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连载】爱的路究竟有多长（4-6）

　　四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深秋时节绵绵的细雨在亲吻着大地，缠缠绵绵地演奏着钢琴曲，烟雨朦胧，雾气缭绕，此时的冰儿丝毫感受不到这样的诗意。她静静地坐在窗前，面前是她心爱的日记本，封面一如晴空的蓝，打开，里边是一行行清秀整齐的小字。
　　1999年7月18日
　　寒风带着我和儿子去山上的滩河游泳，青山碧水，感觉美极了。我不会游泳，只能飘在游泳圈上，一家三人在水中嬉戏，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乐。回来之后，在街上吃了烤肉串。明知道烤肉串不卫生，我还是喜欢吃的。无论我对他如何不满，他对我依然激情似火，他对我从来没有过不满吗？是不是我太挑剔了？
　　8月15日
　　闷热的夏日晚上，在我的提议下，寒风开着三轮车，带着凌峰的一家，还有冷阳的妻儿一起去山上捉螃蟹。山风好凉爽啊！夜幕笼罩着的山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真像是触手可及的水墨画，凝重而富有意境。河水潺潺地像是在寂寞地自言自语。我们一行人打破了旷野的寂静，欢声笑语在山谷中回荡。打着手电，跳到河里。凉丝丝的水便生出温暖的味道。螃蟹原来这么容易捉啊！用手电照着，螃蟹一见光亮，当时吓得一动不动，这时必须快速出击，伸出手掌，把它握在掌心，它的两个大钳子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出手慢些，它好像就适应光亮了，晃动着钳子就开始张牙舞爪了，若伸出手捏，方向稍稍有偏差，就会被夹住的。凌峰和冷阳的妻子不敢下水，我跟着他们学抓螃蟹。我仿佛回到了儿时，有一种单纯的快乐。我们收获颇丰，捉到的螃蟹真不少！
　　今天中午在我们家里吃饭，除了昨晚的战利品，每家都拿出了自己的拿手菜。大人聊天，儿子和凌峰的女儿玩得很开心，冷阳的儿子特别有礼貌，就像个女孩似地。一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冷阳提议数明七暗七喝水，这么简单的游戏竟然也玩了。对于划拳，我稍微懂一点，借机和冷阳练了练，兴致颇高。
　　9月10日
　　我终于知道了寒风被辞的原因了，他所说的朋友就是震天，原来单位的领导，因为不合理的贷款太多，难以回收，上边给他停职回收贷款，寒风却目无新领导，不做本职工作，而且帮震天回收贷款。
　　9月20日
　　本来想着有了文凭，可以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可是没有关系，仍然不行。我去应聘，没有结果，我的自信又一次受到了打击。社会，怎么是这个样子啊！我的一个同学，初中毕业，就是因为有关系，不是也在建行干得好好吗？另外一个同学，高中毕业，有舅舅帮忙去了棉纺厂，然后嫁了县委会里的一个人事科的人，现在都成了公办老师了。她们的工作如果我来做，当然会做了，肯定比她们做得还好，她们当初可都是不如我的呀，学生时代是平等的，走上社会就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10月1日
　　今天是国庆节，对于我来说，节日没有任何意义。从来没有和寒风一起出去旅游过。他不在家，我自己带孩子去游乐场玩了。看着孩子兴奋，我也就有了安慰，孩子是我的希望和动力。
　　11月5日
　　在我的坚持下，寒风和我一起去批发市场批发了一些童装，准备去集市上卖。第一次进货，没有熟人带路，竟然受骗了。二十条羊毛紧身裤，只有上边的两条质量还可以，下边的全部是次品货，根本无法卖。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总是觉得自己能说会道的，可是，却犯了最大的毛病，不懂得人心，不懂得生意场的尔虞我诈。
　　11月6日
　　第一天出去摆摊，原来这么难，主要是没有地方，好位置都需要掏钱买地皮，生意不好做啊。不过，万事开头都会难的，就当赔钱交学费了。现在卖衣服的太多了，利润肯定也少多了。可是，要想赚钱，就得自己学习做生意啊。不过，总算开张了。加油！
　　11月7日
　　寒风有点泄气了，因为今天没有卖出去一件，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只是在集市的末尾，买的人进去时问问价钱，出来时已经买其他人的了。
　　11月12日
　　今天和寒风大吵了一架，我说了很多，他就是两个字“不去”。看着家里堆的衣服，我心急，只有出去才有可能卖出去，他不去的话，我又不会开机动三轮车。他就是不去，恨上来狠狠地骂了他。这是我第一次骂他。然后，我自己骑着脚蹬三轮车去，单单铁架子就六七十斤重呢。几十里路，中间还有一个大上坡，累死我了。好容易到了会场，没有地方可以摆，突然发现一个空地，想着中午了，人家或许不来了吧。怀着侥幸心理，艰难的撑开架子，衣服刚刚挂好，人家卖布匹的来了。挨了人家的一顿数落，还得给人家道歉，把衣服收起了，架子装在车上。孤独地去找另外的地方，中间的路只能过去一辆车子，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别人。连伤心都不敢，只能全神贯注地蹬车。终于找了一个地方，但是很偏僻，最后只卖出去了一件。
　　身心俱疲的回到家，觉得家中的那个男人面目可憎。
　　11月15日
　　好几天没有和他说话，今天仍然是一个人出去，依然是很远的路。而且不认识路，打听着去的。累，但是比在家里看到他，感觉要好。在门口遇到了冷阳，他关切的眼神很让我感到温暖，但是，我对他只是笑了笑，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悲哀。
　　12月30日
　　找了熟人，在我们镇的集市上弄到了很小的地方，今天卖得很多。讨价还价，我说了很多的话，看来，我还是很能说的，是个卖衣服的料。我终于有了一丝成就感。可是，我的心还是太软，卖的价钱比别人都便宜，经不起顾客砍价。
　　1月20日
　　我单独一个人又去进了货，安全归来。这一小块地方十天一次集，今天是年里最后一次会了，我的衣服大部分都卖了。只有第一次进的上当货卖不了。这生意如果买了地皮，肯定能干好，他不愿干，我一个人干不了。算了，我也伤透了心。别了，我的卖衣服梦！
　　
　　五
　　儿子小雨点第一天上幼儿园了，冰儿一天都魂不守舍的，耳边一直传来儿子的哭声。中午做饭时，竟然到面缸里去舀水。吃饭也没有滋味，和寒风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了。
　　寒风心里也觉得很苦，他没有社会关系，没有资金，想依赖震天这棵大树。但是他没有鉴别能力，他不知道他依赖的不是一棵参天大树。他想让冰儿和小雨点过上好日子，可是在冰儿面前，他又发自内心的自卑，他总是摸不透冰儿的内心，因为他是一个粗鲁的人，从来没有细心的习惯。他对婚姻没有太多的奢求，也没有梦想，能够天天抱着她，能够看到儿子的笑容，就是他的幸福了。
　　冰儿和妹妹雪儿一起逛街买衣服，在给寒风挑选裤子，雪儿说：“别给他买贵的，好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没有好效果。”“你真是一针见血，他就是出门的一瞬间还干净些，转眼衣服就脏得不成样子了。”突然会想起了冷阳，无论何时都衣着讲究，整洁大方。可是他的寒风白白长了一张英俊的脸，却没有器宇轩昂的神态。
　　姊妹两个买好了各自喜欢的衣服，就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来。冰儿幽幽地说：“气死人了，我不想他跟着震天胡混，可是他就是不听。这不，震天包了个坐台小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让寒风帮忙找保姆带孩子呢。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啊！”
　　“啊！震天在家里有两个儿子啊，而且他的妻子是个端庄大方的贤惠之人呢。”
　　“可怜的女人估计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说以前晚上寒风接个电话就走，不一会就回来了，估计是送震天去那个女的那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这样的人混，能有好吗？况且震天也不是个做生意干事业的料，只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我怎么劝他，他都不听。他只要有碗饭吃，就不想其他了，整个一不思进取。”
　　“其实姐夫也是个老实人，他也不是个懒人啊，看他在妈那儿干活多卖力，亲戚家有个事也跑前跑后的，很热心。”
　　“他就是喜欢热闹，帮朋友干活更是热心，总爱惹事。自己在家里干活，就不愿意干，尤其是地里的农活，更不愿意干了。我就奇怪，那么勤劳的父母怎么养育出来这样的儿子。”
　　雪儿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父母越勤孩子越懒，他们都把该干的干完了。”
　　冰儿兴致勃勃的回到家，寒风领了一帮人在家里打牌，一进门就被烟味呛得咳嗽，房间里乌烟瘴气。冰儿立刻生气了，但是考虑到寒风的面子，还是忍住了。冷阳看冰儿满脸不高兴，就讨好地问：“买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衣服”冰儿没好气地应着。“来替我打会吧，你看我手气一直不好，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冰儿不好推辞，坐了下来，冷阳在旁边指点。他们都是打牌的老手，冰儿在打牌方面始终是弱智。凌峰坐在对面，故意让冰儿和了。
　　打牌的人走了，冰儿憋着的火气也爆发出来了。“你一个大男人，每天就准备这样混日子啊，打牌多耽误时间啊，有打牌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干些正经事情？和老头老太太，一角钱的输赢你也干，所有的空闲都用在打牌上了。”
　　“我现在是工作之余，又没有耽误家里的事情。”
　　“你那叫工作吗？你简直就是震天的一条狗，离开他，你就不活了？你说忙的时候就忙，你说闲得时候就闲。地里的白菜让你一起去拔回来，你说三轮车不在家就不去，我让你用人力车，你不去就不去，让大雪生生地把白菜冻坏了。还有玉米地里的草都半人高了，你也不拔，不拔你也别施肥啊，你是给草施肥还是给玉米施肥。”
　　“你说得好，你怎么不去做？”
　　“你在家玩都不去，我一个人去也做不了。如果你在外边辛苦工作，家里地里的活，我自然一个人做。”
　　“不可理喻。”寒风怒气冲冲的骑着摩托车走了。
　　冰儿只有对着日记本倾诉了：这已经是我们第N次吵架了，以前吵过架，我会觉得感情加深了，因为误会消失了，他也会温柔的给我道歉，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如今，吵架的味道变了，越吵心越远。
　　
　　六
　　夏日的黄昏，一大堆人在街边乘凉。寒风在和儿子玩，风扇呼呼地转，依然赶不走屋里的热气。冰儿觉得很闷，想到街上透透气。
　　冰儿听着别人海阔天空的聊，冷阳拿着一把芭蕉扇随着一些人走过来，眉飞色舞得说着打麻将赢钱的事情。“既然赢了，还不请客吗？”冰儿笑着调侃。“没问题，请你吃卤肉吧。”冷阳爽快地回答。“我不喜欢吃卤肉。”“那你喜欢什么，说出来，我一定请你。”“我喜欢烤羊肉串。”“好啊，只是街上没有，要到镇上去，你敢去吗？”冷阳在用激将法。“你请客，我为什么不敢去。”旁边也有人在起哄，冰儿只有这样说了。“那么走吧。”冷阳的妻子也笑着看他们。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冷阳在前，冰儿尾随其后地走了。在冰儿心里，冷阳就好像她的哥哥一样始终在关心着她。冷阳觉得很多话和冰儿说，她可以理解她可以懂她。他们边走边说话，冷阳说他这一段生意上的事情，还说了村里的一些人的情况。走得比较慢，而且是田间小路，到了夜市摊位，就点了十块钱的肉串，一瓶啤酒，一瓶饮料。露天坐在大街上。“我不喜欢烤肉串，尤其不喜欢闻到这种熏烤的烟味，你一个人吃吧，再说我在家吃过饭了。”冷阳说。
　　“我也吃过饭了。只不过想出来玩玩，透透气。”冰儿开心地笑着。
　　“前几天，我出车时见到了村委会的林玉，他说你在做人口普查时工作得很好，还想找你帮忙呢。他找你没有？”
　　“林玉昨天来找我了，人口普查时的工资也给了。我今天已经去大队部打短工了，主要是帮忙绘制一些规划图，还有一些表要填，都是关于宅基地审批的。”冰儿回答。
　　“暂时先做着，干几天算几天吧。我这几天也不是太顺，司机总是不满意，我给他多好的待遇，他都不满足呢。而且也不用心，什么事情都得自己超心。”冷阳喝了一大口啤酒。
　　“老板就是老板，司机就是司机，你也不要过分对他好，也不要把他当朋友对待，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便于管理。员工与老板之间总会有一些矛盾的，你给他的，他永远也不会满足。”冰儿边吃边说。
　　“作为男人，我很烦和男人之间的来往，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再就是说混话。像这样安静的说话，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冰儿笑着：“你是在夸你呢，还是在夸我呢？”
　　冷阳本来就是一个健谈的人，说了很多关于他以前的事情。他从小就没了母爱，是由外婆带大的，因为继母的原因，父爱也很少享受到。高中毕业之后，在村里的造纸厂得不到重用，自学油漆。后来又开始做二手车生意，赚了钱。但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滋味，他和他妻子的关系从来没有融洽过。所以他的空闲时间很少在家里呆，全靠闲聊打牌下棋打发。
　　“我很少和别人说这些的，今天不知怎么和你说了这么多。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往事啊。冰儿心里感叹着。冷阳与他妻子的矛盾，她以前也听她妻子和别人都说过。
　　夜色早已浓郁了，晚风飘过来，令人很舒服。天边有一两颗星星眨着眼，路上行人很少。好久没有这样在月下散步了，寒风是不会陪他这样走的。冰儿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冷阳突然也不说话了，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突然冷阳冒出来一句：“我们去的时候，你吆喝寒风说的话，寒风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于是，他们加快了步伐，一会就到村子里了。昏黄的路灯下隐隐还有乘凉的人。“早点休息吧。”冷阳说完，看着冰儿走进家门。旁边阴暗处闪过一个人，是冷阳的好友李波。“你们总算回来了，出问题了，寒风在到处找你们呢。”
　　冰儿刚刚走进屋，还没站稳脚跟呢，“滚！你回来干嘛，你给我滚出去。”看着寒风怒不可遏的样子，冰儿一下子惊醒了，她张了张嘴，想问问什么，可是又停住了。夫妻之间没有最起码的信任，还需要辩解什么。她转身往外走，她的一言不发更是激怒了寒风，他上前冲着冰儿就是一脚，嘴里还骂着：“你给我滚。”他的声音已经打破了夜的静，传到了门外的冷阳和李波耳里。二人慌忙跑过来，只见冰儿在往外走，寒风仍然是追着踢了一脚。李波厉声喝着：“寒风，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冰儿心如死灰，哀莫大于心死，她踉踉跄跄，不知怎么走了出来，感觉天塌地陷一般，无边的黑暗令她窒息，她从悬崖上一点一点的掉下来，生命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太疲惫了，她需要歇歇，她要永远的休息了。
　　冷阳，以及冷阳的妻子，李波三个人急着追了出来，从远处就可以看到摇摇摆摆的冰儿，冷阳心如刀割，他真恨不得去狠狠地揍寒风一顿，他侮辱了自己，也侮辱了冰儿。这么好的人不知道珍惜！可是，他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冷阳的妻子一把拽住了冰儿，问她准备去哪里，冰儿说不出话来，泪水如打开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原来寒风骑着摩托车去找他们，但是没有找到，再加上别人的胡乱言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面对冰儿的一言不发，他们三个人没有办法，就这样陪着她。李波说话了：“先让冰儿去你家吧，我去找寒风这混小子，我说的话，他还是比较听进的，他结婚时，还是我去冰儿家里当引亲的呢。”他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是没有人能够笑出来。
　　“我以为你们只是说说玩玩，没想到你们真去了。”冷阳的妻子埋怨着冷阳。然后又对冰儿说：“寒风这样一闹，打牌的人都散了，都在议论呢。明天肯定是新闻。如果你今晚不回去，这事你就永远说不清了。你必须回去。”
　　稍微有些清醒的冰儿有了一点知觉，她不能让人家陪着自己一个晚上。所以她同意了，先去了冷阳的家。李波终于说服了寒风打开了大门，冰儿又回到了那个不再叫做家的房子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偌大的村子都在传说着昨晚的新闻，一下子，寒风媳妇成了身败名裂的名人。冰儿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整整喝了一瓶酒，她不让人看到她的泪水，要强的她感觉很悲哀。她如果死了，也无法洗刷自己的清白。
　　寒风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撬开了门锁，给冰儿说了无数遍的“我错了”。以前他犯浑之后死乞白赖的求饶，冰儿都原谅了。这一次，冰儿的心已经彻底死了，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了。
　　临近中午时，寒风去找冷阳，说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街上转转，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