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死里逃生遇神医（上）

　　白风一行五骑行至宁波，已是掌灯时分，路旁一家客栈，金刀无敌孟天伦提议：“今晚就在此歇息如何。”众人并无异意，于是下马而入。
　　劳累一天，几人吃了饭，便早早歇息。白风躺在床上，想着白云不知何故，未能按期会合，深恐已遇危险，心中十分担忧，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率性起床，推窗而望，但见月似银盘，高悬云空，繁星闪烁，银河渐现。便走出房间，信步而行。
　　忽见五匹快马，疾驰而过。白风抬头一看，却见马上之人似曾相识，稍一思忖便记起其中一人是朱府武师。不觉一愣，心道：“这些武士如何还在这里，莫非朱敛财已发现军火被换之事。”于是施展轻功，尾追五骑。
　　只见五骑来到宁波府衙，五人甩蹬下马，直往府衙走去。白风当然不敢走大门，他沿着府衙围墙，行至后院，一纵身翻墙而过，眼见正厅灯火通明，便悄悄来到门旁，大门紧闭，里面传来说话声。靠近窗户，用舌尖将窗纸舔透，露出一个小孔，朝里一看却见刚才骑马的五人跪在地上，向一位红脸老者禀报：“小的五人赶至北仑港，那艘船已开走多时，向附近的渔民打听，除了我们的运货车外，再无任何车辆，也不见外来船只路过。”白风知道这红脸老者就是司马龙。
　　就见司马龙一挥手，地上五人立在一旁。司马龙自言自语道：“陆路不见，水路无踪，莫非带了这么多东西飞了不成。”突然又大声呼道：“把那小子带上来。”一会儿两名武师押着一位少年一拐一拐走出来，正是白云。白风心中一惊，只听司马龙厉声说道：“小子你说实话老夫放你一条生路，还教你盖世武功，你若再呈口舌之利，油腔滑调，就让你尝尝老夫的手段。”说着扬手一掌“啪”的一声，五寸厚的红木桌面，受掌之处竟成齑粉。司马龙大声道：“快说，你家主人究竟是何人。”
　　白云嘴巴一撇：“我家主人是陈百万家的公子。”司马龙又问：“我们的货是不是你家公子劫的。”白云嘻嘻一笑：“我家主人家财万贯，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我家公子要什么有什么，哪会劫你的货呢。况且我家公子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劫你的货呢。”
　　“你家公子真不会武功？”司马龙问。
　　“我家公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但对武功却是一窍不通。”白云答。
　　“你家公子不会武功，你的武功从何而来？”司马龙又问。
　　“小的自幼在陈家长大，从小就顽皮，喜欢与陈家武师打闹，他们时常指点我一二，后教师爷也肯教我一招半式，因而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这才叫我陪公子出来游历。”白云侃侃而谈，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司马龙沉吟半响：“既然叫你陪伴公子，为何却在这里，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我家公子在杭州等我，他叫我到宁波找人。”“找谁？”
　　“我不能说，公子叫我保密，连老爷也不能告诉。”白云神秘兮兮的说。
　　“说，到底找谁。”司马龙急切的问。“这么多人我就是不说。”白云倔强的道。
　　司马龙无可奈何的朝手下一挥手：“你们都退下。”几名武师走开。司马龙和气的轻声说道：“好吧，这下可以说了吧。”
　　白云佯作十分谨慎地道：“你发誓决不对外人说，如对外人说，天打五雷劈。”
　　“老夫绝不对外人说。”司马龙假装应允。
　　白云走近司马龙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家公子到杭州来，是找一个叫小翠的姑娘，谁知到了杭州，翠儿家已搬走，一打听，说是到了宁波，故差小的到宁波寻找。”
　　“你敢戏弄老夫！”司马龙勃然大怒。
　　白云委屈的说：“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信不信由你。”
　　司马龙厉声呵斥：“你小子少在老夫面前耍花枪，你老实回答老夫，朱庄主他们的马是不是你弄的鬼，老夫的坐骑是不是你下的毒。”
　　白云故作茫然不解的道：“朱庄主他们的马怎么哪？你的坐骑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都不知道。我跟你无怨无仇，毒你的马干什么，就是有冤有仇，我也不会毒你的马。公子常对我说，冤家亦解不宜结，做人要仁义。上次小雨儿告我的黑状，害我被老爷打了一顿我都没计较呢，后来…….”
　　“好啦、好啦。”司马龙不耐烦的打断了白云的话，问道：“你为何一路跟着我？”
　　白云笑了笑：“我以为你是小翠的爹呢。真的你跟翠儿的爹长得好像好像，他也是红脸，也是你这么高。我就想跟你到家，不就找到小翠了。谁知被你抓住才知认错了人。你快放了我，不然公子找不到我会着急的。”白云说到这里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原来，白云把药下在朱庄主的马料里后，一直等朱庄主一行骑上马走了才放心。正准备去与白风会合，却发现一位身材魁梧的红脸老者，骑着一匹赤马匆匆赶来。白云一惊，曾听孟大侠说，司马龙也是一个红脸老者。如果这人就是司马龙的话，让他赶到北仑港码头可就糟了，只怕公子他们脱不了身呢，得想办法拖住他。于是骑马跟在老者后面，见老者进了一家酒店，马栓在外面。心想真是天赐良机，便下马也将马栓在赤马边，瞧瞧四周无人注意，就给赤马喂了一包百步倒，然后跨上马慢悠悠的走了。
　　走着走着白云一想，不行，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得监视那老头点儿，如果不是司马龙，还得赔人家的马。于是又调转马头往回走，走了一阵远远看见红脸老头大步赶来。心道，这老头脚程真快，定是司马龙。我还得想办法，不能让他这么快与朱敛财会面。便快马一鞭向前疾驰一阵后，把马放入林中。待司马龙过去后，悄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宁波的一家酒店里。
　　红脸老头正是司马龙，他来此倒不是为了那批军火，而是访查江浙的名医陈实功。陈实功江南人称誉他为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他精于切脉望诊，病人来此就诊，一望即知其病之轻重和能否医治。临床治疗的汤药、刀石、针灸、蒸熨、推拿、按摩等无所不能，尤其是开刀缝合之术，几近神奇。有一病人脏腑有痈，陈实功举刀破开肚皮，将痈毒割去，又将腐烂之肉刮净，再以针缝合伤口，不几日即愈。前来就诊者，只要他着手医治，无不手到病除。陈老医师自幼习医行医五十余年，被他治愈者数以万计，人们称之为赛华佗。
　　朝廷闻知其医术高明，多次请他上京做专为皇上看病的御医，陈老认为，习医乃是救助世人，岂可因一人而弃天下民，便借故婉辞。朝廷见软请不成，欲采取强逼的办法，早有人向陈老通风报信，为避麻烦，陈老便逃往他处，隐姓埋名，再也无人知其所踪。
　　朝廷何以催逼陈老医师，如此之急呢。话还得从客氏说起。这客氏本是当朝皇上熹宗的乳母，极善逢迎，颇得熹宗之喜爱，故一直留在宫里服侍熹宗。客氏丈夫早死，青年守孀，性淫喜媚，当然耐不住寂寞，先是与假太监魏朝做了对食。所谓对食，乃是得宠太监虽已净身，无法与女子再行云雨之乐，但心亦好色，故由主上特赐，令其成家授室，虽不能生儿育女，却可以同床合卺。魏朝既系假太监，这名义上的夫妻，自然成了实际上的夫妻了。
　　魏忠贤与魏朝同姓，便拜魏朝为兄，由魏朝介绍也以假太监之名进了宫中。魏忠贤进宫后，常到魏朝家中坐，认识了客氏。这客氏本极淫荡，一个魏朝满足不了她的欲望，见魏忠贤高大魁梧，自然少不了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很快就勾搭成奸。魏忠贤原是荒淫无耻之徒，自幼在勾栏院、赌博馆里长大，耳濡目染亲身体验，对男女交合之事有着独到之处。客氏求欢，自然曲意逢迎，使得客氏大畅其欲，兴奋之极。再与魏朝交欢就觉得如同嚼蜡，索然无味。因而便对魏朝生出一种厌恶之心。魏朝本是因客氏才得以显贵，客氏本是朝秦暮楚、寡情薄义之人，有了新欢自然忘了旧交，甚至对魏朝产生了极度的反感，便到熹宗那里讲魏朝的坏话，找了一个借口把魏朝赶出宫。
　　魏忠贤更是阴险狠毒，虽因魏朝得以进宫，可河过了桥还有何用，既然鸠占了鹊巢，鹊还能留么。客氏到了手谁去念什么兄弟之情，只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万一客氏反复，重拾旧情又如何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绝后计。于是派人把魏朝给宰了，从此便安安稳稳，扎扎实实的一个人独享了客氏。
　　乐极生悲，这客氏自从与魏忠贤尝到了甜头后，有如馋嘴猫偷吃了鱼，越吃越有味。不仅夜夜需要，甚至白天还得加几个餐。这魏忠贤性喜渔色，得势后也常常到外面打点野食，换点口味。可如今客氏天天要，一夜一次还不满足，经常还得一夜几次，如果满足不了就横眉冷眼，大发脾气。
　　魏忠贤知道，自己的富贵全是客氏带来的，倘若惹恼了她，魏朝就是前车之鉴。既然客氏今天可因魏忠贤抛弃魏朝，明天有何尝不会因张三、李四而抛弃我魏忠贤呢。想到此魏忠贤急得如坐针毡，坐卧不宁。没办法只得舍命陪君子，尽力满足客氏吧。于是天天上马，昼夜征伐。客氏虽已心满意足，可魏忠贤毕竟不是铁打的金钢，不坏的身，这种日以继夜的劳作，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不仅无力再去寻花问柳，而且每天应做的作业也不想完成，甚至一见客氏就心惊肉跳。先是借助人参、驴鞭之类的东西来补肾壮阳，而后又是搜尽天下春药来增强耐力。但靠药力维持战斗力终非长久之计，后听人说女人如此好战也是一种病，于是请医诊治，可客氏吃过药后，性欲非但不见衰减，反倒越来越旺，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魏忠贤此时已是又怕又急又恨又气，听说江浙名医陈实功医术如何了得，便派人延请，先是借皇上之命相召，后以私人之名恳请，岂知这陈老头，有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先是婉辞，后是隐避。这可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权宦，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下令非把这个老儿抓来不可。命令一下，下面这群龟儿子，王八孙子们可忙坏了，为邀此大功，追寻得极为卖力。但陈老儿隐藏得十分隐秘，这般龟孙们费尽心思也无法找到。魏阉得力爪牙崔呈秀，便将此重任交给了司马龙，司马龙自然亲自出马去寻找陈实功。
　　司马龙抓了孟、文两人后，即到静室疗伤，把去北仑港取货之事交给了朱敛财。疗完伤已是三天以后了，原想把孟、文两人叫出来打听一下陈老儿的下落，岂知提出来的却是两名巡院武士，这才知道孟、文两人已被救走。没办法只得叫班帮中人马，到处打听和寻找陈老儿的踪迹。终于查出一些眉目，得知这位神医曾在雁荡山一带行医。司马龙不敢怠慢，选了一匹快马直奔雁荡山。谁知路过余姚，马竟突然死亡。便想在宁波等朱敛财路过时要一匹宫中御马，后发现白云跟在后面，便将其擒住，见白云根骨极佳，又起了收其为徒的念头。此时正碰上运着货物返回的朱敛财，朱敛财一眼认出白云是陈公子的书僮。司马龙叫朱敛财牵一匹好马给他，一看却不是宫中御马。一问，朱敛财便将坐骑腹泻，只得换马而耽搁时间之事说了一遍。
　　司马龙一听顿生疑窦，急命人打开木箱一看，气了个七窍生烟。朱敛财认为是东瀛人在作弄人，司马龙则认为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派人再去北仑港，已查不出半点线索。再问朱敛财沿途可有异常情况，朱将几天来发生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都详尽的说了一遍。当讲到西湖遇陈公子一事时，司马龙道：“坏了坏了，问题就出在这陈公子身上。”而且推断这陈公子，可能就是江湖新近冒出来的，爱管闲事的白衣大侠白风。甚至认为救出孟、文的也是此人。于是，便对白云进行了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