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作品名称:贫协主席(精简本) 作者:者夫 发布时间:2019-07-25 19:44:04 字数:3093
把专搞封建迷信,死不改悔,并用女色和美食拉拢、腐蚀大队解放军的坏分子摸骨相,押上台来!押上台来!……
大队长开始了激情澎湃地狂喊。大队板栗树下天然会场既平坦开阔,又能让队民躲荫凉大批大斗而不用冒大汗淌大油,就避免了贫下中农头顶烈日烤昏了头,而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狗的太阳一类大逆不道的话来,而让大队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们下不来台。大队长站在大板栗树下,他的左侧摆了一溜学生夹板课桌和一串长板凳,以供大队书记等领导放放屁股,就放成了大批大斗的主席台。
大队长都义愤填膺地狂喊第二遍了。但今天的大批斗和往常还是一个样。女队民早早选好一块暂时属于自己的地方,就一屁股坐在黄泥巴地上叉开双腿,把早准备好并随身带来的针线活往地上一铺,就开始暗中叫劲儿比赛针线手艺了。她们要趁大批大斗手不握锄头把的大好时间,为家人做鞋子补衣服,搓麻线缝鞋垫,在木板上打张大名叫袼褙的布壳,织件不带一丝毛但也叫毛衣的盆底线毛衣。这时最忙碌的,就数头顶半爿天吃饭蹲灶门前的女人们。
而男队民则三五成群、四六成团围在一起,把上了亮堂老土漆牛皮烟盒,从包包里捞将出来,骄傲地往地上一撂,就一边大吐黄口痰,偶尔还伸了脚掌将才吐的口痰蹬蹭干净,一边伸手拈了烟叶往嘴唇上舔口水,再熟练的裹了塞进大马嘴,或者安在烟锅里再塞进鸟嘴,就吧嗒吧嗒学神仙吞云吐雾,大放烟雾弹。男人们就这样左一杆右一杆,包裹抽,还大吐口痰大冒黑烟,而把自己当神仙。
娃娃们或独个或三五相邀或七八一伙,侧了瘦小的身子在场里窜过去窜过来,到处调皮捣蛋瞎胡闹,有时还小牛儿甩牯子架,整得抹眼摩泪大淌清鼻涕,甚或流鼻血,而扯起小脖子大喊要吃妈的老瘪奶。
把专搞封建迷信,死不改悔,并用女色和美食拉拢、腐蚀大队解放军的坏分子摸骨相,押上台来!押上台来!……
伴随着娃娃们要吃老瘪奶的哭嚎,大队板栗树下天然会场,第三次响起了大队长声嘶力竭地狂喊。小黑板在大队被叫作黑牌,就成了整人的工具。
终于,摸骨相反手五花大绑捆着,脖子上挂着足足50斤重的一块黑牌,在队民磨磨蹭蹭地推搡下,带到大队长面前,带到大板栗树下,推上一条大板凳,威风扫地,颜面尽失,伫立于寒风中,瑟瑟颤抖,打起得严重疟疾的摆子来。
小贫协主席做梦也没想到,昨晚在老贫协主席作主下,找大队革委会汇报思想反复的半推半就,却无端惹出了这桩幺蛾子事。短短六十分钟,从摸女家转移到大批大斗现场,再与未来老丈人相见,就天壤相别判若两人。一个小时前,摸骨相头发花白,却仙姿飘逸。布衫褴褛,却干净整洁。一幅墨镜,平添三分儒雅七分威严。威严中透着儒雅,儒雅中端着威严。一个小时后,摸骨相神光褪尽,尊严荡然无存。不要同情的威严儒雅,刹间化为齑粉。花白头发凌乱不堪,邋遢布衫呲嘴獠牙,猥琐贱姿尘垢满布。墨镜不翼而飞,条羮样瘦削的老脸,就把本该长眼睛却装了洞穴的地方,直端端,就端给了队民所有的眼睛!
这——哪是眼睛啊!这——明明就是两口漆黑的山洞,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小贫协主席第一次看到了摸骨相的眼睛,就在心里大喊。但他不敢发出惊讶惊叹,更不敢挑衅指手划脚威风八面的大队长,就只在肚子里咬牙切齿道:
我X你妈!我不把大队长的婆娘X了,我就不是小贫协主席,就不是大队解放军!就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望着弱不禁风狼狈不堪的摸骨相,小贫协主席开始担忧婚事,同时,还生出一个念头,啵了一口的未婚妻,会不会要遭大批大斗呢?紧接着,大队板栗树下天然会场,第四次响起了大队长声嘶力竭地狂喊:
把用自己肉体,用自家熟油辣子面,拉拢、腐蚀大队解放军的坏分子摸女,押上台来!押上台来!……
和小贫协主席啃过一次嘴,但绝对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摸女,就和爹一样反手五花大绑捆着,只是脖子上挂的黑牌换成了一串破草鞋,就在队民同样磨磨蹭蹭地推搡下,带到大队长面前,带到大板栗树下,推上另一条大板凳,惊惶无助,浑身筛糠,抖成一碗水,惨然立于寒风之中,勾头滴水,以泪洗面。
那串破草鞋,谁不晓得指的什么。这让摸女今后怎样做人!小贫协主席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看着站在大板凳上狠命低着头,曾在看《地道战》归来的那个黑夜和他亲过嘴的未婚妻,就心若猫抓般疼。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大队喂猪员小贫协主席的想象,也完全超出了大队最高领导最高权威大队书记的想象。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神经,越来越出乎意料。
摸女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破草鞋,站在高高的大板凳上,头越来越低。摸女的头都埋在了裤裆里!这可是我小贫协主席的未婚妻呀!这可是我小贫协主席亲过嘴的女人呀!摸骨相被推上大板凳,小贫协主席还不敢发声,只敢在肚子里窝囊的咬牙切齿,这个时候就因年轻气盛缺少斗争经验,而在心疼和愤怒之中,就把心中怒吼了千百万遍的那句话,不知不觉送到嘴边并咝咝地整将出来:
我X你妈!我不把大队长的婆娘X了,我就不是小贫协主席,就不是大队解放军,就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男队民只管抽叶子烟,女队民只管做针线,娃娃们只管疯闹,这就在无形中保护了小贫协主席。他要X大队长妈和大队长婆娘的怒吼,就从队民的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即使从左耳朵进去没从右耳朵出来,也是听见了都装作没听见。树大招风,猪大遭杀,出头的椽子先烂。
但小贫协主席愤怒了:我X你妈!我不把大队长的婆娘X了,我就不是小贫协主席,就不是大队解放军,就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
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可不管咋样创造条件,都因大队长的妈早变成了一个黄土堆堆,而爬上祖坟山早烤了太阳,就残酷地将小贫协主席的这句话,活生生砍作了两节;前一节我X你妈根本无法兑现,后一节X大队长老婆娘却成了能实现,也必能实现的谶言,而只是时间早晚、长短的问题。大队长老婆娘虽与小贫协主席隔着七八位队民,却听得格外真切。常常一言反用,往往一言成谶。甩婆娘就是甩脸,一张大麻子脸就是送我甩我都不甩。不知咋的,还记得大队长枕头话的老婆娘就活学活用,就在心中得意暗笑:童子娃儿都要甩我!说明我还美丽,说明我还没有老!童子娃儿都想……都说一笑泯恩仇,大队长老婆娘就仇恨不起来,就动摇了阶级斗争决心,故意隐瞒了小贫协主席的破口大骂而没帮男人的忙,反倒生怕忘记了似的,就在心里把小贫协主席要逼她这话背叨了三遍。当太阳就要落山,看见一身绒装的小贫协主席,更生怕这话在打盹儿时溜走了,于是大队长老婆娘又把人模狗样要逼她的话,幸福美丽地又回想了三遍,在心里记了个牢牢实实,而再不会无端长出鸟翅膀腾空飞去。
就这样,全体队民,包括大队书记都没有听见小贫协主席的那声吼。话已关己,但大队长忙着拼骚命主持大批大斗,就只听了个鸡公听了个嗡嗡。大队长激情满怀地问:
大队解放军,你说啥?
我说?!小贫协主席顿了一下,就有点心虚而狡黠地高吼道。我说,打倒!打倒!
打倒啥子?大队长又问。
打倒!打倒!!再踏上一脚,叫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封建迷信封资修永世不得翻身!小贫协主席大吼的句儿一大串,都是些时髦的政治词句,可就是没有回答大队长打倒啥子的提问。打倒一切反动派纸老虎!打倒美帝国主义!打倒苏联修正主义!打倒一切反动派纸老虎!……
既想亡羊补牢又怕火屎落在脚背上,小贫协主席马不停蹄,激情泛滥成灾地继续大吼:
打倒!打倒!!打倒!!!打倒!!!……
大队长为小贫协主席的打倒兴奋而疯狂,再问:
你说啥?
打倒!打倒!
小贫协主席答,何等干脆利索!
大队长喜出望外,接过话茬,趁势就把皮球抛给了毬鸡巴莫名堂,只忙着针线活的女队民只拼骚命整老草烟的男队民。大队长向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吼问道:
全体贫下中农,革命战友们,同志们!请你们大声回答!你们听见大队解放军小贫协主席怒吼什么了吗?请大声回答!大——声——回——答——!
太阳就是太阳,高高地照着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