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走进书院门

　　过了春节，德仁迫不及待地走进书院门，一街两行的店铺多是出售文房四宝、书画古玩。街道管理很严，不让摆设书画摊位。于是，他东家进，西家出，欣赏着各种书画作品，果然是百家荟萃，各具特色。当他走到街道中部的时候，一张告示吸引住他的视线。告示是说，区委搬家以后，这个院子暂时改建成书画市场，即日起招租客户。德仁喜出望外，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想要什么什么就来了。他到招商办公室询问，便决定在院子里租一个摊位，在二楼再租一间房子，可是人家告诉他，一次要交清半年的租金，德仁缴了订金，便急匆匆地回家和秀兰商量。
　　秀兰听了，笑嘻嘻地：仁仁哥，你是掌柜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啥和我商量的？
　　德仁说：你看户口本，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是户主，我是户员，干什么事情我不请示你，请示谁呀？
　　秀兰笑弯了腰：我说仁仁哥呀，你的新名词真多，你看户口本上，哪有户员这一栏？还要请示我，我又不是大领导，请示我做什么？
　　德仁吞吞吐吐的，这才说了实话：......可是，一次要拿出半年的租金，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啊。
　　秀兰用纤纤食指点着德仁的额头：我就说嘛，又是户主，又是请示，把我巴结得团团转，原来存折里那几个钱跳得蹦蹦的，要出笼哇。嗨，谁让我跟了你这个犟牛呢？你认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干到底，八条缰绳也拉不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好了，存折你拿去吧，以后你的事情我不闻不问，你也少在我跟前提什么书法的事情。
　　秀兰真的生气了，德仁一时之间无法解释，即就是解释也解释不清，他只好拿上存折出门去了......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书院门把书法闯出一个名堂来。他到书院门缴了租金，又买了笔墨纸砚，刻了印章及“晨风书苑”的图章，刻了“宁静致远”、“天道酬勤”、“学而时习之”等首章。这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德仁回家，把存折交给秀兰，秀兰生气地看也不看，就塞到柜子了。德仁也无法劝她，只好到书院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找了一个旧桌子，一块旧木板，木板上铺上白毡，后面绑上铁丝网，就可以开张了。他的左边是一个画画的老王，专门画小鸡、小鸟，挂起作品，小鸡小鸟确实是毛茸茸的，栩栩如生。老王自称画画20年，许多画册里都有作品。他颇为骄傲地打开画册，东翻一张，西翻一张，让德仁欣赏，德仁自然是啧啧称赞了。
　　德仁的右边是一个写书法的老牛，他们是两口上阵，挂出了得意的作品四尺横幅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只要有顾客站在跟前欣赏，他们便大谈这幅作品的优点，使得顾客产生了想买之心，不过这些顾客目前不需要买书法作品，只是频频点头而已。就这，老牛两口也兴奋之极，时时把得意的笑脸对着德仁，德仁自然也礼貌地回以笑脸。
　　德仁暂时没有可以炫耀的作品，他想起自己写对联时的榜书，受人称赞的斗大的福字，以及巨幅对联上的大字。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谓的“署书”，题写在牌匾上的大字。德仁想了想，何不就从写榜书开始呢？他便把写对联的大号毛笔用汽油洗干净，蘸上墨汁，书写榜书。为了避免浪费宣纸，他先在报纸上练习“宁静致远”四个大字，用了几张报纸，有了一点体会，这才用宣纸来写。他先规划好四个字的位置，用铅笔划上记号，用大笔饱蘸墨汁，淋漓酣畅地书写了宁静致远四个大字，然后用中号笔署上年月日和名字，盖上印章和首章。这时，四个大字的边缘墨汁稍稍有点扩渗，反而增加了榜书的美观性。几个人连声叫好，一个人说：我就要这一张作品，你说多少钱吧？
　　德仁突然被懵住了，他没有想到有人会买他的作品，面对着在他面前炫耀的老牛、老王，他突发奇想，这是自己的第一幅作品，就多要一些，卖不过就留作纪念吧！他随口说了声“二百元”，那人说“不多，不多，我们是广东的游客，在我们那儿还没见过这么好又这么便宜的书法作品。这张，我要定了，放在旁边干一会儿。”
　　和他同来的两个客人齐声说道：老杜真不够朋友，好作品你就抢先了，也不知道谦让一下。
　　老杜笑嘻嘻地：老金、老杨，你们没说要买这幅作品，我拿到手了，你们倒要争抢，反而说我不够朋友。老先生，你给他们一人照样写一幅，一定比我这一幅还要好，我没有意见。
　　德仁自然十分惊喜，不过他也十分冷静，只是笑了笑：一定，一定！
　　有了前边的经验，接着的书写就更加流畅，更加有气势。德仁一口气写完两幅作品，老金、老杨也是连声说好，老杜看了说：老金、老杨我答应你们，把我这一幅让给你们，交换一下。
　　老金、老杨却说：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我们还是各拿各的吧！
　　大家自然是呵呵地笑着，等到作品干了，德仁折叠好了，他们各拿各的。他们取出六张新崭崭的百元钞票交给德仁：老先生，你看好，我们的钞票绝对不会有假的。
　　德仁摸了摸钞票，凹凸感很明显。摇了摇钞票，铮铮发响：没问题，是真的，谢谢你们。
　　三个广东客人和德仁紧紧地握手：老先生，我们倒要谢谢你的，送给我们这么好的作品。你等着，我们以后还会来的。
　　送走了客人，迎着周围羡慕的目光，德仁极为冷静地默默无语，他竭力地控制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得意的表情，就当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果然，德仁极度地控制，还是得到同行的赞扬。
　　其实，书法无价，货卖于识家，也要卖给有钱的人，卖给需要的人。过后，同行说，他们只要诚心诚意地要买，别说是200元，就是300元、400元，他们也会买的，就看你敢要价不敢要价。
　　同行说的也许有点道理，当然，德仁只是听一听罢了。晚上，德仁回到家里，把新崭崭的六百元双手奉献，秀兰喜之不尽，但是她却装模作样把钞票摸了又摸，透视着看了又看，故意把脸一板：我说，仁仁啊，你在哪里弄的假钱，倒来骗我。
　　德仁要夺钞票：兰兰，既然是假钱，你不要也罢，给我好了。
　　秀兰连忙把钞票放在柜里：嗨，假的我也要。
　　不管怎么说，秀兰把德仁亲了又亲，并且慰问他一次......第二天早上，秀兰早早地起来，给德仁炸的油馍，做了一碗酸辣荷包蛋，望着德仁喜笑颜开：仁仁哥，你昨天是摔了一跤拾了六百元，你别把运气当成本事。你今天再给我挣六百元看看。
　　德仁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自己昨天真的是运气好，碰上财神爷了。真的，自己毕竟是初出茅庐，只有虚心学习的份儿，只有刻苦练习基本功，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果然，德仁埋头书案，认真书写，刻苦练习，整整一天也没有卖出一张书法作品。不过他也没有灰心丧气，倒是暗暗地称赞秀兰有见识，给自己打了预防针，才使自己能够沉住气，冷静地继续练习书法。
　　过了一天，德仁增加了《观海听涛》四字榜书。这四个字用繁体写出，充分发挥陕西书法黑大粗的特点，突现出磅礴的气势。自然德仁又把自己柔美的风格糅合进去，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刚柔相济，得到了顾客的赞赏。两个顾客愿意一幅出200元购买两幅，不过要装裱好，还要带上盒子。德仁待要犹豫，那俩人抬腿就走，德仁怕耽误了生意，只好答应了。顾客缴了50元订金，德仁打了收条，说好后天交货。这几天，旁边的老牛其实也卖了两张作品，不过还是羡慕地给德仁献策：老张，你太性急，人家看上你的作品，哪会轻易走掉，你就提高一点价钱有何不可？哪能一口就答应人家。有的顾客用抬腿就走的办法逼你就范。
　　德仁只是默默地瞅瞅他，没有答话。他蓦然想起30年前，发生在渭北农村的一件事情：一个有集日，他用架子车拉着一头猪到20里外的镇上去卖。刚刚放下车子，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一个人急匆匆走来要买猪。那人问价，德仁不了解行情，就随便报了个价钱，那人诚心要买猪，就还了个价钱，其实出价也不算低。可是，德仁误以为这里的猪市行情很好，就坚持他的报价，低了不卖，那人遗憾地走了。等到集市上来，交易的猪只特别的多，德仁越是着急，越是没人买他的猪。眼看太阳偏西了，德仁不能把猪再拉回去，只好以低价卖了，——其实比第一个顾客出价要低得多。他拉着空车向家里走去，一路上后悔不迭，要是把猪卖给第一个顾客，不但卖给好价钱，而且可以早早地回到家里。可是，他不是事前的诸葛亮，只能做一个事后的诸葛亮......
　　是啊，今天你放走了这两个顾客，他们回头还会来吗？真是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