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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题

作品名称:青春谢幕      作者:曹123      发布时间:2012-07-18 18:04:35      字数:9896


  一
  从初中的地理图册中看,世界上最大的黄土堆积区黄土高原东起太行山,西至乌鞘岭,南连秦岭,北抵长城。同黄土高原千沟万壑地面支离破碎的整体地貌特征稍加区别的是,小镇恰好如同一面锦旗一样展括的矗立在临近的沟壑之上。这使小镇的人们感觉一直生活在平原上。冬天来临,来自外蒙古和西伯利亚的寒流便迅即地潜入西北潜入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一个标点注释的小镇,往往在一个并没有任何预兆的夜晚,这些迅即的寒流伴随着刮起铺天盖地的狂风一夜间就会卷落无数从天而降的雪花,等你从温暖的土炕上睁开眼睛向木制的窗棂外眺望黎明的时候,冬天就这样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来临了,那些雪花就这样开始不停地晃动在你的视线里。
  1996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至少在小镇是这样的,元旦过了没多久,又下了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整个世界的所有人和事物,似乎也都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在街道上不畏寒冷在树干上道路边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和偶尔架着毛驴的马车从积雪的街道驰过的头戴火车头棉帽子穿着破旧军大衣的农民和车轮碾过的吱吱声毛驴脖颈的清脆作响的铃铛声,你再难听到任何声音。小镇的所有个体户都无一例外地关上了店门,让人感到还有一丝生气的便是小镇的角角落落还有镇政府学校几个单位腾空升起的锅炉和烟囱的黑色的浓雾,在一些心细的孩子眼里,他们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对出生在黄土高原深处的每一个孩子来说,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们都一样热爱,同城里的孩子不同,无论季节如何变幻,呈现在乡村孩子面前的永远是一个宽大而粗犷的比较原生态自由化的世界,他们永远可以找到令他们心情亢奋的游戏或者生活,所以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美好的童年。
  在宋东玫很小的时候,冬天下雪的日子他通常玩两种游戏,一种是在扫出来的雪地中央撒下谷米,旁边支起一个宽大的筛子,支起的棍子上系着一根细长的尼龙绳,这种游戏用来捕捉觅食的麻雀,记得伟大的鲁迅先生在他的文章里也曾写道他童年的这种游戏,还有另外一种便是在瓷实的行人稀少的街道雪地上滚铁环,他干脆经常不戴帽子,用粗长的铁丝滚着铁环从木匠铺镇上的粮库邮局变电所一直到镇上简陋的汽车站,一路上他不知道要摔倒多少次,在汽车站他常会看见从长途车上跳下几个青年人,他们穿着新潮狭裹着城市的气息,那一种气息使他沉醉。有一次,那熟悉的客车上跳下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那时的他只感觉这个女孩特别的漂亮就像贴在自家墙壁上的电影明星,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清楚地讲述那女孩究竟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有着怎么样的五官,他只记得她双手提着宽大的红色帆布包站在雪地里很美丽的轮廓,他的滚动的铁环在注视中跌落在地。那个女孩走进他,用甜甜的普通话说,小弟弟,你真可爱,你帮我个忙可以吗?咱们两个一起提这个帆布包好吗?他几乎没有意识地就提起了帆布包一侧的系带,他的右手握着冰凉的铁环,他们在雪地里走啊走啊穿过了小镇南北走向的石子路穿过了镇政府,一路上她并没有说话,宋东玫用小小的手掌试了试,帆布包里似乎装了许多的衣裳但是不重,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乔娟穿在身下的那条红肚兜来,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只有着粗黑的吊带绳正面绣了一对鸳鸯的红肚兜,它飘啊飘啊像春天的风筝就掉了下来,小弟弟,我快到家了,谢谢你。二十几岁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口香糖递给他说,谢谢你。他接过了口香糖望着她的背影小时在雪地里,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僵硬了。
  这或许就是他最早对于异性的爱慕之情的萌动吧!雪地铁环红色帆布包口香糖,笑容模糊的二十几岁的女孩,消失在1991年的冬天。
  在1996年的冬天,你再也看不见一个男孩在无边的雪地滚动铁环,但你会发现1996年同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寒冷,宋东玫走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忧伤的他内心开始有了烦恼,他开始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特别关注起一个人来,同那个飘渺的提着红色帆布包的女孩不一样,她的衣着她的一颦一笑像一页页日历开始刷新起他在这个季节的所有日子。
  期末考试再一次地临近了,班级都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复习状态,在少的可怜的课外时间,宋东玫开始读起了一本《外国诗歌精选》,这本破损不堪的书是他从同桌何晓洁那里要来的,可以说对诗歌的兴趣还是从他读乔娟抄给他的席慕容的诗开始的。那天下午,韦参军给他同桌方金娟教叠千纸鹤,过了一会儿他把何晓洁也拉了过来。韦参军神秘地告诉她们,你们知道吗?用白纸叠一千只千纸鹤挂在屋顶的半空中,那么许一个愿,愿望就会实现。他发现何晓洁似乎蛮相信韦参军的话,以后的几天里,她都会叠着一只只的千纸鹤,有一天下午她就拿出了那本破旧不堪的书,她撕下了泛黄的扉页,宋东玫发现了这是一本诗集,便从何晓洁的手里要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从我家的柜子里就翻出了这本书,我问过我父亲,他也不知道从那来的,反正也留着没用,你要看的话就拿去吧!何晓洁冲他笑了笑,他发现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最近也有了血色。
  诗集的目录里印着荷马萨福伐致呵利莎士比亚拜伦雪莱歌德叶赛宁莱蒙托夫等许多让他感觉熟悉的名字,他细心地翻看着这些诗歌,两首描写爱情的诗歌使他的眼前一亮,一首是古希腊诗人阿那克里翁的《眼光顾盼如处女的少年》,一首是古希腊诗人萨福的《有一位姑娘》,由于刚刚进入中学,他几乎没有多少文学素养读诗似乎也只能去凭借自己的感觉。阿那克里翁的诗只有短短的四句:眼光顾盼如处女的少年/我追逐你,你不理睬/你那知道我灵魂的缰绳/是由你掌握着的。这首诗平易也好懂,它描写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在向心仪的少年表达情思。萨福的《有一位姑娘》是这样写的:
   像那熟透的苹果,在高高的树梢,殷红熟透了
   挂在树颠的枝条上,好像是摘果人,将它忘了
   忘了?天,是摘不到,到现在也还无人摘得了
  
   像那在荒山野岭到处开放的风信子花
   被撕裂,被伤害,又被践踏在牧羊人脚下
   一直到那紫色的花儿被深深地踩进泥巴
  活着的人们已无缘再一睹这位两千多年前古希腊的著名女诗人的风采了,可她的内心却借助这些有着撕裂般支离破碎的文字凝铸在了纸上。宋东玫被萨福真挚的内心震撼了,他特别喜欢诗歌的最后一节,这说明了萨福在爱情中受尽伤害,从古至今,每个挚情女子的命运都莫过于此吧!
  1996年的冬天没有游戏只有忙碌的学习,在忙碌之后,宋东玫常常会想起他在开学后第一次见到成伊茜的情景,在夏老师的宿舍里,他在无意间就见到了她,当时她正埋着头填着一份登记表,宿舍里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同学,一会儿她抬起头正碰上他注视的目光,她朝他微微地一笑。那个笑容在他眼前炸开了阳光,他觉得这张脸庞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他已经无法想起在那里见到过了,那是一种很朴素的直觉。在你的一辈子里,你会遇到很多人,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第一次的见面对彼此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简单的手势甚至他或她的气味如果在你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你对他心存好感,这个人也会感应到的,维系在你们周围的磁场或许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缘分,你们之间将发生一系列的故事。宋东玫一直记得他第一次和成伊茜走在阳光灿烂的下午的石子路上的情景,将近一个学期,他读过了她许多许多的书籍,这些书籍已经使他走出了原来那个狭窄的生活范围和视线,他始终感觉那双熟悉而亲切的眼睛在默默的注视和鼓励着他,他的内向的性格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他已经没有原来那样孤独了,甚至在班级里有了很多的朋友。
  二
  吴亚飞元旦过后像变了一个人,细心地你会发现这个白净的戴着眼镜的男孩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悒郁和忧愁之中了,在那个热闹的元旦晚上,他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间,我们也都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坐在他前面的李彩艳。
  李彩艳还是留着原来的发型,头发好像也一直没剪过,更黑更长了,瀑布一样地在她的肩头倾泻下来,吴亚飞注意到她额际的头发里别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夹,她头发上的淡淡的清香常常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常常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她被头发遮掩的白皙的脖颈发呆,他多么想去用手指抚摸她的脖颈还有她面若桃花的脸庞啊,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就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那一种罪恶感常常折磨得他寝食不安,他常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思想完全跌入了一个痛苦的深渊,他不断地在里面挣扎着游戈着,到最后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几次课堂上老师喊他的名字让他回答问题,他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又都小心翼翼地回答上了。他试着去克制自己不要去看去注意前面的李彩艳,可越是这样他的内心越是不能够平静下来,他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沉默,冬天已经越来越深了,他在思想的无比煎熬中忘记了严寒忘记了冬天,这段时间他明显地消瘦了,甚至有些疏远了宋东玫和韦参军。
  从小到大,在家长和同学的眼中,他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可现在为什么他总是没完没了地想着这些不伦不类的事情呢,无数次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他的学习成绩肯定会直线下降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了,可他却依然拿不起一点精神,有时他也会小心翼翼地辨证是不是应该把自己内心的情绪告诉给李彩艳,可是一旦让她知道了,她会不会也会陷入无边的痛苦的深渊呢,这个漂亮的女孩学习成绩一直在全班处于中游水平,如果她的学习成绩因为自己下降了,那么他能逃脱责任吗?还是让喜欢她成为内心的一个秘密吧!这个秘密只有班上的宋东玫和韦参军知道,或许他们两个只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过眼云烟或者一个玩笑。
  前段时间听说一班的王小发一直在纠缠李彩艳,他心里异常的焦急和烦恼,却丝毫没有办法。他懊恼自己的无能,他不能像传说中的英雄去拔刀相助虎口下的美女,而她却是自己一直暗暗喜欢着的同学啊。他知道李彩艳的心里也特别的厌烦那个混蛋,但他除了无边的懊恼和自责却始终没有什么好办法。没过几天他就听说王小发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胸腔下的几根肋骨都给踢断了,他暗自庆幸地长出了一口气,良久冷静了下来,是谁会下这么毒的狠手呢?他反而又觉得王小发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他听说后来事情闹大了,王小发的父亲王大发来到学校还和校长吵了一架,王小发受伤后的第二天就住进了镇卫生院,王大发认定这是学校高年级同学干的,他从小就没在儿子身上少花钱,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这肯定是一些学校的小混混没钱花在他儿子身上打起了主意,他及时地向学校反映了这件事,由于学校南面花坛边的教师宿舍当时用的就是王小发家的砖瓦,当时王大发不仅少收了一笔钱,而且还给学校修建家属楼的时候捐了一笔不小的款,校长碍于情面答应一定把这件事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一定严肃处理肇事的学生。可是两周时间过去了,学校还是一无所获,事发当天晚上全校所有的班级除过几个请假的同学,几乎所有同学都在上晚自习,那几个人也很快排除了嫌疑,据王小发反映当时殴打他的人大约有十几个,下手都比较狠而且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抢走了他身上的钱物,这就说明了这些人肯定是一伙早有预谋惯于偷窃抢劫的社会青年,校长就是跟王大发这么解释的,他建议应该去派出所报案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怒气未消的王大发便拍了校长的办公桌,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教学楼。碰上这么倒霉的事情他也只好认了,王小发当时被蒙住了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去派出所报案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王小发这两天又回到了学校,依然留着几绺被挑染成黄色的长头发,下课依然塞着耳机听着能装卡带的随身听在班级里鬼哭狼嚎,他像一只身材臃肿的狼,常常在班级孤独的卫生角里发出一阵阵嘶吼,他没再找李彩艳。
  开学以来,令吴亚飞开心的莫过于认识了宋东玫和韦参军两个朋友。他和韦参军熟悉的早一些,开学当天,他报完名正愁找住的地方,韦参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像熟悉的老朋友一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吴亚飞,你是不是没找好住处啊?我也没有呢,报名来迟了,村里其他同学都早搭了伙找好了店,嘿嘿,咱都晚来一步了。说着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有些疑惑地问韦参军,那该咋办啊,咱们两个去找住处的话还差个人。韦参军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这没有啥困难,别的班肯定也有没有地方住的同学呢,我去给咱找个同伴来。赶天黑,他们终于找好了住处,他和韦参军还有一班的谢小钟住在一起,房子虽然简陋了一些,却也比较便宜。同韦参军的直率热情不加修饰的幽默不同,东玫的眼睛里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他平时的话并不多,总是在一些关键性的时候表达出自己的观点还有看法。他往往会带给别人一些无法预料的惊喜。他的微笑质朴而亲切,在一开始你很可能会忽略掉这个身材矮小穿着朴素的男孩,但他注定要在喧嚷的人群里浮出水面。东玫的歌唱的很好听,而且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他们俩有一个共同的偶像孟庭苇,这个长相清纯的歌手一直是他们初中时代的偶像,她的许多歌曲他们一直在不厌其烦地繁唱着。东玫的性格比较趋向于感性,自己呢则比较趋向于理性,感性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尽无止的渴望与感怀,而理性的人多了许多忧虑和烦恼。
  进入初中,几乎每个同学都会有一个漂亮的笔记本用来抄录歌词,吴亚飞发现李彩艳就有这样的特别嗜好,他曾经仔细地看过她的笔记本,她搜集了不少专辑卡带里的歌词贴在笔记本里,实在找不到的她就用五颜六色的笔抄录在了上面,她的笔记本差不多已经快被贴完了所有空间。也许这本漂亮的笔记会成为96年左右流行歌坛一个有力的见证,仔细地翻看着笔记的每一页,陈琳的《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高林生的《牵挂你的人是我》黄鹤翔的《九妹》火风的《大花轿》郑智化的《水手》杨钰莹的《让我轻轻地告诉你》谢东的《笑脸》高胜美的《千年等一回》刘德华的《忘情水》便映入了你的眼帘。李彩艳平时的学习也很下功夫,可成绩却一直提不上去,或许跟她的学习方法有关系吧!不过看的出来班上的同学都挺喜欢她的,这也难怪,谁让她长的那么漂亮,漂亮的女孩不仅会使男人着迷如果低调一些女人也会跟着喜欢,漂亮的女孩常常会有男人甘愿充当护花使者,漂亮男孩却往往只能在漂亮女孩面前扮扮酷相,说出来不怕晕死你,酷班花校草这样的词汇还是在1999年才进入到这个小镇这些同学们的生活和表达中的,1996年他们要是去评价一个男生或女生的长相,还是会用帅漂亮俊俏好看这样朴素的词汇。
  吴亚飞发现李彩艳一直喜欢当时很流行的《杜十娘》《吻和泪》《真的好想你》等悲伤的歌曲,受她的感染,和她同桌的张芳芳都经常哼哼起悲伤的调子来。
  三
  期末考试再有两周时间就要来临了,韦参军对这些却毫不在意。他的父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由于受爷爷的影响,当年在文革中已经成年的爸爸韦报国是肯定要去部队参军的,无奈爷爷在抗战期间积攒了无数的病根再加上当时小镇的饥荒和年谨身体已摇摇欲坠,他的父亲只好留守在了家里一直赡养老人,直到四人帮被一举打倒的1976年,大龄的父亲才在邻近的村子找到了对象,不用说了,他的对象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了韦参军他娘。按照现在的兵役法规定,凡参军的青年除过身体要符合各项指标外,必须要是初中毕业以上文凭。所以他现在的学业并不上心,只要到时初中毕业再打上两年工就去参军,这也全合家里人的意思。他知道,要参军还要年满18岁呢,如果能侥幸考上高中,那就高中毕业再去当兵也不迟,反正他也知道参军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无论是在学校呆着或者去南方打工,都会比当兵要舒服。他亲眼见到村里大他五六岁的二狗前年去南方的深圳打工,过年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还买了一辆崭新的南方125摩托车,他还小着的时候,村里的二狗兄弟经常流着长长的鼻涕因为偷东西恶名远播,还常和班里的同学打架,脸上常带着一道道的伤痕。哎,真是世事难料,原来的二狗兄弟通过在南方城市的蜕变面貌不仅焕然一新而且还挣到了票子,这让韦参军也向往起这个传说中一年四季如春的深圳来,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地方啊,这让他体会到了在小镇的生活是多么乏味和荒凉,小镇的冬天夜里常会刮起鬼哭狼嚎的北风,像极了在荒漠戈壁不断奔驰嘶鸣的越野车。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他常常被半夜冻醒,冬天是他最厌恶的一个季节。
  二狗过年回家的时候韦参军还去看望了他,主要是他想了解一下那个传说中的深圳到底是什么样子。二狗彬彬有礼地从一个大红帆布包里掏出了一筒红牛饮料递给了韦参军,他的话让韦参军大吃一惊,深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到处都是高楼宽阔的马路还有满大街的漂亮女人和巨大的广告牌。
  穿戴时髦的二狗一看韦参军楞在了那,便停顿了片刻用略显老成的声音说,他在一家城郊的小镇皮鞋厂当领班,他们厂子有六七百名女工呢,都是像他这样年纪轻轻的打工青年,漂亮女孩多的是,他特别喜欢他们组的一个湖南女孩。女孩长的特性感,那腰身那屁股丰满瓷实的就像外国一个叫什么梦露来着的女明星,夏天的时候女孩总穿着一件蓝色的抹胸上衣和刚刚遮住屁股的超短裙,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两只肥大的奶子好像马上要从低胸衣里蹦出来。有一天下夜班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看没人就从后面抱住了女孩,两只颤抖的手顺势摸进了女孩绵软的胸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孩一转身就抱紧了他,猩红的嘴唇吻上了他滚烫的脸,这时他扮演的角色就从一只心怀不轨的狼瞬间转变为一只任女孩肆意宰割的羔羊。女孩不知哪来的一股劲,一下子就把他摔倒在了附近的草坪上,趴在他的身上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后来他才发现不仅是公司就是整个深圳不知有多少的打工妹打工仔都在这么胡来,他心里的罪恶感也就消失了不少,他们那个流水线小组大概有六十多个女工,不少女孩都主动给他投怀送抱呢,他知道这是她们在给自己捞好处呢。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二狗潇洒地朝半空中吐出了一个烟圈,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递给了韦参军,韦参军颤抖着接过过了烟,惊讶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二狗潇洒干练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顿时失色了不少,他没想到二狗出了一年门就干起了伤风坏俗的事,这件事要是搁在他身上,肯定被爷爷用竹板打烂屁股。好久韦参军才恍过了神又和二狗没话找话地谝了几句便离开他家了。二狗说深圳的满大街都是露胳膊露腿的漂亮女人,常常会看得你眼花缭乱,至于市中心他压根没去过,他在的那个小镇看起来要比他们家乡的行政市区还要繁华,天知道深圳有多大。
  在以后的许多时间里,韦参军都在想象那个异常繁华美丽的深圳,他觉得这辈子应该去深圳一趟,他很想知道令无数青年人无限痴迷与疯狂的深圳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有好几次问过他的表哥王争,王争说他也不知道深圳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一起的哥们也就是经常去100多公里外的市区玩,那里的安定西街有好几家酒吧,经常会有穿着三点式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椭圆形的台上跳着诱惑男人神经的艳舞。他不喜欢看这些表情无畏而放荡的女人,总是默默坐在众兄弟中间听着让他们浑身都歇斯底里的摇滚音乐,大口大口地喝着雪花啤酒,在轻柔的舞曲上来时,微蹙着眉毛一口口地抽烟。在那个狭小而拥挤的酒吧,他曾经砍伤了一个男人的胳膊,认识了很多女人,只是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后来在那段时间他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可是后来他们却失去了联系。19岁的王争坐在韦参军面前,忧伤地吐着烟圈,他的额头宽阔而洁净,留着一头乌黑而飘逸的长发,在冬天他也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或白色西装和一双漆黑的牌子的皮鞋。他的表情严谨,眼神坚毅而笃定,只有从那弯曲而饱满的嘴唇上,你才会注意到他的温情。他不喜欢也不主动参加学校组织的任何活动,也极少迟到早退,对那些经常围着他转的漂亮女孩也总是视而不见……韦参军记得王争上初中的时候还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姨夫家的墙壁上贴了了他各种竞赛得来的奖状,可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了许多,不过他们兄弟的感情却一直那样深厚。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脾气变的非常暴躁,他发怒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在瞬间爆发的力量会让你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那是在初中开学前的那个暑假,韦参军无意就问起了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王争就发怒了,一只被握在手里的青瓷茶杯就被他生生的捏成了碎片。当时韦参军吓懵了,他再也没有问起那个他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孩,相比同龄的孩子,王争显得稳重而成熟,举止谈吐倒像是一个已步入社会的英俊青年。他承认王争的心思比他更缜密更淡定,但也为他捏了一把汗,他知道他家的经济条件,王争根本不可能那样时时衣着光鲜地出现在你眼前,但是他不会让你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他的身边经常围拢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后来他听经常跟王争厮混在一起一个叫老皮的家伙说起,王争出手特别狠,有一次他亲眼看见王争闪电般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匕首捅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腹部,他并没有马上逃离现场,而是旋即抽出了锋利沾满血迹的刀子在男人的衬衫上擦掉了血迹。他陆陆续续听好多人说起王争像一个英俊而冰冷的杀手,但是他没有亲眼见过他出手,他也懂王争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是为了他的学业,他也许并不想韦参军度过他这样畸形而偏轨的青春岁月吧!
  转眼间小镇的1997年已经开始了,而冬天依然是1996年残留的冬天,请原谅,在这个西北偏西的小镇,人们习惯了用公元农历来记载事情渡过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两本纸页发黄的老黄历,上面标注了神灵每天所在的方位还有什么日子适合祭祀动土出行沐浴祈祷,但是农历的1997年也已经非常的临近了。
  元旦过后韦参军经常会在放学后跟着王争到镇卫生院的平房家属院去,他认识了一位叫叶蓓的医生阿姨,每次王争去,这位叶阿姨都会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热情地招呼他,在茶几上摆满水果,总是留他们两个吃饭,叶阿姨的两间并不宽敞的平房里有一台19英寸的彩电还有CD机,韦参军就有机会看了许多的武侠电影,后来他和叶阿姨熟了,就常常一个人来这里玩,听王争说叶阿姨的男人和姨夫是同年兵,他在部队呆的时间更长一些,后来在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了,所以这些年来叶阿姨一直是一个人艰难地渡过的,她还有一个10岁的小女孩在邻近的公刘镇读小学三年级。
  日子就这样被韦参军从容不迫地打发掉了,他永远不会去为一件事情而过度地劳心费神,他的心态永远是那么明朗而又乐观,也有着强烈的青春梦想,表面上看起来他贪吃贪喝拈轻怕重,如果把这也算做是的毛病的话,还不如认为是他的可爱呢。也许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其实在生活中,这个乐观可爱的男孩总是在不遗余力地帮助着身边的同学,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质朴而亲和的笑容,你也应该发觉出他的聪明了吧,如果在学习上再用点功夫,相信他的成绩也会很快提上去的。
  紧张的期末考试持续了三天就结束了,考后的教室里一片狼籍,同学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议论起了考试的题目,韦参军忽然想起叶阿姨说今天她会做些韭菜馅的饺子,她们两个吃可能会吃不完如果他有要好的同学就一起带来吧。他想起了坐在他后排和他一块住的吴亚飞,自从元旦过后他的话就一直很少,看得出来他的心思还是在前面的李彩艳身上,他并不能体会到深深暗恋一个人的痛苦滋味,也无法判断出过早地喜欢一个异性对不对,但他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朋友从那个狭小封闭思维里的孤独和忧伤中慢慢地解救出来。至于宋东玫,韦参军了解他的内心也还是比较乐观的,他是一个感情温和细腻的男孩,但在遇到所有的事情上也都能够理智地去思考和解决问题,相信他也能正确地处理好感情和学习的关系,让他放心的是东玫现在似乎还没有像吴亚飞一样痛苦地深深喜欢一个女孩。
  三个男孩奔跑在街道的雪地之上,元旦过后没有再下雪,道路中间经常被行人和车辆碾踩的那绺道路在这些天薄弱阳光的照射下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片块不大的空白和颜色暗沉的石子。他们尽情在雪地上奔跑着嬉戏着,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一切烦恼和忧愁,在冬天冰天雪地的寒冷街头,他们的欢呼雀跃声永远地留在了小镇1996年冬天的记忆中。
  这是宋东玫第一次走进卫生院家属院不大的院子,穿过门诊楼后面被积雪覆盖长方形的花坛就是住院部,从住院部的银灰色三层楼的西侧绕过去便会看见住院部的楼背面有两排长长的平房宿舍。其实在这里住着的也大多是一些还没结婚的年轻人或者家在其他乡镇的临时住户。他和韦参军吴亚飞敲着轴红色门扇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扎着头发穿着橘红色羽绒服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眼角一些细微的皱纹,别人或许会觉得她还年轻,她的腰间系着碎花的围裙,脸上绽露着那种恬淡而亲切的笑容。走进布置得简练的屋子,铅色的铝锅正在火红的炉子上冒着热气。快,你们快坐,是参军的同学吧,下午有点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饺子也刚刚下锅。叶阿姨看着他们几个温和地说道,两只手扯了一下围裙的边。
  这是农历腊月十七日的晚上,他们四个人围坐在炉子旁的桌凳上吃着饺子,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再过两天等考试结果出来就要放寒假了,这顿美味的饺子使他们提前感受到了春节还有年的气息。走出镇卫生院的时候,小镇的个体户门店和街道上的几盏路灯已散发出了昏暗的光圈,三个人继续走在行人寂寥的冰天雪地里,崭新的1997年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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