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人的哭声

　　马桂芳想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请教德仁了：张老师，我听你的教导。
　　德仁语气婉转的：其实，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你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一时蒙住了。你想，“一定要上大学”，为什么不是这篇文章的主题呢？因为你不能为上大学而上大学，上大学本身不是目的......
　　马桂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这篇文章的主题应该是，为了搞好工作，提高文化水平，就一定要上大学。
　　德仁说：对，你说得对，其实你在文章里，还是表达出了这个主题的。正因为校对工作效率不高，常常出现问题，才使她上大学的愿望更加强烈。
　　马桂芳高兴的：谢谢老师的指导。
　　德仁进一步开导说：你再想一想，为了表现这个主题，在写作的过程中，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马桂芳直爽的：有啊，为了实现上大学这个心愿，我一定要刻苦学习，努力奋斗，克服一切困难，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德仁说：好，其实这也是你写作的目的之一，是为表达中心思想服务的，我们可以把它称为副主题。也就是说一篇文章要表达的思想很多，但是主题只有一个。
　　马桂芳诚恳的：谢谢老师，你使我长见识了。
　　德仁进一步说明：你在思想上明确了文章的主题、副主题，叙述、描写向这方面集中，文章自然表达清楚，文字精炼多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个如何表现感情的问题。你看，你在文章里，注重了对三次考大学经过的叙述，而忽略了感情的表达，这样就容易写成流水账。
　　马桂芳涨红了脸：哎呀，老师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切中了文章的要害。可是，顾了叙述故事，就顾不上表达感情，而且在文章里夹杂许多心理描写，便觉得有点累赘，有点啰嗦，融合不到一块儿。
　　德仁耐心的：这就靠写作技巧了，不必着急，慢慢地来。你在文章里要是注意把叙述和抒情结合起来，寓情于事，那就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马桂芳疑惑地：寓情于事？怎样才能寓情于事呢？
　　德仁说：譬如，譬如，当你坐汽车奔赴西安时你丈夫送行的一段，写得有点理智。其实你可以写得动情一些，丈夫可以说点甜言蜜语，说点安慰和鼓励的话。妻子可以表现得恋恋不舍，必要的时候可以激动得流出眼泪，甚至于......
　　马桂芳脸蛋红润润的：甚至于怎么样？......拥抱呀，亲吻呀，我是给校报写文章，过于亲密，过于肉麻，不大好吧。
　　卢华笑起来：张老师是让你感情色彩浓厚些，哪里是让你写得肉麻呢？
　　呵呵，哈哈，于是大家都笑了......
　　过了几天，马桂芳修改好文章，送到校报室，德仁看了比较满意，卢华也觉得可以。不过，德仁还是提笔删除了多余的词句，粗糙的地方加以润色，文章便显得精炼，而且增加了文采。马桂芳看了，连连说好。马桂芳誊清稿件，不久，这篇《心愿》便发表在新一期校报上。德仁特意加了“编者按”：
　　在高校不包分配、一些大学生对学习失去信心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女性，以43岁的年龄，在三次报考大学的艰苦奋斗中，终于迈进高等学府，实现了她多年的心愿。她考大学不是为了好看，不是为了装面子，完全是为了提高文化水平，提高工作质量，提高工作效率，使自己更好地融入飞速发展的社会主义事业中，做出更大的贡献。一个人树立志向不易，要实现志向更不易，特别是在25年的时间里三次报考大学，努力奋斗，终于如愿以偿，更属不易。面对着她这种精神的感召，我们这些在校大学生，更应该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刻苦学习，掌握丰富的知识技能，以便毕业后，报效国家，服务社会，为人民多做贡献。
　　《心愿》在校报上发表以后，加上编者按的引导，同学们都知道了他们在校园里经常看见的大龄女学生，就是43岁、在25年里三次报考大学的同学，虽然没有披露姓名，可他们敬仰之情已经油然而生，哪能不努力学习迎头赶上呢？
　　了却了一桩心事，德仁心情舒畅地走回家去，步子也显得格外轻快。走近宿舍楼的时候，他看见单元门前围着一堆人，他的心头一震：发生什么事情了？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位白发老太太哭哭啼啼，泪流满面，诉说着自己的冤屈：她的二女儿住在三楼，任你怎样喊叫，总是不开房门。
　　人们猜测着：也许你女儿家里真的没人。天快黑了，风又这么冷，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说：我不能回去，女儿骗走了我的存折，里面有八万元，是老公和我一生的积蓄。老公走了，我还靠这钱养老呢。我就是守在这里也要把存折要回去。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提议给学校领导反映，想法解决问题。熟悉情况的人说，三楼的住户是外单位的，是租住在这儿的，到哪儿找她的领导呢？......说话之间，西风越吹越大，人们不免打起寒颤，摇头叹气，纷纷离去了。德仁看老太太很可怜，心里埋怨她的女儿没有孝心，做事太狠毒。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又有什么法子呢？西风吹来，德仁不免裹紧了衣服，天气这么冷，万一把老太太冻病了怎么办？他有心把老太太接到楼上家里，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这样极度的悲痛，万一出了事他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何况老太太坚持要等她女儿......
　　德仁心事沉沉地回到家里，把这事跟秀兰说了，秀兰是个有正义感的人，愤愤不平地说：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儿，......哦，我想起来了，这个老太太我见过，她对我说起这件事情。一开始，女儿对她特别热情，把她叫到家里，给她做吃的，端喝的，甜言蜜语：妈，我爸走了，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冷冷清清，也没人伺候你，刮风下雨天，你出门买菜也不方便。干脆，你就住在我家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待承得好好的，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女儿甜言蜜语，博得母亲的欢心，后来便好言好语地奉劝母亲：妈，你在这儿吃得舒服，住得畅快，不知道你把爸的存折放在哪儿？安全不安全？千万别让小偷偷去了。
　　女儿天天唠叨，说得母亲心里忐忑不安，便回家把放得十分严密的存折取出来，装在身上，有时候悄悄地瞧一眼。母亲哪有女儿精灵，又看女儿这么有孝心，终于把存折交给女儿代为保管。女儿拿到存折以后，便露出狠毒的真面目。她三天两头躲在外面不回家，家里断粮断炊，母亲饿得慌，只好到外面买点吃的。可是母亲没有房门钥匙，进不了门，只好回到自己家里。母亲后悔了，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气愤地来找女儿，女儿又躲着不见面......咳，我给你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话，还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样呢，走，咱俩去看一看。
　　当他们走到三楼时，冷风从窗户直往楼道灌进来，只见老太太蜷缩在女儿住房的门口，冻得浑身打颤，秀兰随口说道：老太太，这里太冷，冻上一晚上，你怎么受得了？起来，到我屋里避避风寒。
　　老太太哆哆嗦嗦的：不，不......我要等我女儿回来......
　　德仁看老太太不肯起身，便和秀兰商量：要不的话，取一件大衣，给老太太披上。
　　秀兰说：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衣服。
　　过了一会，秀兰来了，拿着一床棉被，提着一个方凳。德仁扶起老太太，坐在方凳上，棉被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太太这才觉得暖和了，连声说着谢谢......
　　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德仁、秀兰叹息声声，没有一点睡意。秀兰说：人活在世上，就怕两件事。德仁问：哪两件事？秀兰意味深长的：一怕生病，二怕变老。德仁说：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是谁也躲不过的。其实，人们最怕的是第三件事....。秀兰感兴趣的：第三件事是啥呀？德仁一字一顿的：儿、女、不、孝。秀兰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早晨起来，德仁、秀兰放心不下，跑到三楼去看，老太太靠着房门，呼呼地睡去了，——她实在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听见动静，老太太睁开眼睛，看见德仁、秀兰，连声说道：好人啊，好人啊，好人必有好报。——可是，我这一辈子养儿育女，操尽了心，吃斋念佛，多行善事，也没有落下一个好报哇！......看样子，女儿有意躲着我，我还是先回家去。谢谢你们的被子，凳子。
　　德仁取下被子，搀扶老太太起来，劝说着：老人家，别生气，多注意身体，健健康康地活着，比啥都重要。
　　老太太气愤地哀怨着：活着？我活在世上有啥意义？还不如死了好，早死早解脱，早死早托生，不求今生求来世，盼望来世生在好人家......
　　老太太的眼泪长长地流出来，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