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 十三章 水漫金山寺

　　写完《初传》107章，德仁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完成了传记中最难创作的部分。此时此刻，他有点兴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回忆那段人生最难堪最耻辱的一页，他的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几次呜咽着，惊动了秀兰。秀兰看了看电脑荧屏上《初传》的第107章，动情地：仁仁哥，你又在写57年整feng那段经历了，回忆一次，痛哭一次，我看着也难过。现在，写完了，你终于放下包袱了。来，今天中午咱们共同合作，打搅团吃。
　　德仁淡淡一笑：搅团吃得肚子胀，咋拉架子车啊？
　　秀兰叹了口气：咳，你又回忆起农业社那会，整天拉着架子车奔跑，往地里送粪，挣断肠子累断筋。天哪，那哪里是粪？多一半是土，一丁点是粪，所以叫做粪土，或者叫做土粪。农学院老师来了，看到社员汗流浃背地拉着架子车往地里送粪，看到土崖被大片大片挖下来埋垫一点点牛粪，连连叹气说：唉，黄土搬家，劳民伤财。
　　老师们摇摇头，却又无可奈何地走了。你是有知识的人，知道自己拼死拼活地拉车送粪，不过是为了挣那一点可怜的工分。仁仁哥，你知道这是黄土搬家，可是你一边擦汗，一边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兰兰，我又做了一天无用功。我问无用功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讲了半天，我还是听了个糊里糊涂。现在，我的理解能力提高了，你再给我说说，无用功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仁说：你不是要打搅团吗？吃了搅团再说。
　　秀兰坚持的：仁仁哥，你现在就讲，我要求你通俗易懂，三言两语，就讲明白。
　　德仁说：好，遵命。就拿拉粪来说，我们目的是往地里送粪，可是我们拉的是土粪，粪只有一点点，大部分都是土。具体地来说，拉的那一点点粪，做的是有用功；拉的那大部分土，做的是无用功。兰兰，你听明白了吗？
　　秀兰笑眯眯的：我听明白了，拉的纯粪对庄稼生长有用，做的是有用功。拉的黄土对庄稼生长没有多大用处，做的是无用功。我们在农业社里，拉了十几年土粪，大部分做的都是无用功，不过也有一点用处——
　　德仁插话，两人一齐说道：挣工分嘛，呵呵......
　　于是，两人进入厨房打搅团。在城里打搅团没有农村用大锅打搅团那么方便，许多从农村进城的人，虽然想吃搅团，却也无可奈何。不过，肯动脑筋的秀兰已经摸索出用厚实的高压锅打搅团的办法。德仁剥蒜、捣蒜，把蒜泥舀在小碗里。秀兰切好芹菜，开水焯了，捞在盆里。在炒锅里热了油，给辣子、蒜泥里舀些，再把蒜苗、红萝卜炒得香香的。德仁把高压锅放在灶上烧热，用油刷子把锅里面刷了，（这样打出的搅团晾冷了不粘锅），然后往锅里注入开水，秀兰把盆里和好的麦面糊慢慢地倒入锅内，德仁则用一根一尺多长的粗擀面杖伸进锅里搅拌。秀兰倒完面糊，德仁搅了一会说：兰兰，我看搅团已经熟了，可以吃了。
　　秀兰乐了：这不是搅团，是糊汤。我再往里边撒些玉米面，你好好地搅拌，才叫搅团。
　　秀兰一边往锅里撒玉米面，德仁一边搅拌，搅团越来越稠，搅起来越来越吃力了。秀兰看德仁搅拌得不够顺当，擀面杖把锅底捅得咚咚咚，把锅边碰得啪啪啪，便说：仁仁哥，你按住锅柄，我来搅几下。
　　德仁按住锅柄，秀兰双手握住擀面杖，熟练地搅拌着，搅了一圈又一圈，显得那么轻松自如，擀面杖既没有捅锅底，也没有碰锅边。德仁看得出神，赞扬道：兰兰，你怎么搅起来轻松自如，一点不费劲，也没有把锅碰得乱响，你说说有什么窍门。
　　秀兰有点自豪：这就是经验，这就是技术，二十年积累的经验，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正像你在生产队当了十年棉花技术员，50亩棉田年年亩产皮棉100多斤，究竟有什么经验，几句话哪能说得清楚？好好，咱们闲话少说，继续打搅团。
　　秀兰说着往锅里倒了些开水，用擀面杖把搅团划成几块，便咕嘟咕嘟滚起来。秀兰刮去擀面杖上的面糊，盖上锅盖，不压排气阀，把炉火调小一点说：这就叫二水搅团，比一水搅团筋道。让它煮一会，把面粉煮熟。
　　过了一会，取下锅盖，德仁用擀面杖搅了一会，秀兰搅了一会，关了炉火，端下锅，放在案上，两人换着，继续搅拌，德仁笑笑：搅团要好，七十二搅，现在恐怕都有一百零二搅了，呵呵......
　　秀兰说：仁仁哥，你表现得不错，今天打搅团，你有三分之一的功劳。
　　秀兰说着，便和德仁合作，在盆里盛上冷水，用有圆眼的罗儿，把搅团漏成“鱼儿”，搅动一下，鱼儿似乎在水里游动着了。在盘子里，再晾上一些搅团，等晾冷了，凝固了再吃。锅里还留一些搅团，放在汤里吃。秀兰把炒好的菜铲出一碗备用，在炒锅里注入开水，加入盐、醋，调成酸汤。
　　正在这时，随着敲门声，进来了四个人，提着肉食、蔬菜和糕点，他们正是逢玉和蓉蓉，怀玉和思思。
　　逢玉笑嘻嘻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闻见搅团香味儿了。蓉蓉经常说她想吃妈妈打的搅团，今天总算遂了心愿。
　　怀玉瞅瞅蓉蓉：嫂子，我哥事事都想着你，这感情够深的了。
　　蓉蓉用食指点一下怀玉的额头：小孩子，你知道啥是感情呀？
　　思思连忙摸了摸怀玉的额头：哎呀，嫂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我家怀玉呢。
　　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秀兰埋怨道：打搅团把人累得直喘气，也没人帮忙。你们就像在门背后站着，搅团做好了，全都来了。
　　逢玉、怀玉说：以后打搅团，提前打电话，我们来帮忙。
　　秀兰说：早晨起来，手心发痒，我知道搅团要来客人了，所以搅团便做得多。不过，我还得多调些酸汤。
　　于是，秀兰又调了些酸汤。大家根据自己的喜好，采取不同的方法吃搅团。德仁、逢玉、怀玉，一人一碗酸汤，加入辣子油、蒜泥，在汤里放一块搅团。逢玉用筷子指着酸汤中间的搅团：我吃的是水围城，先用筷子把城池中间划开，让水从东门、西门进入，然后再把搅团划成四块，让水从南门、北门进入，我们就全部占领了城池，嘿嘿......
　　怀玉把酸汤中间的搅团垒得很高，笑嘻嘻地说；我这是水漫金山寺，法海把许仙扣押在金山寺里，白娘子引东海之水来淹金山寺。吃搅团还带有神话传说的趣味哩。
　　德仁用筷子把酸汤中的搅团划成许多小块，淡淡一笑：你们猜，这是什么群岛？哦，是舟山群岛，说对了，这是普陀山，这是桃花岛......都是有名的游览胜地。
　　蓉蓉、思思、秀兰一人一碗酸汤鱼儿。蓉蓉舀了一勺鱼儿，乐呵呵的：我这鱼儿摇头摆尾的，很像蝌蚪，不过是白色的罢了。
　　蓉蓉说着把一勺鱼儿吞进肚里，赞不绝口：哎呀，这些鱼儿光溜溜的，不等你张口就钻进肚子了，酸济济，油漉漉地香。
　　思思用筷子去夹鱼儿，夹起来一个又滑掉了，再夹起来，再滑掉，不免尴尬地笑着：咳，我成了老外，不会用筷子了，都怪这鱼儿圆头圆脑，狡猾得很。
　　思思说着，夺过蓉蓉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鱼儿吞进肚里：叫你跑，看你狡猾还是我狡猾？
　　思思一句话，惹得大家全都笑了......秀兰不习惯用勺子，认为那是小孩子的餐具，她也不会像思思那样傻傻地用筷子去夹鱼儿，当场出丑，她还是采取习惯的吃法，端起碗，放在嘴边，用筷子一拨，酸汤裹着鱼儿吸溜吸溜一起涌进肚里。蓉蓉、思思一齐冲着秀兰笑着：还是妈吃鱼儿有经验。
　　说说笑笑之间，大盘子里的搅团也晾冷了，凝固了，秀兰用刀子把它划成几个大块，然后淋点水切成小块。大家拥进厨房，秀兰说：把你们的碗端来，谁想吃凉调的？（蓉蓉、思思报名）谁想吃酸汤的？（逢玉、怀玉报名）。
　　于是，秀兰给蓉蓉、思思一人一碗搅团，放上炒菜、芹菜、盐、蒜泥、辣子油、醋，两人端起搅团，笑嘻嘻地：嗨，别说吃了，单是闻一闻，便直流口水哩。
　　秀兰把切好的搅团放在酸汤锅里，稍微加加热，便关了炉火。秀兰说：逢玉、怀玉，你们记住，搅团放在酸汤里暖一暖就行了，绝对不能煮。
　　逢玉笑嘻嘻地：妈，我知道，搅团煮一会就成面糊了。
　　怀玉挤挤眼睛：妈，我爱喝面糊。
　　秀兰嗔道：去，这又不是58年，人们没啥吃的，把糊汤熬得稀稀的，把肚子灌胀了，可是一会就饿了，那是哄肚子呢。现在，你吃的是光溜溜的搅团，福大把你烧的，再别胡说了。
　　怀玉笑笑：妈，我是开玩笑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