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从黛玉说起

　　晚上，德仁正在辅导孩子们学习，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原来是商场营业员小李。德仁疑惑的：“小李，你找我有事情吗？”
　　小李轻启双唇，莺声燕语：“呦，张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来拜老师学习文学的。送上一包白糖，不成敬意，不过现在白糖也是紧俏物资，请你笑纳。”
　　秀兰闻声出来，望了望小李俊俏的脸庞：“哎呀，哪里的漂亮妹子？到我们这个寒窑干啥来了？”
　　小李双手捧着白糖，笑嘻嘻的：“宝钏小姐，苦守寒窑一十八年，你受苦了，给你送上一斤白糖，你也好营养一下身子。”
　　秀兰也乐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李姑娘，我说我家是寒窑，你就把我称作王宝钏了。”
　　小李的俏脸笑开了花：“开个玩笑嘛，大姐，我是来拜师学艺的，你看，我把《文学概论》课本都带来了。”
　　秀兰面有难色：“小李，要是答应你吧，张老师负担太重，怕身体吃不消；要是不答应你吧，拿了人的手软，吃了人的口软，只好答应你了。可是，上课的次数不能多，一月一次就够了。”
　　小李看秀兰答应了，高兴得很：“谢谢师娘，一月一次就一次，先学起来再说。”
　　秀兰说：“既然来了，今晚就上第一课吧！”
　　秀兰招招手，转身要走，忽然凑近小李悄悄地说：“小李，我看你是越看越漂亮了，可不敢把你老师迷住了。”
　　小李把脸一红：“师娘，你咋说这话？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呢。”
　　秀兰拍拍小李的肩膀：“开开玩笑，别介意。”
　　秀兰进里屋去了，小李静下心来和德仁交谈：“老师，我高中没毕业，就到农村插队，回城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售货员的工作。我从小喜欢文学，来了灵感胡乱写上几句，过后就撇在一边了。那天听说你是文学老师，我就想正儿八经地跟你学学文学，看看能不能写出好作品来。”
　　德仁听小李说着，也就盯着她看着，果然一个天仙美女呈现在面前。晶亮的眼睛顾盼生辉，弯弯的眉毛画出淡淡的远山，皮肤是想象不到的粉嫩……德仁专心地瞅着小李，也不知道她后边说了些什么。小李半天听不见德仁答话，一看他瓷瓷地望着自己的样子，觉得脸蛋有点发烧。德仁看她脸蛋红润起来，才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自嘲着：“小李，我这几天过于劳累，你看，听你说话都不能专心，我怕给你讲课讲不好了，叫你白白浪费时间。”
　　小李俏皮地笑笑：“哪会呢？再说我有的是时间，一周一次，又能浪费多少时间？何况，听听你幽默的谈吐，还能长不少见识。你看，我就没有体验过，一个人过于劳累，听别人说话不能专心。我只知道，一个人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某种事物，也会分心的。”
　　德仁知道小李是在影射自己，只好一笑了之……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原来是任盈盈；她与小李一见如故，竟然亲热地搂抱起来，笑嘻嘻地说：“李菁菁，你也是张老师的学生？呵呵……”
　　“盈盈，我今天是第一次上课，就碰上你了。”
　　“菁菁，我已经上课半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就算是校友了。”
　　“盈盈，你晚上的好装扮，画了眉毛，抹了胭脂，涂了口红，真是妩媚动人。”
　　“菁菁，你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素面淡妆更迷人。”
　　“盈盈，我把你叫师姐呢，你跟着老师学了半年，自然水平高，我就是骑马也赶不上你。”
　　“菁菁，我也喜欢你这个师妹，咱们不用斗嘴了，听老师讲课吧。”
　　德仁笑了笑：“其实，听你们斗嘴也很有趣，人物的语言反映人物的性格，那么我今天就讲人物的语言吧。就拿你们刚才斗嘴的语言来说，因为你们两个人长得都很漂亮，看着对方美貌，难免就有一种嫉妒的心理，也有一种不服气的心态，所以说出话来，表面上是在赞美对方的美丽，实际上有一种我比你更美的想法。”
　　盈盈、菁菁同时格格地笑着。盈盈抢先说：“老师，你用男人的心理去猜测女人的心理，难免带有主观性，其实我是真心实意赞扬菁菁师妹美丽的。不信的话，你可以仔细地看看师妹，虽然没有化妆，却像出水芙蓉一样淡雅脱俗。”
　　菁菁浅笑着：“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老师说的那样嫉妒盈盈师姐的美丽，我是真心诚意赞美盈盈姐姐的，不信的话，你可以仔细地看看师姐，是不是像三月桃花那样艳丽多姿，光彩照人？再者，我有自知之明，觉得我并没有盈盈姐姐所说的那样出水芙蓉般的淡雅脱俗。”
　　德仁一脸严肃的：“你看，不管你们是何心情，总要费尽心机地在语言表达上做好文章。或掩去真情，重新调整语言；或说上一句大实话，以证明自己的真情。其实，这些语言正好表现了各自的性格特点，究竟你们的心理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菁菁口服心服：“老师就是厉害，女人的那一点嫉妒心理，虚荣心理，叫你都说对了。可是，从你刚才的一些语言，我也分析出你的性格特点。”
　　盈盈感兴趣的：“菁菁，你来得早，老师给你说过什么话？”
　　菁菁有点羞涩：“我来了就向老师介绍自己的情况，说完以后，不见老师答话，原来老师正呆呆地盯着我看，忘记了说话。老师对我说，他这几天过于劳累，所以听我说话就不够专心了。”
　　盈盈追问着：“那么，你从这话里分析出老师的什么性格特点了？”
　　菁菁不好意思的：“……我，我说不清楚。师姐学的时间长，水平高，还是你分析吧。”
　　盈盈笑笑：“你看，你不好意思分析，却叫我分析，我怎么说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师也是一个凡人，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出水芙蓉似的美人，一时看得出神，忘了答话，也是有的。老师为了掩饰自己，就说这几天过于劳累，不能专心。我想这也表现了老师的一种虚荣心，不敢承认自己是看美女分了心。”
　　德仁的脸红得关公似的：“你们高明，分析出我的性格特点。我承认我是看美女分了心，用过于劳累不能专心的话去掩饰，这是一种虚荣心，你分析得很对。不过其中还有一个情节，我得说明一下。”
　　盈盈故作吃惊的：“老师，你和菁菁还有故事？”
　　德仁一本正经的：“你听清楚，我在观察菁菁的时候，忽然想起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东家有子，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菁菁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不太长，不太短，不太白，不太红，不太胖，不太瘦……”
　　菁菁满面绯红：“老师，你为了掩饰自己，又搬出了《登徒子好色赋》，你这不是讽刺我么？我哪有那样标准式的美丽？”
　　盈盈不无嫉妒的：“菁菁，老师说你的美丽符合标准，你还说是讽刺你，老师要是这样赞美我的话，我还不知道咋么高兴呢。”
　　德仁认真的：“好了，我总算对菁菁提出的分心一事有了完满地解答。现在，我举《红楼梦》里的例子来分析一下性格化的语言特点。有一天，宝玉去探望生病的宝钗，黛玉也来了，见了宝玉，笑着说：‘哎哟，我来得不巧了。’宝钗说：‘这话怎么说？’黛玉说：‘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说：‘更不解这意。’黛玉笑着说：‘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
　　盈盈说：“我来分析一下，这段语言所表现的人物性格。黛玉去看宝钗，见宝玉捷足先登，立即产生了醋意，但又不好明显地表露出来，便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
　　菁菁说：“还是师姐有水平，一下子就说到核心上了。只是，我不明白，黛玉说的‘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间错开了来，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究竟是啥意思？”
　　盈盈眉毛一皱：“啥意思？没啥意思，黛玉没话找话呗。”
　　德仁说：“黛玉的话，是顺着宝钗的两句问话一步一步发展下去的。关键的一句话是‘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隐藏的意思是，宝玉来看你，不知道要说多少知心话，我一来不是破坏了你们的雅兴吗？所以宝钗说‘更不解这意’，才有了黛玉这段‘间错开了来、天天有人来’的高谈阔论。这既显示了黛玉的伶牙俐齿，风趣幽默，又巧妙地不动声色地掩饰了她的醋意。”
　　菁菁心服口服：“佩服，老师的分析真是揣透了黛玉的心理。不过，我不明白，宝钗难道一点没有觉察黛玉的醋意，只是简单地问了两句‘这话怎么说’、‘更不解这意’就过去了。”
　　德仁说：“黛玉刻薄尖酸，小心眼儿，宝钗心里很清楚，可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大智若愚，宽容大度，在宝玉面前塑造了一个有修养的大家闺秀形象；宝钗城府很深，为了把宝玉争取到手，她做着长期的准备。”
　　盈盈、菁菁同时醒悟：“哦，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