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晚上，慕言天夫妻俩就如当年和女儿谈婚论嫁时一样，很慎重地与女儿交谈。
　　“兰兰，中午少建和我们作了诚恳的交谈。他的所有怒气来自一个叫冯山的人，他状告你干涉破坏他婚姻自由。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爸爸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至此，慕兰终于明白丈夫是从哪知道这件事的根源了。她就从水成入学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讲了一遍。情节和少建所掌握的基本相同。
　　“是吧？被我说中了。”母亲首先发言：“养马能不识马性？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兰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内疚什么呀？这不没事找事做吗？再说，即使你帮他家忙也不应该瞒着少建啊，这下好了吧？”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他那个性格脾气，不说比说好，也没有说的必要，我问心无愧。”慕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问心无愧吗？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水建民感激你？”慕言天想到女婿说的话。
　　“我没有这想法。水建民根本不会知道，因为目前水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水建民没有耳朵？他回来老家人不讲给他听？”
　　“就是因为水建民很难回来一趟，老家的事根本无法过问，所以，我才可怜这一家人。当初水建民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分手，他也不会远走高飞。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一个能人，却帮不上忙，他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一切怪谁？怪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我哪能袖手旁观？他即使偶尔回来一次，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就讲起我来，所以，我没有让他感激我的意思。”
　　“你没有这意思，但少建误会有。别人听来也会误会的，说实话，就我们做父母的也有一点。这么多年不联系，你却能为他默默奉献，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们的感情很深！少建能不吃醋吗？”
　　“他要吃我有什么办法。正因为他敏感多疑，所以我才选择不告诉他。”
　　慕兰和少建都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二老陷入了思想困境。慕言天再一次重新审视女儿的婚姻，到底是谁错了？父母？女儿？女婿？突然，当年水建民在自己办公室里说的话又冒了出来——
　　“每一个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幸福，但幸福与否不是完全取决于物质条件，富人也有烦恼，甚至更多，穷人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反而开心无比。幸福与否这完全是一种感觉，快乐的感觉！虽然我穷，但慕兰却很开心，别人家虽然富有，她却不快乐，你们做父母的应该如何取舍？叔叔，我可以断定：你们让慕兰离开我就等于剥夺了她一生的快乐,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深吗？你们忍心拆散吗？”
　　看来，当初真不应该拆散他们。你看，这么多年下来了，慕兰竟然能义无反顾地为水建民默默地奉献。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因为女儿也没有做背叛婚姻的事，做父母的也不好过分干涉；但人常说：心灵的背叛比肉体背叛更可怕。所以，女婿似乎也有道理。这位纪检战线的老干部也束手无策了。他问女儿：“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随便他。”
　　“他那个犟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你不让着点，说不定真犟断了。”妈妈提醒女儿。
　　“让让让，让了这么多年你们知道吗？凭什么都要我来让？我有什么缺陷吗？这就是你们当初为我选择的幸福生活吗？告诉你们，原则性的问题我坚决不让。断了就断了，谁离谁不过日子？”慕兰态度很坚决。
　　“你俩谁离谁都能过日子，可是孩子呢？孩子你考虑过吗？”爸爸说。
　　“是啊，为了孩子你就再忍让一回吧！没妈的孩子多可怜？有几个后妈对孩子好的？如果真离了，孩子会恨你一辈子的！”成素珍哄着女儿。
　　“浩淼已经上初中了，是非好坏他分得清楚，他有自己选择权。即使不跟我生活，我也不是不问他。海沐肯定是跟我的。”
　　“离了以后你不再组合家庭了吗？对方能接受你的孩子？还有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会纷至沓来的。”
　　“爸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次，你们二老就别再操这个心了！好吗？”慕兰提醒父母不要再犯当初的错误：“现在，你们只要协助我照顾好海沐就行了。”
　　
　　因为以前发生什么矛盾，慕兰都不跟希少建计较。不但没有记过仇，也从没分居过。这次不但分居而且还回到了娘家，且态度也比较强硬。所以，少建更认定她和水建民旧情复燃了。但骨子里，他舍不得离婚，他还是爱妻子的。如果能轻而易举的离婚，就如岳父说的那样，当初他就不会那么执着。所以，心情非常矛盾，不知道怎么收场？
　　就在僵局的日子里，希少建心情极坏，整夜睡不着觉。就借翻阅慕兰的书橱里的书籍资料来打发时间，目的是寻找关于慕兰移情别恋的蛛丝马迹。
　　慕兰自从结婚以后，就把所有的爱投入到儿子、女儿身上了。她为了把水建民从心底赶走，从没有留下一点心迹证据。所以，少建是一无所获。
　　看到儿子翻箱倒柜，夜不能寐。父母既心疼又心痛。特别是看到孙子浩淼闷闷不乐的样子，老公俩心里更有说不出的痛。
　　“真是祸从天降！他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家现在搞现在搞得鸡犬不宁。你看浩淼这几天，饭也不肯吃了！唉——”奶奶心疼地说。
　　“他俩人闹离婚，能不影响孩子吗？”爷爷说：“谁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问他始终不说。这么大儿子，你总不能打他说吧？”
　　“老头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俩今天去亲家一趟，一是去找找原因，或许他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二就算是赔礼道歉，媳妇好好的离家出走，我们就这样不闻不问的，亲家心里会有感觉的；三如果能把慕兰带回来，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嗯，对！好主意。”
　　他们把到亲家去的事情告诉了孙子，并且给了二十块钱：“浩渺，你爸爸妈妈吵架，现在你妈妈气不回来了。今天奶奶和爷爷去接你妈回来。你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好不好？”
　　“好！”听说奶奶爷爷去带妈妈，浩渺一百个支持：“你们放心吧！我自己能管好自己。”
　　“少建，今天我们有事，你就在单位吃吧！”老俩口给儿子打完电话，又给亲家打了一个：“亲家，多添两碗水啊！呵呵，马上有人到你家去。”
　　虽然两家是世交，自从成了亲家后，也很少走动。有什么事，两个孩子就代替了。所以，今天亲家登门拜访，慕家稍稍作了一下准备。
　　“不是说过‘来人不揪嘴，多添两碗水’嘛！这么客气就见外了，啊？呵呵——”看到亲家母成素珍正忙着准备饭菜，希从德开着玩笑：“老太婆，你去帮帮忙吧！”
　　“来来来，随她们做去，我们只管吃！”慕言天把亲家公迎进了客厅。
　　寒喧过后，两位老战友作了亲密的交谈。
　　厨房里的一对亲家母，也在一边做饭，一边窃窃私语。
　　希家老夫妻，至此都分别知道了儿子媳妇闹离婚的真正原因。他们一个劲地给亲家赔不是，检讨是自己儿子小心眼；慕家老夫妻也凭良心，实事求是地承认是自己女儿这件事做得欠妥。
　　赔不是也好，道谦也好，这都是老人的胸怀和大度，关键是怎么实施在少建和慕兰这对夫妻身上？难就难在现在一个不让一个，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直到慕兰下班到家，四个老人才停止了刚才的话题。但慕兰知道公婆登门的意图，除了礼貌地问好、招待公婆，其他也闭口不提。
　　席间，看到儿媳不住地夹菜给自己，婆婆眼眶湿润了：“兰兰，爸爸妈妈今天来是给你父母赔不是的，你就原谅少建跟我们回家吧！生就皮，长就骨，就这么个脾气，一时也改变不了。你不为别的，就为浩淼、海沐两个孩子考虑考虑吧！浩渺这些天，闷闷不乐的，饭也不肯吃。少建也是，你走后，他没睡过一个整夜觉……”
　　“妈，吃饭吧！”慕兰示意婆婆不谈这个话题。
　　“你们这样，我们做老的能吃下饭吗？好好的一个家……”婆婆哽咽了。
　　“不管离与不离，海沐我带走。浩淼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他很好！每天都要到我办公室去一趟，他很听话，这次考试又是班级前三名。”
　　“妈，我要和哥哥在一起！”海沐可怜巴巴地请求着。
　　慕兰看到所有人凝重的脸色，不得不笑着表示自己还有说话的余地：“妈，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饭后，双方父母轮番教育、劝说，最后达成协议：慕兰以后不再过问水家的事。少建上门给岳父母赔礼道歉，然后带慕兰回去。
　　
　　晚饭后，希家客厅里。
　　“通过这几天冷静，你自己应有所该醒悟了吧？四十多岁的人了，做事哪能这么冲动？明天赶紧去把慕兰带回家来。”
　　“少建，你爸跟你说话没听到吗？”妈妈见儿子不吱声，提醒着。
　　“想要这个家她自己就回来了。为什么非要我去带？”希少建冷冷地说。
　　“不是你提出要离婚的吗？妈妈好好就走了？”晚自习完刚进家门，听到爸爸这句话，浩淼一肚子不满。
　　“滚！写作业去。你小孩子插什么嘴？”希少建一向是家长制作风，因为妻子在学校的得天独厚条件，所以，儿子读书学习情况他从不过问，在儿子身上威大于爱。
　　爸爸如此粗鲁，儿子气得掉头就走。
　　“浩淼，浩淼，你回来，乖乖，这么晚你去哪？”奶奶追了出去。
　　“找妈妈。呜——”浩淼哭着跑下楼。
　　“我看我们家应该滚的是你！你一人走了，大家就安宁了！浩淼说的不对吗？不是你提出离婚的吗？你好日子不过就闹吧！”老爸看到儿子对孙子的态度，怒火中烧。
　　“我好好就提出离婚了？”
　　“不是好好的是什么？你以为你那破理由站得住脚？告诉你，纯粹是小心眼！不自信！”
　　“我不自信？”少建不接受爸爸的意见。
　　“你就是不自信！如果你自信，你可以置若罔闻。不要说没有那回事，就是发生了，也应该以一种高姿态去等待她的抉择！她是一所名校的校长，做事能那么随便吗？”
　　“你的心结我一清二楚。当初慕兰看好的不是你，如果不是她家庭帮助，你俩走不到一起。所以，你心里一直认定慕兰不爱你。慕兰究竟爱不爱你？爱你到什么程度，我们做父母的无权下结论。但我们可以说，自从她嫁给你，她是一直很本分的。在家，是一个合格的妻子，负责任的母亲，孝顺懂事的儿媳妇。在外，是一个沉稳正派、事业有成的女同志。她的不断进步，给你心理上也造成了某种压力。从每次发生的小摩擦上来看，你的脾气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这。人家的涵养性很高，从不和你无谓地争吵。这一次，你发现了她对水家的无私帮助，点燃了你埋藏已久的忌妒，所有的担心就全部顺理成章地爆发出来。其实，这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心！”
　　“爸，我承认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事物都要一分为二去看待，但也要用发展的眼光去分析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去做？还不是因为爱吗？这样做会产生什么影响？说明她忽视了我的存在，忽视了我的感觉。这样下去不是很危险吗？”
　　“不要纠结在这一点上。无限放大，越想越象；忽略不计，什么事都没有。不要‘疑邻盗斧’”。
　　“哎，爸你还就说对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儿子为什么叫浩淼？女儿为什么叫海沐？这浩淼海沐可都跟水有关系啊！”希少建把“水”这个字读得很重。
　　“少建啊！别神经质了，这些话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慕兰知道会瞧不起你的！这不都是你两人在一起给孩子起的名字吗？”
　　“是一起起的，但都是她先提议的。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些，所以就定下来了。”希少建还在纠结：“同床异梦有什么意思？”
　　“别瞎想了！今天我和你妈专程去解决这些事的。明天，你就去带她回来吧！”父亲希从德把协调情况告诉了儿子。
　　听了父亲的一番话，希少建觉得，这也算解决他与慕兰之间矛盾的不二选择了。去给岳父母赔礼道歉，比直接给妻子赔礼道歉体面一点。
　　浩淼也好不容易被奶奶哄回头，站在爸爸面前不停地嘀咕：“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睡觉去。爸爸明天去带。”一贯大男子主义的希少建，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