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心湖又荡涟漪

　　魏明与吴月娥从春天一直担忧到秋天，也没有见这屋子的主人回来，那悬着的心，落进了肚子里，只是在偶尔想起时，觉得是一个谜，一开始还津津乐道地猜那个迷，慢慢地就淡了那一份猜的兴致。
　　秋天的屋前屋后，结满了丰收的喜悦。魏明与吴月娥慢慢开始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的土地肥沃，只要用心，粮食就像吃了灵丹。两亩玉米，在魏明与吴月娥精心的照料下，一个一个玉米棒子淘气地蹭破了包裹着他们的衣服，露出整齐的黄金大牙，在暖暖的阳光里笑着。那套种在玉米地里的大豆，一株株挂满了饱糌的豆荚。魏明看着地里一派丰收的景象，激动地对吴月娥说：“月娥，你看，这撒下的只是普通的种子，我还担心长不好，却出乎意料的丰产，如果来年咱们种下的是买回来的优良种子，那会是怎样的景象。”吴月娥在魏明激动的创景中满脸是幸福的甜蜜，她望着魏明，仿佛明天是甜美的红苹果。
　　一群的鸡，院子里，咯咯地叫着，比赛似地冲着吴月娥邀功请赏。吴月娥每天满眼都是笑地在鸡窝里收着那些母鸡们的成果。
　　院子外的草地，野菜多得成片成片的。每天吴月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挖满了一大背篼的野菜，她将那些猪耳朵草，胖娃娃草，切碎了煮熟拌上魏明从镇子上磨面带回来的麸皮，喂给圈在羊圈里的，魏明夏天从镇子里买回来的一头猪娃子。苦苦菜则直接撒给院子里的鸡。
　　一亩多麦子早已经收了回来，用院子外的石磙碾压着脱了壳，放进了新盖好的厢房。干净整齐的院子里，咯咯叫得，汪汪叫的，浓浓的幸福气息在山脚下的院子里散发着。
　　屋子后的枣树，密密麻麻，结满了红玛瑙一样的枣。吴月娥看着那几棵结满了枣的树，发愁，吃不完，扔了觉得可惜，就让魏明背了，送给村子里帮过他们的人。魏明就摘了满满一背篼，决定给张大叔送去。
　　魏明背起背篼时，吴月娥喊道：“等一下，这一篮子的鸡蛋也给张叔他们带去吧，如果不是张叔，咱们现在的日子真不知道成啥样呢。”
　　魏明笑呵呵地接过细柳条编织的篮子。这是魏明初夏时，折了屋后的细柳条编织的。他还编织了好几个盛杂物的篮子，有一个被吴月娥用来装针线碎布头，还有一个用来盛馒头饼子锅巴。
　　张大叔家里人多，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年龄最小，尽管与张叔他们分了家单过，可俩娃却像给张叔生的，白天黑夜的在张叔家。那一背篼的枣被张大叔分成了五份，儿子闺女自己。因为自己带着俩孙子。三下五除二，那一背篼枣也就光了
　　从张大叔家出来的时候，魏明向着胡玉秀家的方向望了望。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对胡玉秀几乎淡忘了的魏明，又开始惦记着胡玉秀家的几个孩子了。他犹豫了一下，心跳有些加速，加速的心跳让魏明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魏明就背了一背篼枣，进村后，遇到熟悉的人，就抓一大把，当他走到胡玉秀家的院门口时，又有些犹豫不决。徘徊了又徘徊，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木板院门，胡玉秀看到背着背篼的魏明面露惊讶，随即又沉了脸说道：“哎吆，是不是走错门了。”
　　魏明望了一眼妩媚妖娆的胡玉秀，努力地让自己平静着挤出了一缕笑问道：“娃们呢都好吧？”
　　胡玉秀直直地盯着眼睛望着她脚尖的魏明，盯着盯着就盯出两眼的晶莹在滚动，她一扭头气恼地说道：“都好着呢，怎么今天又想起我家孩子了。”
　　魏明抬头望着胡玉秀低声说道：“我给娃们带了些枣，你别嫌弃。”
　　胡玉秀仰起头冷冷地说道：“你背走吧，我代我娃谢谢您了。”
　　魏明脸刷地一下红了，他站在院子里，尴尬着。他想说对不起，可又怕那是一句雷，会引爆胡玉秀的气恼，脑海里搜索着什么可行的话，搜索了半天，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好尴尬的站着。
　　胡玉秀看着站着不语的魏明，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她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对着魏明说道：“进屋坐会吧。”
　　魏明低着头跟随胡玉秀进了屋，坐在屋子里那张方桌旁的椅子上，垂下眼帘，沉默着。
　　吴月娥给魏明沏了茶，坐在魏明的对面，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了。院子里的鸡，咕咕地叫着打破屋子里的沉静。
　　过了好几分钟后，魏明坐在屋子里那张方桌旁的椅子上，轻声问：“孩子们呢？”
　　“她们都上学了去了。”胡玉秀说。
　　“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娃子，真是难为你了。”魏明说。
　　胡玉秀心生一缕忧伤，她叹了一口气说到:“可不是嘛，我命苦，孩子他爸走的早，刚生老三不满周岁就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受尽了欺负。”胡玉秀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孩子他爸得啥病？”魏明依旧低了头看着光光的黄土地面低声问道。
　　“啥病都没得，就是手贱，他不去管闲事，哪会让我们母女几个受人欺负啊。”说着，胡玉秀的眼泪就顺着腮边滑落。
　　魏明抬头望了胡玉秀一眼，一根针轻轻扎着柔软的深处。他想着家里的张芹，如今不也成了孤儿寡母的，是不是一样的受尽欺负呢。想到这里的魏明，不由得鼻子一酸，叹了一口气，眼睛便有些潮湿了。
　　“大哥，对不起啊，让你跟着不开心。”胡玉秀望着魏明，满眼的歉意，满心的感动，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唯一真心为她难过的人。
　　“那孩子他爸为啥事?”魏明望着胡玉秀继续问道。
　　“村子里，俩个人打架，他去拉架，结果被人一拳打到了太阳穴，就走了。你说，他是不是多管闲事，别人都围着看，就他手贱。”胡玉秀的声音哽咽着。
　　“你也别太难过。”魏明望着哭泣的胡玉秀，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大哥，我想不明白，你为啥，不肯接受我呢？不接受我，为啥对我还这么好呢？我不会纠缠你，就只是想，你人好，离家在外的一个人，咱们凑在一起搭个伙，村子里的人，也就不会找着事的欺负我们母女几个，你是不是听到村子里什么闲言碎语的，我不是她们嘴里吐出来的女人。”胡玉秀泪眼汪汪地望着魏明说道。
　　“不是，不是，我走了啊。”魏明急匆匆地逃出了胡玉秀的家。他对胡玉秀充满了一种怜惜，但是他不能给胡玉秀想要的依靠，看到胡玉秀的眼睛，一种欲望之火就会燃烧起来，“不行，我现在的生活才刚刚扬起风帆，不能再犯下错误。”想到这里的魏明，急忙站了起来，匆匆逃离了胡玉秀的家。
　　
　　从胡玉秀家出来的魏明，去了距离村子有一里多路的镇子，买了一些日用品，放到背篼里。便到杂货铺去看棉花棉花，出门的时候，吴月娥特意嘱咐他的，他摸了摸棉花，站了一小会儿，寻思了一下，离开了。
　　魏明进了镇子上的供销社，望着柜台上的一排花布，他挑选了三个花色，各扯了七八尺，掏出一些布票和钱，给了营业员，眼睛里流露着愉悦，走出了供销社。那布票是魏明在带着吴月娥私奔的时候，从家里拿的。但他只拿了家里的一小部分。当时，他怕一时半会找不上活儿，担心吴月娥带的衣服不多，就拿了一些布票。那个时候，村子里的布票是按照人口来分，钱是按出工多少来算。魏明家里人多，因此分的布票也就多一些。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是，老大的衣服老二穿，老二穿完轮老三，因此，魏明家里的布票总是有结余的。
　　他将花布分成了两份，那块蓝底小碎白花的放在背篼的低下，红白竖条的与蓝底小黄花的放到上面。路过胡玉秀家的时候，将那份放在上面的，从院墙扔了进去，然后急匆匆地逃走了。
　　走进荒野里的魏明，脚步儿很慢，他边走边想着：听到声音的胡玉秀，放学在家的孩子，看到花布，会是怎么样的表情，那个与自己家老四来弟长得很像的巧燕穿上新褂子会是怎么样的开心。在他第一次看到胡玉秀家的巧燕时，巧燕身上那件洗得洁净的衣服，落满了补丁，他的心隐隐刺疼着。当魏明脑海想着巧燕开心的笑时，他的嘴角便荡起一抹微笑。
　　胡玉秀不管穿哪一个花色，应该都很漂亮，他想。当魏明脑海里呈现出胡玉秀穿着他扯的花布做的衣服，那妩媚的表情时，他的丹田忽地窜出一股欲望的火。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就想：应该等孩子们上学去了，自己亲手将花布交给胡玉秀，他渴望看到胡玉秀那妩媚动人的笑。
　　抿了一下嘴唇的魏明，转身望向胡玉秀所在的村子。忽然心底又乏起一些悲痛，魏明啊魏明，你怎么能这样呢，不能再犯错误了，你仅仅只是可怜那几个孩子，那几个与自己孩子境况相似的孩子。
　　于是，他开始想自己家的五个孩子。每逢春节，只要穿上新衣服，每一个脸上都挂满了甜蜜的笑，特别是老四，会搂着自己的脖子，让他说漂亮。一想到家里的老四来弟那张圆圆的胖乎乎的脸，还有那忽闪忽闪的大大圆圆的眼睛，魏明的心又开始揪扯着疼，那疼让他的鼻子发酸，一串泪水便顺着腮边滑落。他急忙抬起胳膊，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珠，大跨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魏明快到家时，启明星在天空眨着眼睛。
　　远远的，黑子就开始了汪汪的叫着往魏明的方向跑来，已经是成年人的黑子开心的在魏明的腿上蹭着，摇动着尾巴。
　　魏明笑呵呵的，摸着黑子的脑子，往回走。
　　吴月娥站在院门外，微笑着，望着魏明走来的方向。
　　“怎么才回来，是不是会相好的去了。”吴月娥满是柔情的开着玩笑。
　　“哪有什么相好的。”魏明的口气变得有些意外的充满了火药味。吴月娥诧异地望着魏明委屈地说：“你怎么了？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春天的时候，你自己说的，从相好的那里争饱了肚子还争回了种子”说着，吴月娥的眼泪就在眼圈转动着，声音也有些发哽。
　　魏明感觉自己失了态，立马说：“对不起老婆，好长时间没这么走路了，冷不丁连着走了两天，有些疲惫，一疲惫脾气就长了，别介意，月娥，看我给你扯了花布。”
　　进了屋子的魏明将花布从背篼底翻了出来，煤油灯下的吴月娥被魏明的几句话就消散了落在心田的委屈，此时她激动地看着花布，在身上比量着笑着说：“真漂亮。”
　　“那当然了，我的眼光能差吗。”魏明自豪地说，他望着煤油灯下，因为激动而脸色绯红的吴月娥继续说道：“月娥，你真漂亮，就是顶块抹布，也是那么漂亮。”
　　“满脸折子了，漂亮什么啊，让你买的棉花呢。”被魏明夸赞的喜滋滋的吴月娥温柔地问着魏明。
　　“本来想买，可是又觉得还是先给你扯块花布，做两件新衣服好。缝褥子的棉花下次再买，反正也不着急。月娥，让你在这荒郊野外的，没吃好，没穿好，受了那么多委屈，辛苦你了。”魏明望着煤油灯下的吴月娥柔情地说。
　　吴月娥的眼睛潮潮的，声音就有些发哽：“你对我真好，跟着你，我没有觉得委屈。”
　　“我去给你做饭。”吴月娥抹了一下眼睛说。
　　“我不饿，你别忙活了。”魏明轻声说。
　　“哪天去你还去镇子上话，将那两只大公鸡背去，换个几个坛子，我腌点菜，好过冬。“吴月娥望着魏明温柔地说着。
　　“嗯，好，老婆的话，就是圣旨，下次棉花坛子一遭给你买回来。”
　　吴月娥幸福地笑了。
　　晚上，魏明早早躺下睡了，衲完鞋底，吹灭了煤油灯的吴月娥听着魏明打呼噜的声音，她钻进了那含满体温的被窝，手轻轻搂了魏明的腰，醒了的魏明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吴月娥，又沉沉地睡去。吴月娥带着一些失落慢慢走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