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说的开篇

　　望着新房里的喜庆对联，富生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对着新郎新娘喜笑颜开：嗨呀，讲什么恋爱经过呢，你们只要把这副对联所包含的内容解释清楚，就算过关了。
　　屋里有人喊着：请新娘解释。
　　富生冲着思思一弯腰：请讲吧。
　　到了这个时候，思思反倒大大方方的，没有一点羞涩的样子了：这个下联意思非常明确，“书声诗卷里也可派生一种别样情愫”，这就是说，我们的爱情是在切磋学习中产生的。至于感情的开端嘛，全都蕴藏在上联里了。
　　思思略一停顿，瞅一眼睽睽众目，掩面喊了起来：妈呀，把我盯得真不好意思了。
　　这时，怀玉挺身而出：都是我犯的错，还是我来坦白吧。
　　在一片笑声中，怀玉侃侃而谈：“冷风凄雨中却能燃起一腔熊熊烈火”，问题都出在冷风凄雨中了。我们护送昏倒的老人到了灞桥车站，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思思冷得浑身打颤，便钻到我的怀里取暖，这不就燃起了一腔熊熊烈火嘛。
　　众人哄堂大笑，思思满面通红，急急地辩解道：谁钻到你的怀里取暖了？谁钻到你的怀里取暖了？
　　怀玉趁势把思思搂在怀里亲吻，思思挣扎着用小小的拳头捶打着怀玉的胸部，屋里掌声、笑声、叫好声响成一片，热闹之极，富生主持的婚礼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秀兰对德仁笑笑：你看孩子长大了，什么也不顾及了。
　　富生主动地主持了婚礼，有点洋洋得意，喜笑颜开地走到铜花面前，希望得到她的夸奖，谁知道铜花却把脸一扭，不理睬他。这就伤了富生的自尊心，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拉住铜花的手，用商量的口气说：铜花，我们结婚的时候，三家在一起，没有这么热闹，要不我们补上这一课吧。
　　富生说着就搂住铜花亲吻，铜花面红耳赤，也只好由他去了，众人笑成一团，女儿香香拍手笑着：爸爸亲妈妈了。
　　接着，众人说说笑笑地到餐厅去坐宴席......
　　忙完怀玉的婚事，德仁静下心来，想起在长征纪念碑前当着卢华的面表示的决心，写一部200万字的著作，练一手好毛笔字，不禁心潮涌浪，坐卧不宁了。德仁翻阅着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当时的决心和感受，写成了一首诗歌：
　　六十聊发长征狂，
　　全当十六少年郎。
　　人生磨难成著作，
　　时时告诫当自强。
　　是啊，我今年已经60岁了，要把自己看做16岁的少年从头干起，就像万里长征才迈开了第一步。想到这里，他生气勃勃，精神振作，浑身充满了力量。闭起眼睛，几十年的经历便从眼前匆匆闪过，刻苦学习，努力工作，艰苦劳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甜蜜的初恋，苦恼的失恋，做上门女婿；三年多屈辱的劳教生活，18年的社员劳作，成了他难忘的磨炼......千头万绪，错综复杂，诸多的人物事件争先恐后，纷至沓来，闹得他思想乱咕咚咚，无从下笔......
　　他想之再三，从小时候开始写吧。他打算从他的童年、青年一直写到整风运动，算是第一部。于是，他取出稿纸，开始动笔，一连写了几个开头：
　　德仁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与古城西安结下了不解之缘。
　　德仁诞生的年份——1936年，还与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有点联系
　　德仁从小就与舅父舅母生活在渭北农村，所以他对渭北就有了深厚的感情。
　　......
　　德仁正在专心致志地构思着开头，秀兰走过来。原来德仁在退休前两年，分到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现在儿女都不在家里居住，夜深了，秀兰觉得冷冷清清的，便叫他来了：
　　仁仁哥，你看现在几点了？你不要命了？自从汉中开会回来，一天到晚，你就是埋头写作，叫我看看，你在写啥呢？......哦，写你是西安出生的，写你在你舅家的幼年生活。哎，陈芝麻烂谷子的，有写的啥呢？你就是辛辛苦苦地写出来了，给谁看呢？
　　德仁一脸严肃的：兰兰，我的这些经历都是我的宝贵财富，也是社会的宝贵财富，我不去写谁会去写？我不去写谁能去写？自己的经历只有自己体会最为深刻，只有自己才能写得最为深刻。当然，首先必须把书写好，人们自然会喜欢看的。
　　秀兰继续劝说着：......再说，听前几天来的客人说，现在出版一本书难场得很，书号要花钱买，出书还要花钱，没有稿费不说，出版的书要作者去销售。
　　德仁想了想，秀兰说的是实际问题，也就无话可说。接着，秀兰缓和了一下语气：当然，听说名人出书情况就不同了，出版社还抢着找名人出书呢。可是，仁仁哥，你不是名人，你要出书，谁会理睬你呢？
　　德仁被说得垂头丧气，脸上的颜色由红转到青，由青再转到红，难看得很。他默默无语，过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似地挥挥拳头：出书，一定要想办法出书。
　　聪明的秀兰好像猜透了德仁的心思：仁仁哥，你大概想花钱出书吧？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是给你泼冷水，不过有一笔账你可以算一算。就算我支持你花钱出书，出版1000本吧，也不少了，即使你全部卖了出去，不过是西安地区的极少数人看到了，全国那么大的面积，那么多的人，又能产生多大点影响呢？
　　德仁沉默半晌，吞吞吐吐的：......可是，出版了书籍，就是参加作家协会的必备条件。
　　秀兰却嘻嘻地笑了：呵呵，你们知识分子就图了个虚名，出了一本书，参加了作家协会，以后再不写书了，又有什么用处？
　　德仁觉得秀兰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他不再说什么，可是他还是暗暗地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先把书写出来再说......
　　在卢华的催促下，德仁把开头部分给她看了，卢华说：文笔倒还不错，可是你从小学、中学、大学写到工作，写到整风，再写三年多的劳教，再写18年的农村生活，......等到写完全部小说，要写到牛年马月了，连我都替你着急了。
　　卢华的一番言语，说得德仁沉不住气了，回家以后，拿起笔从劳动教养写起：
　　敞篷汽车驶出古城西安，越过渭河，驶上渭北平原，一直向陕北驶去。长久干旱使公路上铺上厚厚的一层黄土，车轮碾过，掀起满天灰尘，灰尘紧紧地追赶着汽车，偏偏遇到一阵旋风，卷起灰尘，扑打着车厢里的乘客，一个个被弄成蓬头垢面。德仁急忙闭起眼睛，用手捂住鼻孔和嘴巴，心里却一阵阵疼痛起来......
　　这也难怪，他曾经是一个受学生尊敬的老师，他曾经是一个受到女生追捧的偶像，他曾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现在他却成了一个受到批判被列入另册的“敌人”，往事真是不堪回首，而他的一个火热年轻的心，还在想着一定要接受考验，经受住最严重的考验......
　　德仁想来想去，还是让卢华先过目吧。谁知道卢华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竟然掉下两滴眼泪：哎呀，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受人尊敬的老师被打成右派，坐卡车，吃灰尘，蓬头垢面的他，满肚子委屈，而他心里还在想着磨炼自己，经受最严重的考验。
　　德仁似乎有了一些触动：咳，你是我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也是受到感染的一个读者，看样子，我无论如何得把这部作品写下去了。
　　卢华沉思着：不过我还得给你泼点冷水，你要写右派分子在劳教中磨炼自己，这无疑就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右派是被以言定罪的，他们的委屈，他们的冤屈，是很难说得清楚的。而你还要写他们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去积极劳动，去磨炼自己，去争取光辉的未来，这该是怎样的困难啊！所以我劝你还是先写18年农村生活，也许这还比较好写一些。
　　德仁决定采纳卢华的意见，不过这次他没有立即动笔去写，而是抱了一大堆文艺书籍回家去看。这些小说有中国的，有外国的，有古典的，有现代的，他囫囵吞枣，风卷残云，断章取义，或研究其故事情节，或研究其人物描写，或研究其写作技巧。.......他一连翻阅了几十本文学作品，好像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帮助，他要写的作品中的人物，还是自己理解的样子，他写出的语言还是具有自己特色的语言。......唉，读了几十年的文艺作品，探讨了几十年的写作技巧，应该是已经融化在血液中了，现在再来临时抱佛脚，不是太可笑了吗？......不过冷静下来，他还是选定一部《红楼梦》，作为研究和参考的范本，从而开始了自己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