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族】飞虹街120号(5)
作品名称:飞虹街120号 作者:ran.t 发布时间:2008-10-15 17:43:15 字数:4129
沈惠枫松了一口气:“人呢?”林建昌说:“请司机顺路把他捎回去了。”姜敏说:“不对,您是怕他又拐到网吧去吧?”林建昌大笑:“哈哈,什么都瞒不了你。”
他把白天的好心情一直带到家里。他儿子林俊贤围着“围腰”在厨房里忙碌。“围腰”是红色的,男人围着显得非常滑稽。“嗤”的一声,油烟升起。林建昌呛得连连咳嗽,皱眉笑道:“俊贤啊,让我来吧,你烧顿饭整幢楼的邻居都要抗议。”林俊贤咳着说:“你歇着吧,忙了一天了。”嘀咕:“奇怪,抽油烟机开到顶大了嘛!”林建昌看不下去,过来帮忙。
林小勇不知打哪儿“蹦”了进来说:“爸,晚饭什么时候好啊?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林建昌微笑着说:“少掺合,我看你精神头儿挺足。”一边手上仍在收拾。林小勇笑道:“谁说的?再过一刻钟,如果还吃不到饭,准得出人命。明天晚报上头版头条:‘本市杰出青年林小勇活活饿死在厨房门口’。”林俊贤很认真地纠正儿子:“你这话一听就缺乏常识。头版都是开会,二版三版都轮不到你,顶多在报屁股上占一块。”林小勇嘟嘟囔囔地说:“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爷爷,您老人家最有情趣了,林俊贤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林俊贤恍若不闻,仍在手忙脚乱地“操作”。林建昌端盘子出门说:“别挡路。”林小勇长叹一声说:“现在我相信你们是亲父子了。”林俊贤说:“没大没小。”一手托一盘菜出门。林小勇大叫着:“好香啊!”跑到客厅里去。
三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林小勇说:“明天我去报考记者,第一篇新闻就报导我们‘光棍之家’。标题是:‘奇,一家三口竟无一女;惊,浓烟滚滚厨房惊魂。”林建昌笑了:“你小子累不累?这一会儿工夫,嘴就没停。”林小勇笑哈哈地说:“报纸上不就是那样的吗?把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用稀奇得要命的口气报出来,我都会了。”林建昌敲敲他的饭碗:“你聪明,啊?你聪明怎么不用在学习上的?”
“学习”是林小勇的致命伤,他急忙转移话题道:“调节调节气氛嘛。在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里,男人们更要学会自己找找乐子。”林建昌逗他说:“你也算男人?”林小勇不服气道:“咦,难道我是女人?再过几年,砍了人都够资格进大牢了,怎么不是男人?”林俊贤气得拿筷子狠狠打了一下林小勇的筷子:“什么玩笑不好开,说这种疯话?爷爷在外面挽救失足青年,你倒拿这个开玩笑?”
林小勇起哄道:“后院起大火,爷爷的主任也没脸当喽!”林俊贤生气地把菜盘从林小勇跟前拉开:“有完没完你?”林小勇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敢说了!”林建昌不说林小勇,反而“批评”林俊贤:“小孩子说着玩的,你这么认真干嘛?”一眼看到电视里的内衣秀,立即换台。林俊贤也看见了,没说什么。林小勇背朝电视,没看见。林建昌憋了半天没憋住,到底说了出来:“我就不懂,这个年头儿,怎么露胸露肚子的都成了时髦,裤子都撕得一条一条的?乱七八糟!”林小勇回头看电视说:“哪儿哪儿?”林俊贤喝斥:“吃你的饭。”林小勇说:“哦。”回过头来挟菜。
林建昌兀自不平:“如今的风气怎么就这个样了?人心不古!”林小勇扒了口饭,老气横秋地总结:“世风日下。”林建昌倒给他怄笑了,揪揪他的脸蛋儿说:“你就是爷爷的开心果。有你在爷爷有火也发不出来。”
吃过了饭,林建昌回房歪在床上歇息。房门本来就开着,林俊贤却仍敲了敲门。林建昌说:“我是你爸,又不是你的首长,这么刻板干什么?”林俊贤说:“怕你正在有事,干扰你嘛。”在床边坐下来,半天不吭声。林建昌有点急了,说:“我就见不得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什么事啊到底?”林俊贤说:“爸,我年纪还轻,小勇也该有个人照顾。你看我饭也烧不好……”林建昌知道了他的用意:“有人帮你介绍对象?”林俊贤说:“见过一面,长得还好,我想哪天带回来吃顿饭,让您见见。”林建昌想了想说:“只要对孩子好,别的都随你。这么着,日子定下来你通知我一声,最好是晚上来。周末白天我不一定在家,晚上见个面的时间总是有的。”林俊贤点头说:“爸也真是忙。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你也六十几岁的人了,又有白内障,发挥余热当然不错,也不用这么拼命。”林建昌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要么不做,要做事就尽量做好。最近在忙一个小房的事儿,别怪你爸,啊?”
林俊贤无奈地点了一下头:“明天是小勇他妈三周年忌,你没空,又是大老远的,就别去了,我带小勇去公墓看她……”林建昌突然觉得内疚,儿媳妇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已人鬼殊途好几年了,自己忙于公事,对儿子关心得着实太少。他说:“三周年忌?真快,一转眼就三年了……想她生前对你、对我、对小勇,真是没得说的。可惜,好好一个人,去献血会感染了毛病。”林俊贤难过地低头不语。林建昌说:“房元元那边,请老沈或者姜主任他们多关心吧。我跟你们去扫扫墓。”林俊贤有些激动地说:“嗳!她看到你也去,一定挺安慰的。”林建昌看着林俊贤说:“你呀,也是心太实了!”
五
电视开着,洗衣机也开着,沙发上散着几页纸张。姜敏一会儿去照看衣服,一会儿回来看纸,偶尔瞄几眼电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李彤走来,在姜敏身边坐下:“妈,你看电视怎么不把声音放出来?像看哑剧似的。”姜敏笑笑:“我要听着洗衣机呢。”李彤说:“你这理由也太牵强了,洗衣服又不是烧开水,要你这么听着。”她懂事地说着:“你是怕影响我学习。”姜敏微笑道:“知道就好。”
李彤想了想说:“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老开着电视。”姜敏说:“哦?”李彤说:“家里人少,我又要看书,你怕孤单。”姜敏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睛湿润了:“是的,妈怕孤单……”想想又改口:“只要有彤彤在,再孤单妈也不怕。”李彤依偎到姜敏怀里说:“爸爸最近跟你联系过吗?”姜敏说:“打过一次电话。”李彤问道:“他怎么样?”姜敏说:“还好,他问你的情况,我就说一切都好。”李彤不无抱怨地说:“他打多少电话也不回咱们家了,好啊坏的,对他也没分别。”姜敏不想女儿怨恨父亲,说道:“别这么说,他到底是你爸爸。”
她一径儿出神,想起了李达成说的:“敏敏,我们离婚吧!”想起了前年生日那天,同事、亲戚们和李彤都在祝姜敏“生日快乐”,桌子上首却空着一个座位;想起了李彤在得知家庭即将破裂时的爆发——“咣啷啷”摔碎了大花瓶。那残破的瓶身上,还留有十个小字:“彤彤考第一,爸妈都开心!”——那往日的欢快的的遗迹。
记得那天从民政局大楼出来,姜敏问李达成:“你给她买了一幢别墅?”李达成躲躲闪闪地说:“现在就别说这些了。”姜敏说:“你这么张扬,也不怕人知道?她比你小十五岁,看上的是你的人吗?”李达成的反应是讽刺:“谢谢你的提醒。我李达成做的事我自己负责。”姜敏冷笑道:“不用了,我不想刺激彤彤。你做的事,当然要负责任。你好自为之吧。”李达成也冷笑:“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可见我的选择并没有错——事业型的女人永远是只可敬,不可爱。你别总是委屈得不行。一年到头,你在家陪我几天?朋友请客,你陪我去过几次?”姜敏那时候是真正被刺伤了,她平生没有那样激烈过。她想也不想,对李达成流水般地讲了一连串的话:“是的,我不会撒痴撒娇,也不会小鸟依人,不会嫁给一个能做自己父亲的男人,省略了过程,去享受成果!我要自立,要活得有意义,所以不可爱……你跟一个不可爱的女人生活了20年,真是委屈你了。你终于找到符合你审美趣味的好女人了,出去能陪你应酬,在家能给你温暖。祝贺你从此开始新生活。”
他的新生活她没有再打听过,然而她的新生活呢?就是和女儿相依为命。好在李彤年纪渐渐大了,也越来越疼妈妈,这也算是一星凄清的幸福。
李彤推推姜敏说:“妈,你在想什么?你又伤心了。”姜敏像往常一样否认。今天的电话里,李达成对她说:“敏敏,我说你只可敬,不可爱,你别往心里去。人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能当真。”自己却说:“说的话可以不算,做的事却不可以。”这些话当然是不能给彤彤说的。
李彤从姜敏怀里挣出来说:“妈,不是我咒人,我觉得爸爸和……那个人的婚姻一定不长久。”姜敏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道:“彤彤,如果你爸爸又回头了,你还能再接受他吗?”李彤偏头想了一下说:“我恐怕不能。”姜敏叹息道:“我也不能。”
李彤说:“妈,‘庆丰集团’你坚决不去,是因为黄叔叔的缘故,还是丢不下现在的工作?”姜敏不防她突然提到这个,当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答道:“当然是因为工作!每挽救一个失足青年,我心里就松快好几天。虽然很累,但我喜欢这工作。就像过滤器,净化生命,净化人性。这不比在你黄叔叔手下混饭吃好得多吗?”
李彤反驳说:“可是黄叔叔对我们真好啊!我看,你有多喜欢这份工作,他就有多喜欢你这个人。”姜敏说:“彤彤!”李彤不屈不挠地说:“本来嘛!妈,你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为了你的幸福,也为了我们这个家的完整。”姜敏说:“这种事是靠缘分的。我对你黄叔叔没感觉,你叫我怎么办?他的确很优秀,白手起家,生意做得那么大。但佩服和喜欢,毕竟是两回事。”
李彤沉思地说:“喜欢一个人,人家也喜欢你,真是好难好难呵!”姜敏拍拍她脸说:“你知道什么?早点洗洗睡吧。”李彤不满地说:“妈,我要抗议了。你老把我当幼儿园大班,我都上高中了!”姜敏:“好好好,大人更不该要妈操心了,还要妈哄着你睡啊?”李彤沉默了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似地说:“但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姜敏说:“妈累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说吧。”李彤失望地转身进了房间。
姜敏拿起沙发上散落的几页纸,喃喃地说:“王安的刑期也快满了……”她的思维又飞回到一贯的轨道上去。
与此同时,李彤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这是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睡房。书桌上有音乐盒、台灯、带锁的墨蓝色日记本。墙上悬着一幅水彩画:山谷中雾气弥漫,林木茂盛,水流涧涧。李彤对着那幅画发呆。窗外是一轮清辉流溢的皓月。
月光在灯火辉煌的酒店面前就黯然失色了。一排轿车停在外面。透过落地大玻璃窗,可以看见穿着醉红色旗袍的小姐正来去穿梭。大厅中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大厅中部,有一条通往斜后方的回廊,铺着草绿地毯,两侧都是包间。其中有一间“梅花厅”的门打开了,一个喝得满面红光的客人出来方便。“梅花厅”内,七八个人众星拱月般争着讨好“主位”上的英挺精干、气度不凡的四十来岁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