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短一封信

　　果然，卢华说到做到，很快就完成了百善孝为先座谈会纪要，而且也约了几篇稿件。这时，卢华对德仁提出一个要求：张老师，座谈会纪要，这只是纪实性的文章。通讯员写的文章，往往有点肤浅，我倒很喜欢看你带有幽默风趣的文章，那么你就来上一篇，活跃一下校报版面。
　　德仁认真的：只怕我写的文章，不但活跃不了版面，反而会使校报更加死板。
　　卢华一脸严肃的：张老师，开什么玩笑呢？我不管，反正活跃不了版面，我就拿你是问。
　　德仁说：好，我就等着你给我定罪好了。德仁虽然这么说着，可他已经在悄悄地构思一片文章。过了两天，德仁终于写好一篇文章，递给卢华：卢华，按照你的命令，我的文章写好了，这大概就是鲁迅所说的遵命文学吧。
　　卢华看了看文章的标题：最短一封信，好一篇遵命文学，这个标题给读者留下悬念，最短一封信？究竟有多短呢？待我慢慢地看来：
　　李老汉引以为骄傲的是，儿子特别勤快，每天放学回家，顾不得吃饭，跑到河湾割了一大背篓青草背回家里，够黄牛一天吃的了。不等妈妈喊他吃饭，儿子又到屋后山坡上打了一箩筐猪草回来......
　　就是这么勤快的孩子，后来却完全变样了。当然，李老汉知道，儿子并不是变得懒惰了，不过他的勤快改变了方向。李老汉看见，儿子放学回家以后，背着书包直奔后山去了。李老汉跟踪去看，只见儿子坐在草地上，打开书本，翻开笔记本，又是读，又是写，忙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李老汉暗暗高兴，他觉得儿子这样勤奋读书，以后会有出息的......
　　儿子终于进了大学。那时候，手机还没有兴起，有线电话也没有普及到山村，人们主要靠通信交换信息。开学一月后，父亲收到儿子一封来信，那是厚厚的一封书信，密密麻麻地写了三张。单是开头的称谓“亲爱的爸爸妈妈”就使得朴实的父母亲高兴了半天。信的内容更是令人感动，那几个排比句式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啊：
　　儿难忘，父亲东山日头背到西山，辛勤劳动，累弯了腰板；儿难忘，母亲一日三餐下厨操作，柴草烟雾，熏黑了脸庞；儿难忘，父亲省吃俭用，艰苦朴素，却舍得花钱供儿子读书；儿难忘，母亲灯下纺线线，嗡嗡的纺车声，融进儿子的梦乡......
　　卢华感动的：张老师，我不能再读下去了，我要流眼泪了。
　　德仁接过文章，继续读着：信的结尾写道，儿子真对不起父母，我对家庭没有一点贡献，却伸手讨要生活费，何况城市的生活费比农村要高得多，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呢。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儿子现在花了你们的血汗钱，以后我工作了，挣了钱，会加倍地报答你们。
　　父母感动之余，互表心意：儿子上大学，我们再花多少钱，也是应该的。
　　自此以后，他们加紧生产，沟边塄坎，点瓜种豆，收获的南瓜、黑豆，背到集市卖钱。为了挣更多的钱，支援儿子上大学，父亲专门学习了蘑菇栽培技术，在技术员的指导下，在县上扶贫干部的帮助下，建了一个大棚，栽培蘑菇成功，有了可观的收入。
　　父亲挣的钱越来越多，儿子写的信却越来越短，三张减成两张，两张减成一张，一张省到只写一行字。最近，父亲收到了儿子最短的一封信，看了这封信，父亲难过得泪流满面，母亲也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啊呀，这就是我们千辛万苦养出的好儿子！
　　他们的眼泪滴落在儿子的信上，打湿了信纸上那个大大的问号......
　　读到这里，德仁的眼睛湿润了，卢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的泪珠儿终于滚落下来：张老师，这封最短的一封信，是你杜撰出来的吧？
　　德仁认真的：说是杜撰的吗，也不完全是杜撰的。一个女同学在稿件里这样写着：爸爸最近来信了，看了那种幽怨的语言，叫人直落泪。爸爸说，你的信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短了，如果不要钱，你再也不会写信了。......爸爸，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向你赔罪了。爸爸在家辛勤劳动，供养女儿上学，可女儿在信里连一句问候的话也懒得写，这正应了一句老话，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难道我真的忘本了吗？......
　　卢华冲动的：张老师，你这篇文章写得真好，我们编辑看了都感动，同学看了哪能无动于衷呢？
　　新一期校报出刊了。下午，校报室挤满了同学，卢华安排他们坐在排椅和长凳上，他们便争先恐后地谈着读了《最短一封信》的体会：
　　王艳红说：这篇文章一针见血，切中时弊，实际情况也真是这样，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金钱上。
　　一个男生说：老师，我们也不是不想把信写长一些，可是提起笔来却无话可写，我们和父母之间距离是越来越大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黄毅斌说：张老师，这篇文章肯定是你写的。我们给家里写信确实是越来越短了，可是一封信只画一个问号，触目惊心，讽刺意味深长，就像一把匕首，刺中了我们石头一样冷冰冰的心肠。
　　一个女生说：老师也太夸张了，一封信哪能只画一个问号呢？
　　马桂芳已经摆脱了大龄大学生的羁绊，参加同学的各种活动，这时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封信只画一个问号，虽然有些夸张，却是真实的，因为同学给父母写信确实存在越写越短的现象。正像李白的诗句“燕山雪花大如席”，虽然夸张，却流传千古。因为燕山冬天确实下大雪，雪片连在一起，远处看去确实像一张大席，所以这种夸张也是真实的。
　　黄毅斌说：马同学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么再讨论一下这问号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一个女生说：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这个同学等着用钱，画个问号就是说，为什么还不寄钱？把人能急死。
　　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人质问：同学，难道这封信真是你写的，你对含义了解得这么清楚。
　　那女生连连摆手：哪能呢？我哪能写出这样没有良心的书信来？
　　王艳红兴致勃勃地插言：这封信是设问句的问号，意思就是，我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请父母亲大人猜一下，什么？猜不出来？让儿子给你解释一下，哎呀，儿子最近学业太忙，这封信写了几天，我现在真的忘记当时写这问号的含义了，父亲爱怎样猜测就怎样猜测吧，就这样吧，谢谢合作，谢谢理解，呵呵......
　　王艳红的幽默引得满堂喝彩声，后来，同学们自然而然地要求德仁谈一谈这篇文章的创作体会。
　　德仁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要说这篇文章嘛，最大的亮点就是标题，设置一个包袱，构成一个悬念，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使他们产生阅读的兴趣。这个包袱到了文章的结尾，才轻轻地抖开了，而且是那样的出人意料，使人震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同学们，你们刚才不是也觉得结尾有点突然，甚至于觉得夸张得有点不符合事实吗？其实，我写作的目的就算达到了。要是，文章自始至终都是一碗平平的水，最后哪怕全部泼了出去，又能弄湿多大一块地皮呢？
　　在一片笑声中，结束了《最短一封信》的座谈......
　　同学们走了，校报室里安静下来，这时，刚才没有机会发言的卢华才笑嘻嘻地说话了：张老师，我总算佩服你了。
　　德仁说：你佩服我什么呢？
　　卢华调皮地用《沙家浜》里刁德一的一段唱板唱道：
　　张老师哇，
　　我佩服你沉着机警有胆量，
　　竟敢在文章结尾用夸张，
　　若无有吸引读者的好悬念。
　　焉能够稳坐泰山不慌张？
　　德仁淡淡一笑：别夸奖我了，其实在写文章标题的时候，我并没有确定最短的一封信究竟是什么内容，等到文章结尾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父母的眼泪打湿了它，就是它了。确定问号作为悬念的答案，我有点诸葛亮空城弄险的感觉。经过同学的分析、讨论、肯定，我才放心了。
　　卢华认真的：我觉得马桂芳、王艳红的发言深刻而有风趣，肯定了你的这个夸张性的悬念，才给你吃了定心丸，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一脸严肃的：是，为其有争论，有分析，有分歧，才能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卢华说：谢谢张老师这样真诚，把你创作的秘密全都告诉我了，也不怕我笑话。
　　德仁说：作品是要给读者看的，你常常是阅读我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你自然有了解我创作秘密的权利，而且你有第一个给我提意见的权利，你更有笑话我的权利。
　　卢华说：老师，你取笑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