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是真还是假

　　烙了四锅鹿羔馍，天就黑了。赵母做好晚饭来叫吃饭，冬梅也哭着喊妈妈，于是烙鹿羔馍暂时停止。吃晚饭时，雪雪端来一盘鹿羔馍让大家尝鲜，冬梅抢了一抱，雪雪说：“别占，鹿羔馍多得是。”
　　冬梅看了看鹿羔馍，撅起来小嘴巴：“小鹿……”
　　原来冬梅嫌馍上没有小鹿图像，雪雪脸贴着妞妞的脸：“这是刚烙的鹿羔馍，还没印小鹿。这样吃，卫生些。”
　　妞妞还是喊着：“小鹿，小鹿……”
　　中华取出印章，给四五个馍印上小鹿图案。冬梅高兴地看看，这才拿起鹿羔馍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吃完饭，妞妞缠住雪雪不放，中华说：“雪雪，你搂着冬梅睡觉去，我和爸去烙馍。”
　　雪雪说了声，你们辛苦了，就和冬梅去睡觉。雪雪打算合个眼帮着烙馍，谁知道实在太累，等她一觉醒来，公鸡已经在打鸣了。雪雪看冬梅正睡得香甜，就悄悄地爬起来，一拉开房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颤，急忙返身加了件衣服，这才出去，闭了房门，往厨房走去。院子里一片银亮，仰头望去，只见一轮圆月当空朗照，月亮里似有人影移动，难道月亮里真有嫦娥抱着玉兔，吴刚砍着桂树？她忽然想起，这时德仁哥是不是也正好走出院子欣赏月光？他是不是知道有一个想念他的人正给他烙着鹿羔馍？她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有千丝万缕的凉气随着月光洒落下来，雪雪身子一颤，就钻进了厨房。厨房里热气腾腾，雪雪感觉身子烘地一下就像进入暖房似的。中华疼爱地抓住雪雪的手：“雪雪，黑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哎呀，你的手咋这么凉？你干啥来？”
　　雪雪莞尔一笑：“我啥也没干，我看月亮来。”
　　中华把眼一挤：“你又不是诗人，研究月亮有什么用？”
　　雪雪把嘴一撅：“照你这么说，咱农民一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做了？”
　　这时，赵父正在做馍，赵母正在烧火，他们看小两口说说笑笑、恩恩爱爱，虽然也为他们高兴，但是感到老父老母被冷落在一边，心里难免有点酸济济的。雪雪甩开中华的手，一眼瞥见坐在灶前烧火的赵母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连忙说：“妈，你咋在这儿烧火呢？我来烧火，你回屋休息去。都怪中华，拉住我的手说这说那，遮掩得我都没有看见你。”
　　赵母说：“没有关系，只要你们和气，我就高兴。”
　　赵母这出自内心的朴实语言，使得雪雪感动了半天，她还是要求赵母回房休息，自己来烧火。赵母说：“冬梅还在屋里，醒来又要哭了，你还是回屋去陪孩子吧。”
　　雪雪说：“妈，你陪冬梅睡去，我来烧火。”
　　雪雪坚持要赵母回屋休息，赵母只好扶着锅台起来。谁料想她坐得太低，这猛一起身，只听见她啊呀一声，又坐了下去……雪雪连忙扶住她，中华急忙问着：“妈，你怎么啦？”
　　赵母皱皱眉头：“不要紧，扭了腰……”
　　中华埋怨雪雪：“你看，都怪你，妈坐得好好的，你非让她起来，这一起来就出了麻达。”
　　雪雪委屈的：“这，这咋能怪我呢？我……”
　　赵父说：“中华，你少说两句，你妈这腰疼是老毛病了。你搀你妈回房休息，雪雪回房陪冬梅睡觉，咱俩在这儿烙馍就行了。”
　　于是，中华和雪雪一块搀扶赵母回到屋内，赵母趴在炕上，雪雪给她按摩腰部。雪雪叫中华到房里看看冬梅醒来没有，顺便把伤湿膏药拿来。中华很快就拿来膏药，中华说冬梅还在熟睡，就烙馍去了。雪雪继续给赵母按摩腰部，直到肌肉发热了，才撕了两片膏药贴上。赵母说：“不要紧，我睡上一觉就好了。雪雪，你快去陪冬梅。
　　雪雪望了望赵母，突然有一种预感，明天的西安之行恐怕……回到屋里，躺在冬梅身边，雪雪却一丝睡意也没有了。电灯熄了，窗外的月光映照得屋里朦朦胧胧的。雪雪望一眼冬梅圆圆的脸庞，疼爱地亲了亲，冬梅依然酣睡，她不免对着冬梅说起话来：“冬梅，妈妈本来要带你去西安看伯伯，看样子咱们去不成了。奶奶扭了腰，挺严重的，这个时候我要是出远门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时，雪雪的眼前浮现出德仁的面影，雪雪又唠唠叨叨地叙说起来：“德仁哥，好久不见，我是挺想念你的，也想对你说说心里话。可是现在我不能去看望你了，请你原谅我好吗？……其实，我心里也是十分纠结的，见了你稍微亲热一点，秀兰姐就不大高兴。而且，我也得考虑中华的感受——虽然他对我言听计从，但是他对自己的媳妇心里装着别的男人难道能坦然接受？德仁哥，其实这事与你无关，我只是单方面的相思罢了。细细地想想这事的来龙去脉，我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幼稚而又荒唐。那时我才15岁，初中刚毕业，进入植棉组，你的婉转动人的歌声就把我迷住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耳旁总是回荡着你的歌声，我这少女的心啊再也无法安稳。当然，我也知道这里面不存在爱情的问题，你已经结婚，有了孩子。说起来，我也够大胆的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驱使，一个下雨天，我竟然闯进你家，登门拜访。当秀兰姐惊讶地问我做什么时，我小孩天真般说要跟你学唱歌。现在回想起这件事，都要脸红心跳，可当时竟然天不怕地不怕地做到了……”
　　雪雪的自语到后来就没了声音，变成了自想，心情也由激动渐渐地恢复平静；再到后来疲倦统治了一切，睡魔占领了整个思维……雪雪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中华的手在她身上抚摩了很久，她才被痒醒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啥时候了？天快黑了？还是天快明了？”
　　中华哈哈大笑：“呵呵，太阳晒着你的屁股蛋了。”
　　雪雪睁开眼睛：“冬梅呢？”
　　中华说：“冬梅早就醒来，在炕上玩哩。好了，快起来吃饭，吃了饭收拾一下，咱们搭车去西安。”
　　冬梅也喊着“西安、西安”，雪雪冷静地：“妈呢？”
　　中华说：“妈还在休息，我做的早饭……”
　　雪雪生气了：“中华，你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妈有病，我能撇下她不管，自个去逛西安吗？”
　　中华辩解着：“我问过妈了，妈说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再说，爸在家里，可以照顾妈。”
　　雪雪坚决的：“不行，我不能去。”
　　中华为难的：“雪雪，我们已经两年没去西安了，你不是说要去看德仁哥吗？现在正是机会，五一的花卉卖完了，小麦还没有成熟，我们出门耽误不了活路。”
　　雪雪突然莫名其妙地变脸了：“你口口声声说要去看德仁哥，德仁哥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看他？我要留在家里伺候妈。”
　　中华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雪雪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他终于弄通了一个道理：“雪雪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又想去看德仁哥，在妈妈突然扭伤腰的时候，她只能先做一个孝顺的儿媳，放弃去看德仁哥的机会。可雪雪心里还是有些窝火，这火只能朝他发了。在这时候，中华自然不能再劝雪雪去西安了；想安慰雪雪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中华正在为难之时，赵父在门口喊他：“中华，雪雪起来了没有？”
　　雪雪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爸，有啥事情？”
　　赵父说：“雪雪，你妈起来了，感觉轻松多了，她说你给她按摩贴膏药，已经病好大半子。现在，你再给她按摩一下，换上两片膏药，病就完全好了，你放心到西安去吧。”
　　雪雪有心说我不去西安了，又怕拂了赵父赵母一片好意，就决定先看看赵母的病情再说。雪雪进入赵母房门，不见赵母影儿，出来看时，看见赵母从厕所出来，走路轻轻松松，不像腰疼的样子。这就奇了怪了，昨晚分明见赵母腰疼得紧皱双眉，站都站不起来。雪雪索性迎了上去：“妈，你是不是觉得轻松了些？”
　　赵母听见雪雪问话，只好弯了腰，皱皱眉头：“好些，好多了。”
　　于是，雪雪搀扶着赵母，赵母也就依顺了她。大家一块吃了早饭，又提起雪雪去西安的话题。雪雪说她不能去，要留在家里伺候妈。赵父说，你可以去，你妈的腰疼好得多了，你再按摩一下，换上膏药，家里有我呢。中华说，不管怎么着，赶快定下来，我们还得到公路上等汽车呢。雪雪叫赵母到屋里给她按摩腰部，赵母不好意思地笑着：“不需要按摩贴膏药了，我的腰根本就不疼。说是闪了腰，其实是装的——我不想让你带冬梅去西安……现在，我觉得，机会难得，你还是带着冬梅去西安逛一逛吧。”
　　雪雪被赵母弄得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妈，你的腰疼究竟是真是假？你同意我带妞妞去西安是真还是假？”
　　赵母连忙说：“都是真的……不，腰疼是假的，同意你去西安才是真的。”
　　雪雪会心地笑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