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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作品名称:于家梦痕      作者:文化老狗      发布时间:2019-04-05 01:02:36      字数:3336

  第二天早上,于广于明如往常一样上学,念书,做算术。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仍旧正常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人工敲打的放学铃声响过后,弟兄两个虽然年级不同,但一般都是一起往家里走,这天中午也没有例外。外面阳光有点惨白,但比阴雨天毕竟和暖一些。风儿也不是那么刺脸刺骨的。因为肚子早就饿了,身子有些软软的,头也有点昏,弟兄两个也没有在路上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就这样有点情绪低落的回到家。往日中午到家,母亲还没有把粥煮熟,因此他们仍然要在饥饿中等待半小时乃至更长时间。他们也曾经抱怨过母亲:“肚子早饿了,怎么到家了还没有得吃的呀?”母亲轻声地向他们解释说:“你父亲也是撑着病去上工的,我们都刚刚放工回来,我们没有四只手啊,我们也不能分身既上工又在家里煮饭啊。”儿子们这样抱怨若干次,母亲这样解释若干次之后,彼此都形成了一种默契,于是索性什么话也没有了。儿子们回家后忍着饿默默地等待;母亲放工后尽量无声地加快速度烧午饭。而这天,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特别。小弟兄两个一到家,已经盛好了大米和萝卜混合煮成的干饭放在饭桌上了,并且白亮亮的大米较多,黄灿灿的萝卜很少。除了萝卜大米干饭之外,还烧了一碗豆腐,另外还用香油炖了一碗咸菜。最让小弟兄两个想不到的是,今天这么好的中饭竟然如此之早。小弟兄两个有点疑惑:今天好像不是哪个过生日呀,也不是过什么节日呀。于明没有忍得住,还是仰起头问母亲说:“今天中饭这么早,这么好,可是过什么节啊?”母亲回答说:“不是过什么节,怕你们馋得不得了,索性做个穷事,煮顿好的让你们吃下子,你们千万别想天天这样啊!——其实,就是你们天天想这样,头想尖了能套茅针壳,也是不可能的。”说完,母亲指着家里旧柜旁边的一个饱鼓鼓的蛇皮袋子说:“你们看,这是什么?”于广用手指在袋子外头一捏,说:“稻子。今天才分到的?”母亲回答说:“今天早上。”至于说这稻谷为什么能分到家的,两个孩子并没有询问缘由,而母亲却主动告知了他们。母亲接着说:“多亏了你奶奶和几个叔叔替我家先把债还了,要不然,别说今天分不到家,到过年还不知道可能分到家呢!新粮分到家了,我和你爸爸一高兴,头脑里像挨了一铳,想,索性做个穷事,两个伢子肚子里头也荒了,就煮顿饭吃罢,多放些米,少放点儿萝卜。没想到一个卖豆腐的从前头大路上经过,嗓子喊得蛮高的。我想,去,索性拾几块豆腐,索性穷就穷到底。拾了豆腐之后,回来再用香油炖碗咸菜。——好了好了,不啰嗦,赶紧吃。”
  一家人像过盛大节日似的吃完了一顿饭。全家人着实体验了一回什么叫“饱餐一顿”。正在被美餐迷住心窍的时候,外面的天气悄悄发生了变化,乌云渐渐增多,聚拢,完全遮蔽了太阳,正午的天气变得如同太阳西沉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一般。肚子饱满的于明丢下饭碗后就到家前屋后去闲逛,看大树小树的婆娑摇曳,去看鸟儿如何的往来飞翔,去倾听鸟儿在草堆旁在大树上叽叽喳喳。他在草堆旁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听到于广高声地喊叫道:“走啊!”
  于明一愣,问于广说:“走?上哪儿呀?”
  于广有些急了:“什么上哪儿呀?上学呀!”
  于明:“上学?”他一下子仍没有回过神来。
  于广:“你下午不上啦?”
  于明:“哦,不得了,我以为是到晚上啦!”也许是因为天色的昏暗,也许是因为吃得过饱,也许是因为跟平时吃饭时间有了出入,或许是因为这些条件的综合作用,于明竟忘了具体时辰,竟忘了上学了。吃饱饭能使人的心智下降,能使人对外界的反应变得迟钝,也许营养学家们、医学专家们、心理学家们都不反对这个观点吧。于明的美餐饱餐一回,竟差点儿使他忘了上学的大事。
  于明立马从草堆旁站起身,到家背了书包就跟着哥哥走。下午两节课后活动了一阵子,直到放晚学时肚子都不曾感觉到饥饿。中午的萝卜米饭及豆腐都吃光了,晚上就跟往日一样喝稀饭,所好的是油炖的咸菜还有一些,搭配着喝粥很好,而平素是未必有这种好情况的。高考恢复之前,学生们几乎没有家庭作业,所以晚饭后睡觉前,于广于明就几乎全在自由时光里度过,用旧纸折飞机折飞鸟,或是磨墨写几个毛笔字。等父母亲洗锅刷碗服侍了猪羊之后,他们即上床就寝。不久之后,父母亲也就寝。用母亲的话说,“点着灯说闲话,不浪费灯油吗?”
  次日早晨,文花差不多跟往日同时间起床,依旧是想首先刷去猪圈的粪便,接着准备猪子羊子的早食。不过,这天刚起床准备去刷猪圈的时候,她不甚有意地朝旧柜旁边看了一眼,因为那里摆放着好不容易才分回来的稻谷的袋子。她这一眼,却看了个空,装稻子的蛇皮袋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用眼光再向旁边左右搜索,还是没有。他觉得有点奇怪,就问仍睡在床上的汉根:“汉根啊,稻袋子你搬到哪儿去啦?”汉根说:“什么?稻袋子?我不曾惹啊,你不是放在橱柜旁边的吗?不是你放的吗?”文花有点急了:“是啊,怎么没有了呢?”接着文花又问于广于明说:“你们可曾把稻袋子从柜子旁边搬到什么地方去啊?”于广于明这时都醒了,于广回答说:“我们不曾惹啊!”于广的话还没说完,文花即发现橱柜的另一边的墙脚处破了一个大圆洞,一直通到墙外。到这时,文花才完全明白过来:装稻谷的袋子被人挖破墙从墙洞里偷走了!于是这穷妇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贼子挖洞把稻子偷走了!这哪个狗日的缺八十三代的做这个缺德事啊,我的妈妈呀!……”
  生活艰难的穷女人的这一阵哭喊,引得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一骨碌坐起身,慌忙而胡乱地套好衣服走到柜子方桌这边来,都不敢也不愿相信女者的话是真的。他们简直同时走到这边来,恨不得经过考察后会改变事情发生的性质。然而,袋子确实不在了,柜子的另一头的墙脚被挖了个大大的圆洞,似乎还留有人爬过拉过袋子的痕迹:因为土壤不是虚虚松松的,有从上面拖拉东西的印迹,然而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于广在做功课方面没什么兴趣和耐心,但在这方面似乎反应快速且活络,他首先冲出门外,绕到屋后墙破处察看印迹:挖墙的土壤是向外面铺出去的,然而也不曾发现留有鞋底的印痕。
  穷女人又哭号谩骂了一个时辰,汉根唉声叹气引发了严重的咳嗽有时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有时用手捂住胸口。两个孩子痛苦着一张嫩脸,被闻讯赶来的奶奶叫去,每人喝了一碗稀粥后赶往了学校继续读书,但整个精神都拽不到书上来。邻居们也赶来了几个,有几个跟着骂骂咧咧的,显示了善良与正义。也有几个嘴角还不时地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可能是带有幸灾乐祸性质的笑,乃人性恶的一面使然。
  晚上,痛苦的心情稍稍缓解之后,一家人在煤油灯光里喝着稀粥,你一言他两语的有点像召开“案情分析会”。于广于明母亲将去分稻子前往和回来的过程仔细地回顾了几遍:哪些人知道她去分稻的,哪些人和她碰了面的,哪些人和她说了什么话的,哪些人的表情有所异样的等等都作了回忆。而汉根说出了几个经常偷集体东西的人的名字,因为照情况分析这一次不像是个初犯,不像是个“嫩手儿”。分析来分析去,最终把嫌疑人锁定在叫“方干”和“元志”两条汉子身上。不过,抓贼要赃,捉奸要双,一家人仅仅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于广说:“不要紧,我们什么时候也想个主意报复他们。”于明也插嘴说:“万一不是这两个人偷的呢?”于明的话大家也没有回应。
  在汉根家稻子被盗的第五天或第六天,原本汉根家装稻子的蛇皮袋子忽然在生产队西北角的一条河沟的水边出现了,是文花和几个妇女在田边干活儿而到沟边歇息时发现的。那里离叫“方干”的汉子家较近。于是汉根夫妇大为怀疑方干即是万恶的盗贼。然而也仅仅是怀疑而已,因为谁也没看见那蛇皮袋是方干或方干家里人扔出来的。
  第二年的春天,是汉根一家人最感艰难的季节。草儿的复苏,柳树的新芽,柳枝的拂动,桃花杏花的盛开,没能给穷者带来什么喜悦,相反让他们感觉离麦子成熟还遥遥无期。茅草长高了,开始含苞了,小弟兄两个又开始了拔茅针吃的营生,既产生了些乐趣,又似乎在想象中充了饥。因为稻子被盗,麦收后还要努力偿还叔叔们的债务,一家人常常是几十天不吃一顿干饭。榆树的叶子嫩嫩的时候,文花也采摘过,回来当菜煮一顿稀饭,放点儿盐,以改换一下两个孩子的口味。不过,据汉根回忆,比起十几年前吃稻糠吃滑石粉还是要好一些的。所以,当两个孩子抱怨天天吃极稀的稀饭的时候,汉根有时会骂道:“不晓得,不晓得天高地厚,我们,十几年前,过的什么日子呀?就,就差点儿,也,也,也变成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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