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疆的哥哥

　　说说话话，汽车到了托克逊。德仁见了久违的哥哥，一阵心酸，那眼泪早就涌了出来。弟兄们紧紧地搂抱着，抢着说话：嗨，你还是那样魁梧，那样壮实。
　　哈，你还是那样消瘦，那样精神。
　　德仁瞅瞅哥哥，笑着说：你还是我想象中那么黑红黑红。
　　德孝也是笑嘻嘻地：咱是劳动人民嘛，吐鲁番的太阳可是厉害得很。作务棉花就得在太阳地里干活，哪像你们老师在凉房底下讲课。
　　弟兄们的话说不完，秀兰和嫂子也亲切地拉着手，互相问候。坐定以后，嫂子说：你哥哥退休以后，承包了农技站一些土地，种植长绒棉新品种，有了点收入，打算在西安买一套住房，全家迁到西安。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就可以品尝弟妹做的臊子汤面了。你哥说起渭北的酸汤面，可是要流口水哩。
　　秀兰高兴的：欢迎哥哥、嫂嫂到西安来，我一定给你们做长长的臊子面吃。
　　德孝说：我是从西安参军的，根据政策，退休以后我们全家户口迁到西安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两个女儿已经结婚，都在西安上班。
　　说话之间，德孝抱来一个大西瓜，举刀正要切开，德仁说：哥，且慢，《达阪城的姑娘》是怎样唱的？
　　于是弟兄二人兴高采烈地唱起来：
　　达阪城的石路硬又平呀，
　　西瓜大又甜呀。
　　达阪城的姑娘辫子长呀
　　两只眼睛真漂亮。
　　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你嫁给我......
　　嫂子笑眯眯的：不要唱了，你哥哥为了找一个达阪城的姑娘，费尽心思，朝思暮想，连觉也不要睡了。
　　秀兰瞅瞅嫂子：嫂嫂，听说你就是达坂城的姑娘啊！嘻嘻......呵呵......
　　于是，大家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德孝切开西瓜，一人一块，果然是香甜可口。德孝说：吐鲁番昼夜温差很大，所以西瓜很甜。
　　德仁回忆起往事：我们过去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讲说吐鲁番的趣闻，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哥，真的是这样吗？
　　德孝说：真的，在吐鲁番盆地里，夏天中午最高气温可达到40多度，而到了晚上，吐鲁番的气温只有20多度。吐鲁番南边有座火焰山，山下温度65度，山的表面有80度。
　　秀兰插话说：火焰山的火焰，让孙悟空用芭蕉扇扇灭了，还有这么高的温度吗？
　　嫂子笑眯眯的：弟妹，正因为扇灭了火焰，温度才降到80度，要是有火焰的话，要几百度呢。
　　笑声过后，哥哥瞅瞅德仁：德仁，你在渭北生活了18年，我在渭北也生活了四年，那里夏天再热，可到了半夜的时候却是凉飕飕的。
　　德仁说：是啊，我咋能忘记呢。秀兰家的上房是两面淌水的大房，坐南向北，起间很高，夏天也很阴凉，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
　　嫂子说：这么说，你们连空调也不用买了。
　　秀兰说：农村人穷，孤陋寡闻，连空调听也没有听说过。
　　嫂子去做饭，秀兰跟着帮忙。德仁和德孝在屋里说话。德仁说到遭受打击报复的事情，到退休也没有入党，也没有评上高级职称。虽然他心里窝着火，可表面上还显得十分冷静。德孝望着德仁：弟弟啊，我就是佩服你这种冷静的心态，镇静的情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能经受住这么多的磨难。
　　德仁稳住情绪：哥，我更佩服你的坚强果断精神，说参军就立即参军，说上学就从初三学起，八年的学校生活你是怎样走过来的？
　　德孝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免兴奋起来：唉，这些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件事情是值得我谈一谈的。原来，农技站的书记看我学历比他高，农业技术比他强，就在入党问题上卡我的脖子，对于我递交的入党申请书不理不睬，故意拖延时间。有一段时间，我被安排到生产大队去支农。我积极工作，并且和大队书记搞好关系。后来，我索性把入党申请书递交给生产大队党支部，得到批准，一年后我转成正式党员。但是我的党员身份却得不到农技站书记的承认，事情闹到县委，县委书记还是支持了我。不管怎么说，我得过各种奖励，在县上还是小有名气的。我就是这么个脾气，谁也别想阻止我前进的脚步，谁也没有权利扼杀我申请入党的权利。嘿嘿，这当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更加理直气壮地搞好工作。
　　德仁赞扬的：哥，还是你的眼眼稠，呵呵......
　　于是，弟兄们开怀大笑起来......下午，一家人来到院子里，长长的葡萄架上垂下翠绿的葡萄蔓，像一绺绺绿色的瀑布，而一串串闪光发亮的葡萄，就是瀑布溅起的朵朵浪花。于是大家在葡萄架前合影留念，德孝的一个同事过来帮忙照相。望着一串串又长又大翠绿发亮的葡萄，德仁馋涎欲滴：啊，又大又长的葡萄，这是马奶子葡萄吧？哥，你也没说摘一串让我们品尝一下。
　　德孝说：不是我不给你摘葡萄，葡萄到八月才成熟，现在吃又涩又酸。
　　德仁挤挤眼睛：狐狸够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嫂子着急的：这个弟弟呀，真犟，我给你摘串葡萄尝尝。
　　嫂子说着，取剪子剪了半串葡萄，用水冲了冲，盛在碟子里让德仁、秀兰品尝。德仁摘了一颗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连连称赞：好甜，好甜，新疆马奶子葡萄名不虚传。
　　秀兰看德仁对她挤眉弄眼的表情，便摘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小心地咬了咬，那比醋还酸的味道，使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可她的嘴巴却只能重复德仁的话：好甜，好甜，新疆马奶子葡萄名不虚传。
　　嫂子望望他俩怪怪的表情，哈哈大笑：实事求是嘛，你们竟然串通起来骗人，看你们龇牙咧嘴的样子，硬忍住酸味涩味，还说好甜、好甜哩。
　　秀兰实在忍受不住，把嘴里的酸葡萄吐到墙角去了。德仁硬是忍住酸涩把葡萄连皮带籽嚼碎咽进肚里，嘴里还连连说着：好甜，好甜！
　　众人全都哄堂大笑，德孝指着德仁说：弟弟，你真是吃得酸中酸，方知甜中甜啊。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该做晚饭了，德孝提着一个马口铁桶去打水，嫂子说：农技站院子有一口自流井，你们去见识一下。
　　于是，德仁、秀兰跟着德孝出去，不远处就是自流井，井台上小下大，上面是一个钢盔似的盖子，下面伸出三个钢管，不断地涌出白花花的泉水，全都哗哗地流进下水道了。德孝把铁桶放在水管下面，很快地就接满一桶水，德仁抢先提着就走。秀兰惋惜的：也不安装上水龙头，这样不停地白流，要浪费多少水哇。
　　德孝知道秀兰说的是外行话，没法给她解释，只是说：这是自流井，压力很大，是关不住的。
　　这是三间平房的院子，德孝享受的是领导的待遇。所以，当谈起往西安搬迁的事情，德孝不免叹息声声：可惜我精心栽植的马奶子葡萄，今年这可能是最后一茬了。到时候，葡萄成熟了，我把它装箱托熟人运到西安，你们可以品尝到一箱甜葡萄。德仁，当你在西安吃到甜葡萄的时候，一定会想到今天吃酸葡萄的滋味，呵呵......
　　德仁只好尴尬地笑笑......秀兰说：哥哥、嫂嫂，不必为这事遗憾，西安的气候也可以栽葡萄树，你把葡萄树挖了，带到西安去吧。
　　德孝为难的：挖葡萄树也容易，栽葡萄树也容易，只是没有地方栽植哇。
　　商量的结果是，把这些葡萄树留给需要它的人。第二天，德仁、秀兰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告别了嫂嫂，坐着农技站的汽车向火车站奔去。德仁、秀兰虽然再三阻拦，德孝还是坚持送他们到火车站。出发的时候还不算太热，但是进入戈壁滩以后，太阳渐渐地炽热起来，戈壁储存的热量还没有散发多少，又迅速地升高了，随着上烘下烤，车厢里便像蒸笼一样了。德孝招呼一声，司机停下车，取出矿泉水，一人一瓶，其实矿泉水也是温热的。德仁这时才觉得喉咙干渴冒火，浑身燥热流汗，揭开瓶盖，咕里咕咚灌了下去......
　　站在戈壁滩里，只觉得四处都蒸腾着热气，整个鞋都是烙烫烫的。德孝说：前面白光光的山岭就是火焰山的一部分，据说山顶上的最高温度有80度，我们脚下的戈壁滩最热时有60多度，把鸡蛋埋在里面也能烤熟。
　　秀兰笑吟吟的：看样子，把饼子放在戈壁滩上也能烙熟，这样做饭既省柴，又省事。
　　几句话说得大家都乐了......于是，汽车继续前行，在一片热浪里，终于到了大河沿火车站。他们进入候车室，看了看车次，下午有一趟东开的列车，明天上午到达柳园，去敦煌莫高窟参观很方便。德仁买了两张车票，便和哥哥告别：哥哥，我们在西安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