滚,马上滚!他站起了身子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子朝夏学萍咆哮着吼道,夏学萍有些慌乱地弯腰拾起了那张身份证,走到顶楼那个正方形狭窄的通道口时她笃定地转过了身子对青年人说,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孩,如果一个小时她还没有出现的话,那你再去跳楼也不迟,所以你最好想想还有什么话对女孩讲吧!
  回到人群夏学萍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警察,请他们按照身份证上的信息和青年人的家人取得联系并要到女孩的电话号码,十分钟过去了,公安局民警通过户籍局域网络终于找到了青年的家属并得到了女孩的电话,当女孩出现在现场的时候,青年一下子恢复了平静,事情如同所有人所期望的那样,穿着白色碎花束腰长裙长发披肩的美丽女孩和青年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重重的人群,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朝夏学萍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下午的路上夏学萍临时决定先去自己的母校看看,师大的东门前正好是樱花东道,也是蓝约上下班经过的地方,她想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夏学萍有些感伤地走在情侣簇拥走过的大学校园里,她离开这里已经整整五年时间了,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都已经是些陌生而年轻的面孔,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曾是那样熟悉,阶梯教室图书馆礼堂足球场地上的草坪还有公寓前的一小片树林还有凉亭,虽然还是葱绿盎然的春天,她还是想起了叶赛宁伤感的诗句:不珍惜/不后悔/我也不悲伤/金黄色的落叶堆满我心间/我已再不是青春少年。在这个校园里她和蓝约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她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月色撩人的春天的晚上,在安静的凉亭里她们彼此的初吻和拥抱是那样甜蜜和幸福,她们那个年代还是比较传统的,不像现在越来越开放的年轻人,那时青年男女之间的拥抱和亲吻就等于相互拥有了对方的心。
  樱花东道的附近有一家咖啡店还有一家电影院,那是她和蓝约大学期间经常去的地方,如今的青年人还是挚爱着这些地方,咖啡店门前缤纷的行人步履匆匆,夏学萍到一家花店买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走出花店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却无声无息地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她又折回花点旁的商店买了一把大一点的折叠伞,她想这时候蓝约应该在下班的路上了吧,他肯定没有带伞,她开始在街边焦急地张望着步履匆忙而惊慌的人群,她的右手握着那束鲜红的玫瑰,左手撑着雨伞,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夏学萍看见蓝约的时候他正和一个穿浅蓝色上衣和白色印花裙子的漂亮女孩拥挤在一张雨伞下面,距离太远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注意到女孩有着模特般的高挑身材,是她原来一直很羡慕的那种类型,她默默地撑着伞看着他们两个人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不知何时那束鲜红的玫瑰已经跌落在地上撒落了一地猩红,在省城汽车站的夜班车上,夏学萍的心情无比烦乱,她在想她来省城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要想让一个男人时刻守在你身边,同样请你不要离开他半步,这是上大学的时候寝室女生共同的一句格言,看来说的不错,她离开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应该不会缺乏异性的追求,他也难免不会动心,或许这样的结果是她一手造成的,不知到那个叫代琦的女孩和蓝约已经好到什么程度了……
  四
  什么,你说水房附近有女鬼,宋东玫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真的,咱们班的郭永平也看见了,这个女孩是十多年前在水房的浴室割腕自杀的,段立民和高铭都这么说,还有啊,水房附近那块地原来是一片坟墓,吴亚飞提醒宋东玫,我听别人也说起过,水房那块地解放前的确是一块坟墓,这个没错,可是那来的什么女鬼啊?宋东玫像在反问吴亚飞又像在喃喃自语。
  宋东玫后来又陆陆续续地问了许多他认识的在校的同学,除了极少数一些人听说过这件事以外,其余的全不知情,既然有不止一两个人听说,那就并不排斥这件事情存在的可能。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韦参军和王争,王争手里捏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火,沉思了一会说,这件事他也听说过,但仅仅也是听说,既然所有的事情都跟学校水房的浴室有关,如果有必要的话去那里看看查找一些线索也好,当王争平静如水地抖灭手中的烟灰说出这句话时,他和韦参军都惊了一跳。
  宋东玫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后还是问了夏学萍,那是一个难得的阳光灿烂的下午,宋东玫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件事情时,夏学萍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和诧异,你是听谁说的,夏学萍近乎严厉的口气使宋东玫感觉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他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既然她没有否认,那这件事就的的确确存在了。他告诉夏老师班里的郭永平和吴亚飞都看到了学校的水房有女鬼,吴亚飞为此还发烧好几天呢。宋东玫看见夏学萍美丽清瘦的脸庞上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从夏老师的讲述中仿佛又回到了小镇中学的1986年。
  1986年,穿一身蓝色咔叽布双立领上衣和黑色的绒布鞋梳两个麻花辫子的夏学萍正好读高中一年级,那个年代烫发和连衣裙喇叭裤就是小镇姑娘最时尚前卫的装扮了,夏学萍至今还记得高二年级那个全校最漂亮的女生臧媛媛穿一身白棉布裙子留着长长的直发戴一朵漂亮的红花袅袅婷婷地出入校园的身影,那时没有人能够清楚地解释出流行究竟是什么概念,但无疑大胆前卫的臧媛媛是校园里公认的最美的女孩,和这个女孩有着暧昧关系的人有很多,后来谁也不知道女孩怀上了谁的孩子,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的午后,女孩发疯一般地在操场的人群中奔跑着,当她头发蓬乱地倒在地上时,两腿之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棉布裙子,此后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后来她就疯掉了,和她住一个寝室的同学都忍受不了她喜怒无常的性格纷纷搬了出去,女孩自杀的那天晚上,有人在深夜看见她神色慌张地端着一个黄色的脸盆边上围着条白毛巾头发乱蓬蓬跌跌撞撞地朝水房走去,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女孩已经躺在水房浴室的地上死去了,她头顶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响着,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血迹,很多人知道女孩爱美甚至爱过她的生命。
  在遥远的1986年,臧媛媛的自杀还有她与那个神秘男人的隐秘故事成为学校老师和一些同学私下常常猜测议论的话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终究被搁浅在了小镇中学尘封的记忆里,学校水房浴室从那以后没有再开放过,人们已经把那个美丽飘逸的臧媛媛从记忆里轻轻抹去了。
  那臧媛媛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臧媛媛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嘱,宋东玫细心地问夏学萍,她有一个年近六十的父亲是粮食局的退休职工,还有一个小她七八岁的和他长相十分相似的妹妹,后来听说她也上了这所学校,等我大学毕业回到小镇校园的时候却听说读初三的她已经辍学了,后来她又无缘无故地疯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就是臧媛媛的妹妹。夏学萍努力回忆着这些往事,眼神里露出了悲呛的神情。
  宋东玫怎么也想不到臧媛媛的妹妹就是王争一直在寻找的臧丽丽,他想不通为什么老天给了这两个姐妹惊人的美丽又给她们安排了如此悲剧性的命运,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宋东玫小心翼翼地跟王争提起了这件事,没想到王争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他根本没办法猜透这个英俊青年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凉久之后王争依旧平静如水地问他是不是愿意把十二年前的这件事情搞清楚,宋东玫用力点了点头。
  98年4月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了国家防总1998年第一次全体会议,会议分析了今年汛期全国旱涝趋势,同意水利气象部门对今年长江和北方地区的两条多雨带的预测和长江可能会发生1954年型大洪水的判断,4月20日,国家防总水利部开始对七大江河进行汛前检查,进入五月份就连位于西北内陆半干旱地带的小镇也出现了持续性的降雨天气,这让初二二班的所有同学感到压抑而又无奈。
  宋东玫对连续阴雨的天气似乎并不关心,他的脑子里总是莫名地浮现出夏老师讲述给他1986年发生在校园的一连串情节,在一个刮着大风的雷雨之夜,宋东玫韦参军和王争三个人来到了学校水房前,目前他们也只能从当时女孩自杀身亡的浴室查找一些线索,而且他们的行动还要偷偷进行。那天晚上的风很大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整个学校都停电了,三个人都披着黑旧的雨衣走到了水房前面,一道无声的闪电刹时把整座水房照得异常明亮刺眼,宋东玫清楚韦参军和自己都有不小的恐惧,他甚至还在臆想死去的臧媛媛会穿着白纱长裙从他们眼前飘过,这让他打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寒颤,只有王争脸上此刻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淡定自若,他轻轻拧亮了手电筒,浴室破旧布满蛛网的木门上残留的封条和笨重的长锁便清晰地映入了他们眼帘,韦参军拿起一块砖头砸向了门锁,浴室的门便轻松地打开了,宋东玫看见韦参军拿起砖头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浴室灰白色的屋顶和墙壁上的漆皮已经大面积地脱落了,坑坑洼洼的表面像一个人被严重烧伤的脸,银灰色交错的自来水管和暖气管还有周围的墙壁和角落织满了絮絮状状的丝网,褐红色的地板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漆皮,散发出一种潮湿而腐败的气息,三个人睁大着眼睛用手电筒的光亮环视着浴室每个细微的角落,窗外雷声似乎已经停息了下来,而雨还在发了疯似的无休无止地下着。快看,窗台上有一把木梳子,循着韦参军惊悚的喊声,宋东玫和王争也看到了奇迹般干净潮湿的浴室窗台上放了一把掉了几枚齿根的木头梳子,那里面卷曲缠绕着几根黑长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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