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朵朵的愿望

　　朵朵母女拉着架子车来到场上，明亮的探照灯下，分粮正在进行。按照社员花名册的顺序，轮到她家还有四五户。朵朵凑到会计跟前看了看预分粮食的账本，依照人六劳四的比例，她家今晚可分到200多斤麦子。朵朵回到母亲身边，眼睛往旁边一瞥，心儿不禁咚咚地跳起来，原来她的目光正好与云鹏投射过来的目光对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的心总操在云鹏身上，一时之间慌乱得很，连忙扭过头去。母亲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云鹏也正好把头转了过去，母亲什么都明白了。母亲瞅瞅朵朵，低声告诫她：不许看云鹏，也不许云鹏看你，......呵呵，我管得太宽了。
　　朵朵也忍不住笑了。轮到朵朵家分粮了，麦子装好口袋，过了磅，自有热心人帮忙把粮食口袋放在架子车上。朵朵拉起车子，母亲在后边推着，离开麦场。江父瞅瞅云鹏：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她们孤儿寡母的，你去帮帮忙，这里我和俊杰就行了。
　　云鹏稍一犹豫，就追了上去。朵朵拉着车子走到一段上坡路，她正要鼓足劲儿往上拉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车子像在下坡路上一样轻快，爬完坡到了家门前，朵朵才惊奇地发现云鹏跟在后边帮着推车子，母亲自然也无话可说。打开大门，朵朵拉着车子，云鹏后边推着，进了上房的过道。云鹏把麦口袋一个一个从车子上抱下来，靠墙竖着，然后对朵朵妈叫声王婶，转身就跑了出去。朵朵追出去关头门，黑影里冲云鹏说道：云鹏哥，你不能辍学，我会想法儿让你上学的。
　　云鹏走远了，朵朵关了头门进来，母亲自言自语的：不想见他，他反而主动上门帮忙来了，这叫人反而有点不忍心了。
　　朵朵趁机说：妈妈总是菩萨心肠，刀子嘴豆腐心。
　　母亲说：我要不严格管教你，你会翻了天的。
　　朵朵诚心诚意的：谢谢妈妈的管教，......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求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母亲知道朵朵不会轻易求她，便避开话题：睡吧，劳动了一天，又累又瞌睡，我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呢。
　　母亲爬上炕，侧身朝里睡去，朵朵躺在母亲身边，亲热地抱住她，直截了当地说明她的要求：妈，我想问你借点钱。
　　母亲沉默了一会，反问着：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上学给你书本费，吃饭给你生活费，日常给你零花钱，还借钱干什么？
　　朵朵说：妈，我上学念书不犯愁。可是有一个人，品学兼优，考上了高中，却因为家庭困难，就要辍学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母亲说：可怜，可是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朵朵着急了：妈，我是真心实意借钱想帮助这个同学的，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母亲转过身来：朵朵，月亮地里杀西瓜，明砍，你要帮助的人是云鹏，是不是哇？
　　朵朵高兴地：妈妈真聪明，我要帮助的同学正是云鹏。
　　母亲说：我女儿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妈妈很高兴。你要帮助云鹏，妈也不反对，你要怎么帮助就怎么帮助，反正我不能借钱给你。
　　朵朵紧紧地搂住母亲撒娇：妈！
　　话不投机，劳累了一天，也实在疲倦了，母女俩在沉默中渐渐地进入梦乡......母亲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只觉得凉气袭人，她推推朵朵：快起来，吃了饭还要上工去。
　　朵朵醒来了，侧耳细听：妈，你放心大胆地睡觉，老天爷让我们休息哩。你听，院子里淅沥淅沥的是什么声音？
　　母亲也感觉到了：哦，我就说凉飕飕的，原来下雨了。
　　母亲透过玻璃，看看窗外说：院子湿漉漉的，房檐水滴滴答答，这也算是小到中雨了吧。不用上工，闭上眼睛，放心地睡觉。
　　母亲侧身朝里边睡去，朵朵怀有心事，哪里睡得着？她静静地想着，怎样才能说服母亲，答应借钱给她，好去帮助云鹏呢？母亲这样执拗，对云鹏有点反感，——其实是嫌云鹏家庭贫穷，他妈又有疾病，不适合做自己的婆家，自己偏偏又和他走得很近......想着，想着，不禁脸热心跳起来。
　　原来，当地乡俗，传统观念，希望男孩早一点成家立业，以便传宗接代。家境富裕的人家，男孩十五六岁就定亲了，自然定亲的对象要找十三四岁聪明漂亮的女孩。而女孩的父母贪图人家的彩礼，又盼望用这份彩礼钱给家里的男孩定亲。在农村，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自然，一年一年地流传下来。当然，新时代了，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家长们也就顺应潮流，给儿女一个自由恋爱的机会——相亲。男孩女孩见见面，谈谈话，如果互有好感，亲事就定下来了。如果有一方不同意，就另瞅对象，强扭的瓜不甜，人们都懂这个道理。如果硬把双方捆绑起来，结婚以后，别别扭扭，吵吵闹闹，那就不符合家长的心意了。
　　自然，像朵朵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孩，前来提亲的人家也不少，母亲都以孩子年龄小、正在上学为理由拒绝了。这样的事情再秘密，朵朵哪能不知道一点信息呢？她天真地想着：拒绝了好。她多么希望云鹏家里也来提亲，可又害怕云鹏家里前来提亲，他知道妈妈是不会同意的，要是一次就拒绝了，以后事情就更难办了。她一想起这件事情，就脸蛋发烫，心儿噗里噗通跳个不住。朵朵从小学到中学，经常和云鹏在一起，由于她比云鹏低一个年级，她便刻苦学习，千方百计拉关系，托人情，硬是跳了一个年级，和云鹏编在一个班上。现在，她和云鹏一块考上了高中，她还想和云鹏同时考上大学，那时候他们就能够自由自在、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了。可是，现在，关键问题是帮助云鹏继续上学，怎样才能从母亲手里借出钱呢？......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巧妙的计策，以退为进，好，后退一步，先去掉母亲的担心。
　　朵朵看母亲睡得十分香甜，就悄悄地爬起来，洗漱一毕，去厨房做饭。天阴沉沉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朵朵炸了几片油馍，熬了些玉米糁，切了点腌蒜薹。母亲已经闻香而来：好香哇，朵朵会自力更生了。
　　朵朵嘻嘻地乐了：妈，实事求是地说，馍是你蒸的，玉米糁是你拉的，蒜薹是你腌的，我只是加加工罢了，至多算个半自力更生。
　　母亲高兴地：乖女儿，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母女二人，在厨房吃了早饭，洗涮一毕，回到上房休息。劳累了几天，最好的休息方式就是躺在炕上，闭上眼睛，把胳膊放得平平的，把腿展得长长的。两人沉默了一会，朵朵开始发言：妈，你就这样闭目养神，我有话对你说。
　　不就是借钱嘛。
　　先不说借钱的事，我要说一件重要的事，你肯定喜欢听。
　　什么事啊？
　　妈，你不是不喜欢云鹏，嫌他家穷吗？我也觉得他家太穷，所以我要听妈妈的话，做妈妈的乖女儿，保证不和云鹏谈情说爱......
　　朵朵的话还没有说完，母亲便兴奋得爬起来，两眼瞪得一般大：难道是真的吗？你不会骗妈吧？......你对云鹏那么关心。
　　朵朵认真的：我对他关心只是出于同情，我也想找一个有钱人家呢。
　　母亲摇摇头：你能忘了云鹏？我不信。
　　朵朵伸出右手：妈，你也伸出右手，咱们击掌为誓。
　　母亲说：你不是王宝钏，我也不是王丞相，咱两搞啥三击掌呢？
　　母亲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伸出右手，和朵朵来了个三击掌。母亲说：为了我女儿的终身幸福，妈支持你的选择。
　　朵朵紧紧地搂住母亲：妈，咱两都击掌为誓了，你总该答应我借钱的要求了。
　　母亲说：咳，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帮助云鹏。
　　朵朵说：我只是不和他谈恋爱了，可是在他面临辍学的关键时候，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云鹏也是个热心肠，昨晚不是主动地帮咱推车子吗？
　　母亲不耐烦了：别说了，现在正放暑假，借钱的事等开学时再说。
　　朵朵高兴地跳起来，在母亲的脸上亲了一下：妈，你答应了，你真是菩萨心肠。现在我就去告诉云鹏，让他高兴起来，不再愁眉苦脸，让他做好上学的思想准备。
　　母亲没有反对，朵朵打着雨伞出去了，母亲叹了口气：唉，我上女儿的当了。
　　朵朵兴冲冲来到江家，云鹏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朵朵拉着云鹏来到屋檐下：云鹏哥，你咋还不高兴呢？
　　云鹏皱着眉头：我高兴得起来吗？
　　朵朵疑惑的：我昨晚在门口对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云鹏惊讶的：你说啥话来，我咋没听见呢？我可能走远了。
　　朵朵说：算了，昨晚的话不提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答应借钱给我，帮助你上高中啦。
　　云鹏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可是嘴上却说：我不要你帮助，让别人知道了，多丢人。
　　俊杰跳了出来：丢啥人？考上了高中不敢去上，才丢人呢。朵朵姐，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
　　俊杰对着朵朵来了个90度的鞠躬，并且紧紧地握住朵朵的手。
　　云鹏急忙说道：俊杰，谁让你代表全家感谢？难道我不会感谢？谁让你握住人家的手？难道我不会握手？
　　云鹏说着握住了朵朵的另一只手，朵朵嘻嘻地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