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连载】爱的路究竟有多长（23）

　　冰儿弯腰打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不想让放学后的儿子看到屋里的乱七八糟。玻璃渣晶莹剔透，自顾自地闪着七彩的光泽。只有碎了，才可以看到这样的美吧。碎了的心，却是一点都不美的。不知怎么，此时她的泪却无声地滑落了，不是因为胳膊伤得疼，是心的疼。她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这些破碎的玻璃渣，泪一滴一滴落在碎渣上，落在笑得灿烂的照片上。婚姻破碎了，照片再美都成了心碎的记忆，那些美好的心愿已经被残酷的现实一绺一绺撕成碎片，飞到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寒风拉着小雨点的手，走进家门。刚刚坐稳，就郑重其事地给儿子说：“儿子，如果妈妈爸爸离婚了，你跟谁？”听着寒风的话，冰儿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急忙说：“你跟孩子讲这些干什么，对孩子影响不好。”
　　“不用你管，我自己的儿子。”寒风对冰儿吼过，继续问孩子：“快说啊，你愿意跟我还是跟她？”
　　小雨点看看他，再看看她，突然大声说：“我饿了，我要吃饭。”寒风再追问，小雨点哇地哭了，喊着你们离婚了，我谁也不跟你们。
　　“乖，别听你爸胡说。来妈妈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冰儿柔声询问。
　　小雨点摇摇头，很茫然，停止了哭声。
　　“妈妈告诉你啊，离婚呢，就是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不住在一起了。但是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永远都和以前一样爱着你。懂了吗？刚刚爸爸是给你开玩笑呢，你千万别多想啊！”
　　小雨点目光里明显写着不懂，看着儿子可怜的样子，冰儿的心疼得直颤，再怎么委屈，她都得忍受，为了孩子。假装没事人似的，拍着儿子的小肩膀，轻松地对儿子说：“好了不说了，快去写作业吧，饿了吧，妈妈给你去做饭。”她也做给寒风看，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教他在儿子面前该如何。
　　小雨点睡了，冰儿也睡在小雨点的床上。听见寒风在打电话：“班长啊，我家里有点急事，晚上不能去上班了，我请个假，行不行？”冰儿心里更加鄙夷了，幸亏只是个工人，如果是个厂长，后院起火，还不全厂都停产了？没有出息，私事公事分不清。
　　寒风是个头脑简单，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他实在没有心情去上班。他不想离婚，但是他又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他觉得无法忍受。他不相信她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也许她只是爱上了别人，并不一定有关系，因为好冲动的他并没有看清楚日记里写的细节，他想仔细看看，已经无处可找了。他想不明白，看电视，也没有心情，睡不着。然后，起床，去找冰儿，他尽量用温柔的语调说：“告诉我，那些都是你骗我的，是为了让我上进。都不是真的，对吗？我知道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变自己，让你重新爱上我的，行不行？”寒风动情地说着，两眼含泪，然后，埋下头去抱冰儿。
　　“你别动，不要惊醒了儿子。我起来和你说话。”冰儿离开了床：“我不想骗你，我真的早就不爱你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你吧。很残忍吧，可是，我必须告诉你，这就是真相。”
　　“那么你爱谁？他会和你结婚吗？”
　　“我爱谁并不重要，而是我们已经无法在一起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的。你改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都说了多少次了，但是没有改变。我喜欢稳重的人，你却很鲁莽冒失；我喜欢读书博学的人，你未结婚时就答应我多读书，可是你没有看过一本书；我讨厌听你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你是天生的，你能改吗？这些简单的事情，你很难改变。”
　　“我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这次真的改。”寒风央求着。
　　“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啊！是我对不起你，你却来央求我，你有没有男人的血性啊？”冰儿不能忍受他的继续央求。“我不喜欢你不等于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你，如果我们分开了，你可以寻求你的幸福，寻求到能够欣赏你的人。”冰儿奇怪自己的感觉，觉得寒风像是一个她关心的朋友，她真心希望他过得好一些，以此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不爱我，当初为什么嫁给我，为什么害我？”寒风急了，又恢复了那种硬邦邦的语气。
　　“我害你，谁害了我，如果真要追问责任，该怪罪年轻时的懵懂无知吧。那时我以为我们可以互补，你可以弥补我的社会经验不足，我可以弥补你文化知识的欠缺。可是，我错了，我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对各方面的认识都很难达成共识。这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是谁说要怎么怎么去做，结果没有做一点。”冰儿针锋相对。火药味越来越浓了。
　　“你他妈的，我把病给你看好了，花费了我那么多钱，你却来和我离婚。”寒风的可怜软弱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他的伪装被撕开了。
　　“你他妈的！”冰儿生气的还击着：“你的钱？难道没有我一份吗？我没有赚过钱吗？你去赚那可怜的很少的钱时，我却在看孩子，在给你洗衣服。洗一条裤子，十几盆水也洗不干净。你的每一分钱里都有我的功劳，人口普查还规定做家务是有工作呢。”冰儿知道每次都是这样，寒风开始就是装可怜说好话，什么都答应。一旦目的达不到，就变脸。
　　“你说咋办吧？”寒风没有耐心了。
　　“离婚吧。我们真的无法再过下去了，彼此的心已经散了。你不是个坏人，我也不是个坏人，但是我们在一起是不适合的。分开了，你可以找一个适合你的人，有结婚就有离婚，想想应该很正常。”冰儿尽量压低嗓音，但是很冷漠的口气说着。“你好好想想吧。我睡了，不说了。”寒风看看冰儿眼中的冷漠，无可奈何。
　　连着几个晚上都是这样，无论寒风怎么样软硬兼施，冰儿依然是冷酷的坚冰，他无法融化她，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温存。他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也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儿子去学校了，寒风再次做努力，好言好语地询问冰儿：“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冰儿擦干了刚刚洗碗的湿手，脱口而出：“我也想了几天，还是离吧。我们在一起是痛苦的，或许我们的结合就是错误的。我们彼此根本不适合。”
　　“儿子怎么办？你就忍心孩子有个后妈，或者后爹？”寒风问。
　　冰儿的心一颤，儿子是她的软肋，是她最无法割舍的。“就算我们给他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每天处于争吵之中，对孩子的成长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和谐的家庭，对孩子的心里会造成阴影。况且如果双方都爱孩子，原来有一个父母爱他，以后说不定会有两个家庭都爱他，只要我们做得好，孩子依然有父爱和母爱。你如果心疼儿子，就让儿子跟我，我只有这一点要求。否则，我也不离。因为儿子跟着我，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他，女人总比男人照顾孩子周到。”冰儿说着自己的观点。
　　“好啊，我同意离婚，孩子归你。还有什么？”寒风想试试冰儿是不是真的要和自己离婚，他想知道那个他是谁，所以他才自作聪明地转了话锋。
　　寒风没有任何阻拦，直接同意。冰儿很是吃惊，她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呢。不管如何，就当是预先演习也行，她说出了她早已想好的话：“房子和所有家具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你给我买的项链，戒指，耳环，都给你。”冰儿说着，取下这些黄金饰品递给寒风。
　　寒风伸手接过来，握在手心，玩赏着这金光闪闪，“本来都是我的钱买的，应该归我。还有什么？”
　　“儿子归我抚养，你给生活费不给？”这才是中心，冰儿心想儿子是中心，钱倒无所谓，不过也得给他提提。
　　“钱，一分也不给，我给你了，你都会花掉的，我给儿子存银行吧。”寒风立刻反驳，在他的心中，冰儿简直就是个特别爱花钱的人。
　　“你每个月给儿子存五百元吧。”冰儿不想和他争执，不给就不给吧，他这么爽快地同意，冰儿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他总是善于玩这样的把戏。
　　“我连五百都赚不了，怎么给他存，我自己不活了吗？”寒风阴阳怪气地说。
　　“你自己说吧，存多少？”
　　“一百。存到儿子满十八。”
　　“随你便，我就按照这个意思写协议了，啊！”冰儿掏出纸笔，几分钟就写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寒风看了看，点了点头。“我们去民政局吧。”冰儿说。
　　“行，我骑摩托车带你去。”寒风的表现令冰儿很是诧异。
　　“我自己骑车去吧。”冰儿不敢坐他的车了，猜不透他。
　　“我最后一次带你。”寒风面无表情地说。
　　当从摩托车上下来，走进屋里冰儿感到简直是在做梦，望着手里的离婚证书，知道是真的，这不是梦。一纸证书可以建筑一座围城，也可以毁了一座城。婚姻真是一场游戏，如今游戏结束了，人却回不到从前了。寒风本来的试探变成真的了，他也不知所措了，呆呆地坐着。冰儿看着屋里的一切，自己生活了九年的房间，屋里的一切都是她亲自购买亲自布置的，顿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结涌到心头。这家具，是爸爸请木工给她打制的，这被柜里的被子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结婚时父母精心的为女儿准备嫁妆，是希望女儿幸福得渡过一生的。如今，物是人非，她要和她每天用的一切永别了，所有的东西都不再属于她，她觉得很恍惚，像是在云端。她端来一盆水，仔细地擦着每一个家具，衣柜，梳妆台，写字台……她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离开。眼泪却不争气的如断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寒风木然地看着她，他始终不懂她，她离婚的心愿达到了，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却哭了个梨花春带雨，惹人怜惜。她后悔了吗？她不舍得走了吗？寒风走到她的跟前，一把抱住她，“冰儿，我不要你走了，你的眼泪打动了我，你留下来吧。我们从头开始，好好过。”
　　冰儿一边抽泣，一边说：“你太幼稚了，我们，根本回不到从前了。我现在就走。”
　　“你等会，等孩子放学了，你带他走。”寒风知道自己挽留不住她。
　　“妈妈。”小雨点总是走到门口，就这样喊的。等小雨点高高兴兴跑进屋时，寒风立刻说：“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你要跟妈妈走了，去姥姥家住，以后爸爸就不和你一起住了。”
　　小雨点变了脸色，哭了，“为什么呀？爸爸，你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呢？我去姥姥家，要把我的咪咪带去。”看着儿子哭，冰儿心如刀绞，可怜的儿子怎么遇上这么混蛋的爸爸，怎么就不懂得一点说话艺术，让儿子立刻就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怒气又狂涨起来，冰儿走得义无反顾了。
　　寒风随即捉来小猫咪咪，放在自行车前的小筐里，小猫敏捷地跳了下来，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来，小雨点乖，和妈妈一起去姥姥家，明天早上妈妈送你回来上学。你想爸爸呢，就可以回来看他啊。爸爸依然爱着你的，咱们暂时先去姥姥家住，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弟弟玩。”冰儿强忍着眼泪，抱抱儿子，安慰着他。“妈妈去收拾衣服。”
　　“不能带衣服，我的钱买的，不能带走一件衣服。”
　　听着寒风这样的话，冰儿感觉这才是她所了解的寒风，寒风顺利地离婚，表现得那么有风度，让她简直不认识他了。“这个回风炉是我妈妈的钱买的，去年冬天，是你自己去我妈那儿拿钱的，应该让我拉走吧。”
　　“不准。”
　　冰儿不想和他吵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自由就足够了，只要离开她讨厌的生活，离开她不喜欢的人就足够了。
　　寒风瞪着血红的眼，看着冰儿带着儿子走了，随即走到了大街上，他的心突然很轻松，因为他觉得自己摘掉了冰儿给自己带的绿帽，所以他向他的嫂子还有邻居显耀着：“我离婚了。”
　　他的话引起了别人的不信任，“真的，我们刚才领了离婚证书。”他重复着，心里有一种快感。
　　“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怎么离婚了。”有人不解。
　　“她红杏出墙，被我发现了，我不要她了。”寒风不知道是被气疯了，还是他本来就有些疯，一直这样说着疯话，想换来自己可怜的尊严。
　　冰儿一路和儿子说着话，询问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说些姥姥家好玩的事，想转移儿子的注意力
　　心再怎么痛，也得在孩子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却波涛汹涌，说实话，她不想去娘家，怕父母知道了伤心，怕邻居笑话。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无处可去。黄昏的天空宁静而高远，一片阴霾遮住了夕阳，云层晦暗的像是鱼鳞，张牙舞爪地扑腾。秋风拂来，树叶已经开始零落，瑟瑟有声。叶子的归程是大地，自己呢？一方面觉得离开寒风的轻松自由，一方面又觉得未来的渺茫。离婚终究不是光彩的事情，冰儿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离寒风住的村子越来越远了，冰儿车子骑得很慢很慢，她始终想不好改如何给父母说，老人能够承受得了吗？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冷阳，心突然变得踏实了，冷阳是她的港湾，可以躲避风雨；是她的整个天空，可以享受阳光。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想给冷阳打电话，但是没有机会，她很想立刻知道冷阳是什么态度。
　　路过镇上，想起儿子刚刚放学就经受这样的打击，一定很饿了，就停了车子，到一家小吃店，给儿子买来牛肉丸子和包子。看儿子香香地吃着，心里瑟瑟地凄楚。也许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了，不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从前离婚的那么多理直气壮的理由都那么苍白无力。可是，她仍然没有一丁点后悔，只是为儿子感到悲哀。沉思往事，能够怪谁呢？短暂的人生，关键的步伐都是错误，如果要后悔的话，就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如果考上大学，有一份固定工作，那时就不会那么颓废，不会对人生失望，也就不会有错误的婚姻了。儿子吃完，重新坐上车，冰儿还在审视自己的从前，怨寒风吗？寒风没有错，他只是不适合自己，从自己当初轻率的选择算起，寒风也是受害者。当然也不能怪冷阳，冷阳只是她离婚的导火索，就算没有冷阳，她依然会选择离婚的，但是不会这么快，寒风也不会同意的。纷乱的思绪被儿子不时的问话打断，无论如何错，这次决不是错误。她坚定地这样认为，心也就坦然了，心里想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会去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