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黄河漕夫

　　火灾后第十四天。
　　行舟在黄河上。
　　“嘿呦呦—嘿呦—”“嘿呦呦—嘿呦—”在黄河滩上，传来声声苍凉的拉船号子。
　　“脚蹬岩啊，手抓崖，肩背纤绳把船拉；屁股撅上天，脑袋夹到腿圪拉，挣俩钱啊拿回家，养活妻儿和爹妈……”
　　船夫艰难行船，着实不易。
　　陶昌想自己在船上有吃有喝，其实心里不踏实。但皇亲国戚没有感觉，他们觉得这是应该的，谁让老百姓是下贱人呢？
　　在黄河三门峡河段，黄河栈道隐然其间，经过长期河水与风雨的侵蚀，依然不改面目，它们完整地记录了黄河漕运的历史，也完整记录了黄河纤夫的艰辛悲酸。它们如无字的历史，成为黄河刻在绝壁间的史记。
　　到了三门峡峡谷入口处，是一里多地的乱石险滩。在峡口，河道骤然由2100尺收缩到1200尺，水势突然聚涌，更兼三座石岛分流，宛如三个门阙，阻挡夹峙，形成惊涛裂岸的三门天险。
　　从秦始皇开始，从关中向外转运粮食时，运粮的船只就已经通过三门峡了；西汉初年，张良劝刘邦建都关中时，就曾说过“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
　　中原向关中运输，走黄河水运是逆水行舟，而汉唐的都城在长安，修栈道最急切。不过，在黄河的这一段，顺水行船也需要牵挽，水势特急，又有礁石险滩，顺流而下时牵挽的作用是控制船速，帮助调整航向，避免触礁撞滩等事故。
　　在栈道中，一种奇特的壁孔，凿在比路面高3尺多的地方，隔9至15尺就有一个。这种孔很特殊，因为它的形状像牛鼻子，就成为牛鼻形壁孔，或者就叫牛鼻孔。
　　汉唐时期，全国的经济重心在北方，中原与关中的经济联系非常重要。因朝廷有大批官员和庞大的军队，若京师在关中，需要把中原的物资特别是粮食运输到关中；都城在中原，则要把关中的赋税输送到中原。所以，运输的通道是朝廷的经济命脉。
　　水陆两路都可以运输，也都很困难，但水路比陆路更为艰险，必须通过三门峡一带的河道。尽管如此，那时人们还是要选择水路运输。在陆路运输还不发达，只依赖人力和畜力的时代，水上运输则是最经济的运输方式。克服险阻，利用黄河的水力资源，成了汉唐时期朝廷的一件大事。历代王朝不时运用政府的强制手段，征发民夫役卒，使用人海战术，在黄河岸边修出栈道，以通航运。
　　黄河栈道的兴衰，是古代社会经济情况的实物反映。东汉修栈道是为了调关中粮食到洛阳。唐代的都城长安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人口众多，关中粮食不能供给，政府不得不调运中原粮食入关。因此，唐开修栈道的规模空前，次数也很频繁。
　　幸好去洛阳是顺流而下，航行顺利。突然船长停航，纤夫止步。
　　千牛卫禀报说：“皇上，前面漕运船触礁翻船，过不去了。”
　　独孤深说：“糟糕，只能走陆路了，速度减慢，且很危险！”
　　陶昌颇感意外，说：“此行不顺啊！”
　　独孤深说：“这大冷天的，谁下令运输粮草了？”
　　千牛卫说：“待进一步查明，告知皇上！”
　　陶昌说：“速去！”
　　千牛卫赶往现场，远远望见，很多漕夫将船上的东西搬到岸上。
　　由于前面的船沉了，很多东西掉下去，堵住了水路，只能走陆路了。这么多粮食要运往长安，难度很大。
　　沉船死了不少船夫，有些人被搭救上来，冷得直打颤。
　　可督工凶狠恶煞，太苛刻了，谁走路迟钝，搬运缓慢，就招来皮鞭抽打。暴行激起民愤，又冷又饿的漕夫们太辛苦了，个个忍无可忍，骂娘，哗变，揭竿而起，造反了，夺过督工的兵器，杀害督工。士兵们一看形势不对，有的逃走，有的对打，场面极其混乱。
　　“住手！”千牛卫浑厚有力的嗓门一响，叛乱的漕夫们停止追杀，躲藏在栈道后面、粮袋后面。
　　千牛卫质问逃过来的士兵，他说：“督工收到漕运圣旨，督促漕夫运货，谁知遇到沉船，船翻且堵住后面的漕运船。督工及我们对漕夫太苛刻，漕夫们造反了。圣旨非要二月末赶到，我们也没办法。”
　　千牛卫问：“圣旨呢？”
　　士兵说：“在督工那，他已被打死了。”
　　千牛卫对漕夫们喊：“我已经清楚你们的事了，停止反抗，不会追究谁的责任。”
　　胆大的漕夫说：“叫我们怎么相信？”
　　千牛卫说：“当今皇上太宗在此！”
　　漕夫说：“不信，万一只是骗我们投降，最后斩尽杀绝，就上当了。”
　　千牛卫问：“你们怎样才会相信我们呢？”
　　漕夫们商量，说：“除非皇上确认不再追究，我们便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千牛卫禀报陶昌。
　　独孤深说：“不妥，不妥，皇上，他们杀红了眼，您过去，恰似羊入虎口。”
　　陶昌想想，说：“朕决定去。朕征战沙场，从没有怕字。他们只是一些普通老百姓，被逼急了才做出这种不轨之事，要知道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
　　千牛卫和独孤深觉得只能这样了。
　　陶昌迈着李世民特有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到他们身边。
　　漕夫们见没人跟随，用怀疑的目光对视着这个皇帝。
　　陶昌不卑不亢地说：“寡人便是李世民，众兄弟辛苦了！”
　　漕夫说：“有点像，可您知道我们辛苦，还拼命要我们在短期内将这么多粮草运到长安，不运到要刑罚，这不要我们的命么？”
　　陶昌说：“这种恶劣的天气，朕从未下旨漕运粮草，不知是谁下令的？”
　　漕夫说：“还不是你啊，督工那里有你亲笔写的字呢！”
　　漕夫从督工的怀里取出沾满了鲜血的圣旨，丢给陶昌。
　　陶昌展开，圣旨真像李世民写的，自己拿捏不准。
　　陶昌说：“字倒有点像，但寡人确实没有印象，让大臣来看看这圣旨。”
　　漕夫将信将疑，说：“圣旨怎会有假，莫非你要骗我？”
　　陶昌说：“要不朕做你们人质，这样可以吧？”
　　漕夫说：“行，这比较牢靠。”
　　独孤深过来，检查李世民的圣旨，说：“表面上看不出真假，圣旨确实是宫内之物，但实际是假的。皇上，您曾对小臣说过，每个月份的写字都有点区别，这却一致，明显有人模仿皇上的书法写上去的。”
　　陶昌发怒道：“有人竟敢盗用圣旨，岂有此理！”
　　漕夫们哭喊道：“假圣旨害得我们好苦，很多人都已掉入黄河里喂鱼了。”
　　他们放下兵器，伤心地哭着。
　　陶昌说：“上船看看沉船的位置。”
　　搀扶陶昌上船，独孤深跟过去。
　　黄河水流喘急，她总是这么无情无义，即便再大的悲哀，她都不会动容。
　　大家为死去的人默哀。
　　陶昌问胆大的漕夫，问：“你敢作敢为，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叫阿丁。”
　　陶昌说：“阿丁，漕丁，记住你这个汉子了。”
　　独孤深说：“隋炀帝的一艘宝船就沉没在这里，有很多珠宝首饰，很多人下去打捞，就再也没上来。”
　　陶昌说：“珠宝首饰是身外之物，拿命去换，不可取。”
　　独孤深说：“对于文人来说，水下也有一宝。”
　　陶昌问：“什么东西如此稀罕？”
　　独孤深说：“皇上，是隋炀帝的东西，他将与西域诸国交往的过程写成西域记，其下卷雕版就在那艘宝船里。”
　　陶昌说：“这倒值得看看!”
　　独孤深说：“太难了！”
　　陶昌问：“爱卿，上卷呢？”
　　独孤深说：“上卷应在宫内，隋炀帝的财产基本上被陛下您继承，皇上可让公公有空时找找。”
　　陶昌点头示意。
　　阿丁说：“满天乱飞云，雨雪下不停。”
　　空中，果真是漫天的云在混乱地飞动，陶昌问：“阿丁，难道要下雪？”
　　阿丁低下头，说：“要下雪了，我们本不该搞漕运，督工非要运，这不是让大家往火山口冲么？”
　　黄河两岸，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座座山，一段段弯弯曲曲的黄河被白色覆盖，席卷大地，天地一色，太震撼了！
　　漕夫唱起民谣：
　　黄河水，万里长，千船万船运皇粮；漕米堆满舱，漕夫饿断肠；有姑娘谁也不嫁摇船郎！
　　质朴的歌声，割断了每个人的心肠，让人怜惜不已。
　　陶昌感慨民生多艰，以皇帝身份抚恤受苦受难的漕夫们，将所备衣物全部赠与他们，给他们饱吃一顿。恰似暖流缕缕地流入他们的心田，他们对陶昌言听计从。
　　陶昌说：“为不耽误各自行程，决定将漕粮转运到皇家船队上，皇家船队上的物品除留给漕夫们作必需品外，其余均转运到漕船上，可各自去往目的地。对于翻船处，考虑天气转暖时下水疏通。”
　　漕夫们个个心甘情愿地在寒冷的山水之间搬运漕粮和皇家物品。
　　阿丁尽管在不停地劳碌，却似有心结。
　　陶昌问：“阿丁，你是不是有心事想说？”
　　阿丁说：“皇上，大雪封黄河，冬至不行船。”
　　陶昌问：“现在已过冬至，黄河难道还会冰冻？”
　　阿丁说：“山区严寒，霜后暖，雪后寒，很难说！”
　　陶昌感觉不对劲，赶紧同独孤深、千牛卫商量。
　　独孤深说：“若冰封黄河，赶紧找空旷地带搭设帐篷，生火取食，度过严寒；留部分禁军护卫，等黄河水融化，再运送；皇上与我等继续赶路，不到洛阳不能停歇。”
　　陶昌果断下令：“速搭帐篷，以度严冬！”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大雪覆盖山川、河流、树林、灌木丛、岩石、草堆等，整个世界换成白色的衣裳。
　　陶昌说：“今夜露宿，享受篝火晚宴！”
　　千牛卫让御厨取出腊肉等，燃起篝火；派出精干人员去逮野兔、野山羊，吃烧烤；围篝火，暖暖的，舒心的。当夜，帐篷外北风肆孽，飞着漫天雪花，帐篷内围着火炉暖暖地睡着，又香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