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感谢就感谢

　　汽车开不动了，德仁从车窗望出去，两旁的摊子拉得很大，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拥拥挤挤。担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推着自行车的，拉着架子车的；背着小娃的，引着孩子的，争着抢道，互不相让，仅仅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过的路面，完全被堵死了。司机不停地按着刺耳的喇叭，而路上的行人充耳不闻，没人让路，有人回头瞅一眼司机，心里想着：有本事你开呀，量你也不敢开，压死人还得法办你。
　　车旁的一对男孩女孩更有意思，男孩举着手里的甜糕让女孩咬一口，女孩却举着手里的甜糕让男孩咬一口，嘻嘻地笑个不住。春莲看得脸红：“德仁哥，你看，这男孩女孩真有意思，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多肉麻。”
　　德仁说：“这是一对恋人，人家追求的就是肉麻，就是乐趣。”
　　春莲突然胆大起来：“德仁哥，当年你和嫂子谈情说爱的时候，也是这样有趣吗？”
　　德仁淡淡一笑：“不用问了，年轻人都有过这样的乐趣。”
　　春莲愁眉苦脸，叹了口气：“唉，我哪里有人家这样的乐趣呢。王有权每天回家，横眉冷眼，拳头一举，不是打就是骂，我就没有一天顺心的日子。”
　　德仁虽然知道一点原因，也只能再问上一句：“咳，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
　　春莲说：“他赌博成性，输了钱回家就发脾气，问我要钱，你不给钱，就举起拳头发疯。我又不开银行，哪里有钱供他赌博，后来，后来，他把粮食都拉去卖了，唉……”
　　春莲默默地流着眼泪，惹得德仁眼睛也湿润了……这时，汽车上一位年轻的解放军看着车前拥挤的人群，有点着急，让司机打开车门，他跳了下去。他从汽车前的群众开始清理，一边劝说人们向旁边移动，一边把一些大的物件——自行车、架子车推到路旁，司机抓紧时机开着汽车慢慢地向前挪动。解放军一看自己的工作有了效果，兴奋得发起威来，朝着前面的人群吼了起来：“让开，让开，小心汽车碰着！”司机趁机不停地按着高音喇叭，人们迅速地闪开一条路来，汽车便不停地向前开着。解放军继续往前打通一段道路，然后跳上汽车，汽车这才顺利地开出集镇，奔上了阳关大道。人们用赞扬的目光望着解放军，解放军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春莲说：“德仁哥，听雪雪说过去在农业社里，当队长撂挑子的时候，你主动地打铃派活，今天你为什么没有下去开路呢？”
　　德仁淡然一笑：“彼一时矣，此一时也，我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了。再说，解放军的威望、威力在那儿摆着，一般的群众谁敢不服从呢？”
　　春莲说：“说的也是，你要是冒冒失失地下去，事情办不好，还惹人笑话。”
　　汽车向前飞驰着，春莲想起一件事情，嘴张了几张，涨红了脸，大胆地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德仁哥，我在西安没家没舍，到了西安我住在哪儿？”
　　德仁知道这是一个实际问题。雪雪就拿这问题难为过他，现在面对着春莲的顾虑，他轻描淡写的：“住在哪儿？这就看你愿意住在哪儿了。”
　　春莲羞涩的：“德仁哥，人家和你说正经话，你怎么和我开玩笑呢？”
　　德仁认真的：“我不是开玩笑，事情明摆着，你是去和老杨结婚的，老杨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当然应该住在老杨家里了。”
　　春莲脸红心跳的：“这，这怎么行呢？我们还没有领结婚证。”
　　德仁说：“老杨家里有两间房，一间是布置好的新房，你可以先住在另一间房里。”
　　春莲为难的：“那，还是一样，外人咋知道我们分开住呢？”
　　德仁想了想：“你干脆就住到新房里算了……”
　　春莲打断德仁的话：“那不是得寸进尺了，让老杨把我看扁了吗？”
　　德仁说：“春莲，你的性子也太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你住在新房里，叫老杨住到花房去。”
　　春莲说：“嗨，这样也不好，叫别人说，这个媳妇真厉害，刚进门就把男人赶出家门了。”
　　德仁说：“你看，不管咋么住，别人都会说闲话的。你既然承认老杨是你男人，你是老杨媳妇，住在一起合情合理的。”
　　春莲听德仁这样一说，只好红着脸不吭气了。下午四点，汽车终于到了西安，等到了学校家属院，已经五点多了。德仁先把春莲带到自家屋里，热水瓶里倒了两杯开水，春莲一边慢慢地喝水，一边看着屋里的摆设。孩子们回来了，到食堂去买馒头，德仁通开炉子熬稀饭，准备晚饭的小菜。正在这时，老杨兴冲冲地敲门进来，一见花朵样的春莲，高兴地说：“这、这位就是远道来的春莲小姐吧？你们辛苦了。”
　　春莲一看老杨衣服崭新，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说话文雅，先就产生了几分好感；可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红着脸揉搓衣襟。德仁说：“春莲，这位就是杨师傅。”
　　春莲看着老杨，笑着点点头，德仁说：“春莲，你笑着点头，就表示你已经相中女婿了，对不对？”
　　春莲瞅瞅老杨，还是嫣然一笑，点点头；老杨瞅瞅春莲，也是笑嘻嘻的，点点头。德仁同样笑嘻嘻的，连连点头：“你们这是演哑剧吗？你们同意，我也同意，你们真是互相般配的一对。”
　　老杨说：“为了表示对春莲的欢迎，咱们去饭馆吃一顿吧。”
　　春莲说：“要饱还是家常饭，要暖还是粗布衣，随便吃点就行了，何必去饭馆花那么多钱呢？”
　　德仁笑笑：“哎呀，春莲，还没进门，就给老杨节省开了。老杨，你算瞅准对象了，春莲肯定是一个勤俭节约的好媳妇。”
　　老杨高兴得合不拢嘴：“节约，好，咱们去饭馆也是吃一顿家常便饭嘛。”
　　德仁说：“你们去吧，我就免了。”
　　老杨拉了德仁一把：“张老师，走吧，咱俩还用客气吗？你是介绍人，咋能少了你？本来应该请嫂子一块去，可嫂子在食堂还没有下班，改日再请嫂子吧。”
　　于是三人走出校门，进入一家饭馆，找了个包间坐下。老杨点了几样拿得出手的荤菜素菜，还要点菜时，德仁说：“就按春莲的意思办，节约点好，点得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春莲抿着嘴笑。菜端上来，还有一瓶白酒，三个酒杯，德仁挥挥手，服务员退了出去。老杨斟满三杯酒，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致词：“张老师，春莲，今天我们这里相聚，真是一种缘分，让我们干了这一杯。”
　　德仁站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春莲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也站了起来，于是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在春莲端着酒杯准备喝酒的时候，德仁说：“春莲，你现在意思一下就行了，等一会你要真大老实地喝一满杯酒哩。”
　　于是，春莲听话地抿了一点酒。在宴席快结束时，德仁提议：“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春莲满面绯红：“这么快，就……就结婚吗？”
　　德仁说：“春莲，你还想等多长时间？你爸你妈没有来，我是介绍人，也是你们的证婚人，现在你们把交杯酒一喝，进入洞房，就算完成了这一件婚姻大事。明天把户口一办，结婚证一领，迟早不过差一两天嘛。”
　　春莲低头想了想，抬头瞅着老杨。老杨笑眯眯的：“春莲，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对待你，就像爱护花朵一样爱护你。关于我的为人，张老师了解得最清楚，要不的话，他也不会当介绍人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老杨索性大胆地拉住春莲的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春莲也就顺从地随着他。德仁斟满两杯酒，给他们一人一杯，把他们的右臂交叉起来，德仁喊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新郎新娘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对方的面前，他们乐呵呵地把对方递来的酒一饮而尽，春莲却不免呛得咳嗽起来，老杨连忙伸手在她背部轻轻地拍了起来，德仁说：“老杨，你对新媳妇可真疼爱喔。”
　　老杨、春莲都是喜滋滋的，德仁又喊了一声：“送入洞房。”
　　春莲喝了些酒，脸色红润，老杨看春莲牡丹般俊俏，一时冲动，搂住她就热吻起来，春莲也就任他去吻；后来干脆就回敬他几个热吻……许久，亲吻终于结束，老杨不好意思地笑笑：“张老师，让你见笑了。”
　　德仁说：“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理应高兴，亲热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嘛，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
　　春莲莞尔一笑：“德仁哥，起先我看你还是个老实人，一路上连瞅我一眼都不敢。现在却变得一点也不老实了，老杨明明是请大家吃饭，你却让我们喝交杯酒，喊着‘送入洞房’的婚礼词，惹得老杨也胡作非为起来，你看羞人不羞人？”
　　德仁说：“春莲，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们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就借着吃饭这个机会，给你们把婚礼办了；这样既省时省事又省钱，还省去了许多麻烦。你不感谢我这介绍人，还说我不是老实人。再说，两口亲吻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是正经事，一点也不羞人，更不能算胡作非为。春莲，你口头上这样说，实际上心里却高兴得很。好了，咱们不用在这儿说三道四了，还是到洞房去看一看吧。
　　老杨说：“别急。春莲，我看为了咱们的事情，张老师确实是出了大力了。单凭给咱们牵线搭桥这一点，就应该感谢他。何况，他请了几天假，跑了几百里路，接你到西安，更要感谢他了。”
　　德仁说：“给你们办好事，理所应当，不需感谢，不需感谢。”
　　春莲说：“德仁哥，我错了，真不应该说你不老实的话。我是要感谢你的，可是我一个女人家，没有钱，也没有啥东西送你，叫我咋感谢你呢？等一等，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东西送给你。”
　　老杨着急地：“春莲，要感谢，现在就感谢，何必欠账呢？”
　　春莲定定地瞅着老杨，老杨指指她的嘴巴，又指指德仁。春莲明白了，她心跳脸热，不顾羞脸，凭着酒劲儿扑过去搂住德仁就亲吻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