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刘郎到此乐开怀

　　
　　机关改革结束后，各新的职能部门运转正常，状态良好，办事效率提高了很多。内退的富余人员也都适应了退休生活，悠闲自得地过得挺好，没有一人找过钟祺。钟祺感到异常欣慰，他的“三度”改革理论在实践中一次又一次地获得成功，说明他已摸索出了一条适合80所所情的改革之路，沿着这条改革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80所就一定能搞好科研生产，逐年提升人均产值，彻底摘掉集团公司“垫底所”的帽子。
　　如今军品低温工程部“两线”建设硬件设施已全部建成，斯特林制冷机规范、质量标准以及工艺文件等软件资料完成后，就可以验收了。斯特林制冷机的可靠性攻关也进行得很顺利，估计再有一年就可以出结果了；电子工程部科研生产任务饱满，形势喜人，今年的产值铁定超过去年。民品瑞龙公司在巩固原有市场的基础上，又开拓出了新的市场，揽到了诸如云电“超导电缆制冷系统”、“制冷机冷却型超导磁体系统”、“大冷量GM制冷机”等大工程、大项目，产值可望大幅度提高。这三个单位只要保持这种强劲的势头，再过一年，也就是刘星魁总经理给的三年期限期满之时，80所的人均产值绝对不会还是最后五名！他这个所长自然就不用担心任期未满便被撤掉了。
　　这天上午，钟祺正在办公室心情愉快地批阅文件，忽然接到一个长途电话，是北京集团公司总部打来的，告知集团公司总经理刘星魁将于明天视察集团公司驻本市的三个研究所，请做好接待准备。
　　这还是刘星魁总经理上任后第一次视察80所，钟祺不敢怠慢，立刻把高远、黄汉麟和科技市场部主任程谧叫来，让高远和汉麟安排低温工程部、电子工程部和瑞龙公司的员工打扫卫生、整理现场，以备刘总视察；又让程谧把所里的“科技展室”准备好，以待刘总参观。高、黄、程三人领命而去，分头行动，部署这个任务。
　　集团公司在本市的三个研究所分别是73所、76所和80所。73所是做集成电路的，规模大小和80所差不多，效益略好一点；76所是做雷达整机的，是个三千多人的大所，技术规模和人均产值在集团公司均名列前茅，在市里及省里也是赫赫有名。
　　次日一上班，钟祺就带着高远、黄汉麟和康茂廷三个副职西装笔挺地等待刘总到来；程谧等中干也在边上陪着。快九点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刘总一行下飞机后已先去了76所，80所将是第二站，请耐心等待。钟祺马上派所里的两辆小车去76所等着。又大概算了一下，76所是个大所，没有两个小时看不完，到80所的时候也该吃午饭了；于是让所办主任立刻去附近的大酒店订一间豪华包厢，预备给刘总接风洗尘。
　　钟祺等人伸着脖子等了两个多小时，刘星魁总经理终于来了。黑色“奥迪”车门大开，一个穿栗色夹克、个子高大、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下车来，钟祺连忙迎上去，握住他的手道：“刘总，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
　　刘星魁朗声笑道：“车马劳顿？呵呵，你这个会背唐诗的钟所长，讲话也这么斯文！从北京到这里，一个多小时的飞机，何累之有？”
　　在北京开会的时候，集团公司的所长们一起吃饭，钟祺酒后也曾吟颂过几首李白的诗，因此而名声大噪，连刘星魁也知道了，以致一提到钟祺，他就会想到这是个会背唐诗的所长。
　　钟祺赧然一笑，转身介绍身后的高、黄、康三个副所长，刘星魁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三人也曾在北京见过刘总，但集团公司的副所长太多了，刘总对他们不可能有太深的印象。
　　刘星魁也把随行的四个人介绍给钟祺他们，四人都是集团公司和国防科工委的有关领导，钟祺一一握手寒暄。
　　刘星魁一本正经地说：“钟所长，你别光顾着背唐诗，吟风弄月，所里科研生产搞得怎么样了？快带我们去看看。”
　　钟祺连连点头：“好的，刘总。你就先参观一下我们所的科技展室吧。”
　　程谧带着大家来到所科研行政大楼一楼的科技展室。钟祺亲自给刘总他们介绍80所的产品：斯特林制冷机、低温泵、微波低噪声放大器、毫米波接收前端等等。刘星魁拿起样机，饶有兴趣地看着，并询问他们的工作原理。黄汉麟副所长回答了斯特林制冷机和低温泵的工作原理，高远副所长则对微波、毫米波产品的原理作了阐述；学理工出身的刘星魁都听懂了，他面带微笑，满意地点着头。
　　参观完展室，十二点已过，职工们都下班了。钟祺说：“刘总，酒店的包厢已经订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刘星魁看着钟祺道：“去酒店吃饭，用不着这么破费吧！”
　　钟祺道：“刘总，宴请上级领导的招待费是我们计划内的开支，算不上公款吃喝。”
　　刘星魁哈哈一笑：“不是公款吃喝是什么？你自己掏钱？算了，给你们省点钱。去酒店吃饭太耗时间，我下午还要去73所呢！随便吃点什么东西吧！”
　　钟祺挠头道：“随便吃点东西，到哪儿去吃呢？”
　　刘星魁道：“食堂。你们80所没有职工食堂吗？”
　　钟祺吓了一跳：“食堂？不行，吃食堂太委屈刘总了！”
　　刘星魁大手一挥：“委屈个啥呀，我下基层的时候一般都吃食堂！有东西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讲究个啥呀！走，去食堂！”
　　到了食堂，饭菜都已经卖完了，菜盆饭盆均已见底，空荡荡的。钟祺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刘星魁再次命令：“下面条！”
　　等面条的时候，钟祺向刘星魁汇报了所里的科研生产情况，重点谈到了成立瑞龙公司，成立低温工程部、电子工程部，以及机关二线的改革情况。刘星魁不住地点头，称赞说搞得不错，军民分线管理，军品精耕细作，民品做大做强，符合党中央“寓军于民”的战略思想。
　　二十分钟后，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饿了半天，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了，大家“哧溜哧溜”，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
　　下午，刘星魁总经理继续视察，参观了低温工程部引进的整体式生产线和自建的分置式军标线、瑞龙公司“超导电缆制冷系统”装配间以及电子工程部的产品装配线。随后，大家一起来到二楼的会议室开了个短会，刘星魁总经理作了重要讲话。他正色肃容地说：“目前，我们国家共有十一个军工集团，我们集团公司是其中之一。在市场经济的体制下，集团公司与所属的科研院所不再是行政关系，而是投资与被投资的法律关系；集团公司和科研院所之间的行为不再是政府行为，而是企业行为。一句话，我们现在改制了，科研院所必须按企业机制运作！也许你们要问，我们不是有国拨事业费吗？怎么就变企业了？我告诉你们，国拨事业费是同离退休人员的社会保障一起走的，也就是说，是离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在职职工已经享受不到事业费的好处了，你们必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自己挣钱，自食其力，这不是企业又是什么？
　　“你们80所作为军工领域光电武器系统的重点配套研究所，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要想跟上国际最新技术发展潮流、保持国内技术领先优势，就必须不断地研究开发新产品、新技术、新工艺，争取国家技改资金的支持和投入。要以科技创新为动力，加强自主研发，加大与国内外的合作，竭力抢占低温电子领域的制高点，才能保证你们所的可持续发展！”
　　说到这里，刘星魁的脸色变得开朗起来，他愉快地说：“今天来到80所，我很高兴地看到，你们的机制已经变过来了！民品成立了股份制公司，军品成立了事业部，实行了企业化运作；机关也进行了改革，优化组合、精简机构，大大提高了办事效率！而且你们所的科研生产势头很好，今年的产值大幅度提高是完全可以期待的！
　　“你们钟所长喜欢唐诗，今天我就班门弄斧，套用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玄都观桃花》赋诗一首，各位且莫见笑。
　　“笑语欢声扑面来，低温电子人人爱；
　　“80所里气象新，刘郎到此乐开怀。”
　　钟祺等人都笑着鼓掌，对刘总的风趣与学识感到由衷地钦佩。73所的小车早已在楼下等候，会一开完，刘星魁一行就匆匆地赶往73所去了。
　　黄卓就读的那所普通高中离家较远，黄汉麟和柳月辉两口子为了锻炼女儿独自生活的能力，就让她住校了，只有星期六、星期天才往回接，平时他俩轮流去学校看她。这样一来，女儿的学习他们管得更少了，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为80所的低温电子事业尽职尽责，辛勤地耕耘着。
　　冬天到了，天气越来越冷，可80所的科研生产却形势两旺，实验室和车间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个寒冷的下午，黄汉麟穿着一件黑色的短呢大衣，来到六楼瑞龙公司一部，了解池恒、韩东他们今年的主打项目“两纵两横”的进展情况。
　　池恒和韩东正在实验室指导年轻的技术人员调试“透波真空系统”和“海泰低温系统”。他俩一个身穿灰绿色的防寒服，一个穿着藏蓝色的羽绒服，都是旧的；衣装虽然朴素，却也精神焕发，干劲十足。
　　黄汉麟走进实验室，站在大伙身后，一声不响地看了半天。池恒和韩东一转身看见了他，连忙上前和他说话。
　　黄汉麟问：“‘透波真空系统’和‘海泰低温系统’这两个横向任务马上就要交货了，你们搞得咋样了？”
　　池恒指着实验室的那两套设备说：“这几天我们正在调试。低温和真空部分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测控部分还有点麻烦，不能满足用户要求。”
　　“你们找到原因了吗？”
　　池恒点点头：“找到了，主要是程序问题。只怪我们搞电控的技术力量太弱，又没有做这些项目的经验，所以现在有些被动。”
　　“那你们怎么办？”黄汉麟着急地说。“这交货日期马上就要到了，难不成你们准备延期交货吗？”
　　池恒摇头道：“我想不会。我们已经委托工大的两个博士在编程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结果。只要程序一对，其他问题迎刃而解。我有把握按期交货。”
　　黄汉麟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那就好。按期交货是个信誉问题，千万马虎不得。那两个纵向任务呢？‘大冷量GM制冷机’和‘制冷机冷却型超导磁体系统’，进行到哪一步了？”
　　池恒胸有成竹地说：“两个纵向军品任务，零部件加工已全部完成，采购件也已全部到位，就只等着装配调试了。‘两纵’不是春节后一个月交货吗？等我把‘两横’交出去了，马上开始突击，争取在春节前后完成装配调试任务；我保证按时向军方交货！”
　　“那测控部分呢？会不会又像‘两横’那样出现问题？”黄汉麟不禁有些担心。
　　池恒道：“不会。‘两纵’的测控部分以控温为主，而我们的控温技术比较成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你有把握我就放心了。”黄汉麟说着向池恒和韩东伸出手来。“祝你们‘两纵两横’都按时完成任务，顺利交货！”
　　离开了产品一部，黄汉麟又赶往特冷厂二楼瑞龙公司总部检查工作。刚上到二楼，就听见走廊里有人唱歌，唱的是黄梅戏《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清山带笑颜……”汉麟抬头一看，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想找的产品二部主任况建伟；他心一喜，云电“超导电缆制冷系统”的进展一定十分顺利。
　　况建伟生性爽直，喜怒皆形于色。心情愉快时爱在走廊里唱歌，人称“楼道歌王”。他现在负责“超导电缆制冷系统”，这会儿开心到放声歌唱，说明他干得很好，项目进展顺利。
　　果然，况建伟一见到黄汉麟，就笑嘻嘻地说：“黄总，小系统已经做好了，上午做了一下试验，效果非常好！”
　　“是吗？”汉麟喜动颜色地说。“你快带我去看看。”
　　装配间有一个小过冷箱和一台公司生产的GM制冷机，公司副总工程师师谨和一名电控技术人员正在整理试验数据。由于从美国Cryomech公司进口的八台GM制冷机尚未到货，况建伟就从一部借了一台GM机做试验，结果完全达到了设计要求。换作进口制冷机，效果只会更好！难怪况建伟心花怒放，在走廊里唱歌的。
　　黄汉麟把试验数据仔细看了一遍，不禁啧啧称赏道：“师总、况主任，你们做得太好了，我向你们表示祝贺！”
　　况建伟咧嘴笑道：“祝贺个啥呀，这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黄汉麟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为以后的成功积累了经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一步成功了，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师谨笑着说：“小系统的成功，都是我们况主任设计得好。这几年，况主任低温真空系统的设计水平真是突飞猛进呀！”
　　“哪里哪里，都是师总算得好！没有师总精准的理论计算，就没有小系统的成功。师总，我向你表示感谢！”
　　师谨呵呵笑道：“况主任，你太谦虚了！”
　　“师总、况主任，云电项目进展顺利，我应该谢谢你们两位才是啊！”黄汉麟道。“况主任，下一步你要带着小系统去北京，和云电子公司的超导电缆联试。你准备好了没有？”
　　况建伟点点头：“准备好了，下个星期就走。争取赶在春节前完成联试。”
　　黄汉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北京联试的时候，小系统与超导电缆的对接出了点问题。小系统给超导电缆预留的位置不是很好，以致初次试验效果不理想。况建伟和同行的电控技术人员处变不惊，想办法对超导电缆的位置进行了改进；最后使联试取得了圆满成功。况建伟他们因此还受到了公司的嘉奖。
　　元旦一过，春节一天天近了。年终总结会一开，所里就该放假了。开总结会之前，钟祺召开了一次所长办公会，对各个单位今年的产值摸了摸底。参加所长办公会的都是所领导，钟祺、高远、黄汉麟、康茂廷和所长助理林子健。
　　因为事先知道今年的产值情况要比去年好很多，钟祺心里很高兴，脸上的表情也很开朗，他笑嘻嘻地说：“年关将近，又到了该算帐的时候了；今年一年干得咋样，年终一算便知分晓。你们各自管的那一摊，今年的产值收入，想必都已经算过了，现在就一一报给我听吧！”
　　康茂廷清清嗓子，抢先说道：“我们物业这块的收入每年都是最少的，我就先说了。今年全所物业出租的租金收入是105万元，比去年多了两、三万元的样子，也算是有所增长吧。”
　　钟祺在本子上做完记录后说：“老康，物业这一块每年有超过一百万的收入已经很不错了！我非常满意。毕竟它不是主业，只是我们的副业收入，相当于80所的外快啊！”
　　钟祺的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高远说：“那我现在就来汇报一下我们的主业收入。军品这块，低温工程部，研发300万，生产250万；电子工程部，研发200万，生产500万，两个部总计1250万元。”
　　黄汉麟道：“瑞龙公司今年的产值为850万元，其中纵向200万，横向650万。和高副所长的军品相比，我们有点逊色，但同去年相比，我们的进步还是挺大的。去年一室、三室、四室三个室的产值加起来也只有400多万元，今年我们基本上翻了一番。”
　　钟祺连连点头：“汉麟说得对，今年瑞龙公司进步最大，产值翻了一番。这是我们改制最成功的地方！”
　　轮到林子健发言了，他自嘲地说：“我管的两个厂人数最多，产值理应最高。事实也是如此，特冷厂俞峻上报的产值是1000万，空调厂房镇报的是800万！但惭愧的是，两个厂的产值虽然高达1800万，却没能给所里上交利润！因为现在加工业普遍利润微薄，他们挣的一点钱除去人员工资、水电费、工具损耗、设备折旧等等，也就所剩无几了！两厂只能说是自己养活了自己。”
　　钟祺感慨地说：“特冷厂和空调厂能自己养活自己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的自食其力等于是给80卸下了一个最大的包袱，使我们的科研生产可以轻装前进。对两个厂来说，产值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不要所里贴他们；他们能养活自己，就是对所里最大的支持。”
　　林子健不禁正色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两个厂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所里贴他们了！到去年年底，特冷厂的三十万集资款已经全部还清了；空调厂的下岗工人也都全部回厂上班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两厂就可以向所里上交利润了。”
　　钟祺笑道：“好，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子健，你和俞厂长、房厂长就多费点心了！”
　　高远心情舒畅地问：“怎么样？所长，咱们所今年的产值，你还满意吗？”
　　钟祺笑呵呵地说：“满意，我当然满意了！所里的产值比去年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几，今年的总结大会，我总算不用板着脸讲话了！事实证明，咱们今年的改制是成功的，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实行企业化运作是我们的唯一出路！我们就照这条路走下去，争取明年再创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