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直在守株待兔的冯山，夜里接到水灵的电话，兴奋至极。他连夜组织以前的铁把子兄弟，准备去邵家带水灵。因为以前进去过，所以，多少懂得点规矩。他把和水灵沾点表亲的平时玩得不错的王二岗请去，这样万一事情闹大了，好孬有个借口——娘家兄弟。姑娘在婆家受罪，娘家兄弟兴师问罪是顺理成章的事。当接到水灵阻止电话时，他的车已经开到村头了，这机会正好是他显本事的时候，他哪能折兵回头？
　　冯山不回头，水灵慌了，连忙禀报姑姑，请求她快速赶来。
　　慕兰分析：冯山的主要目的是要水灵，并不是想打仗。上门打仗倒不怕，只要报警就行了，关键是水灵，如果照他的面，心甘情愿跟冯山走，冯山就没有多少责任了。她知道，虽然水灵电话叫他来，也并不是她的最佳选择，是一种无可奈何、赌气、报复邵家的心理。于是，她嘱咐水灵，威吓一下可以，但千万不能跟冯山走，无论什么情况等她到了再说。
　　冯山一伙人来到邵家，按照事先策划好的方案，由王二岗先说话。
　　“邵海强，你凭什么打我表妹？”吊着烟，歪着脑袋，眯缝着眼睛，翘着二郎腿的王二岗，不可一世的样子。
　　“表哥，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哪家灶头不冒烟？哪家夫妻不打架？牙和嘴唇还斗呢！”没想到表哥王二岗也来了，所以，邵海强说话很注意。
　　“打架有你这么打的吗？你想要她的命啊？”王二岗停止抖动的二郎腿，坐直了腰板。
　　“表哥你真会开玩笑！哪有这么严重？”邵海强满脸陪笑。
　　“没有这么严重水灵就拼命了吗？”王二岗对睡在房里的水灵说：“水灵你出来，让大家看看你身上的伤。”
　　水灵不吱声，也不敢出来。因为她身上多处软组织受伤，腰也扭伤了，万一被冯山他们看到，邵海强肯定被打，她真正气的是她公婆。再说，庄邻的围观也让她不好意思露面。
　　“水灵你出来说话呀？你再不说话我们不管你了。不怪人受罪就怪受罪人！你真正是没用的人！”王二岗恨铁不成钢，从房里把水灵硬拖了出来。
　　“哎哟哎哟——”水灵躬着腰疼得叫了起来。
　　“还说不严重？不严重能这样吗？”忍住性子不说话的冯山，终于吼了起来：“你看这脸上、膀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怎么忍心打下去的？”
　　王二岗的轻话重话，邵海强听了还能忍受，毕竟是表哥嘛！冯山的话，特别是听到冯山心疼水灵的话，邵海强气不打一处来：“我脸上手上都被她抓破咬破了，你怎么没看见？你眼睛瞎了？我打我女人关你什么屁事！”
　　“你女人你就可以随便打吗？”王二岗抓住邵海强的衣领：“她犯了什么错误？”
　　“阳阳舅舅，你消消气，坐下慢慢告诉你。”婆婆刘大凤看到对方上劲了，忙劝解着：“海强不会平白无故打她的。”
　　这明知故问的话是事先设计好的激将法，目的是让邵海强这个愣头青中计。果不其然，邵海强脱口而出：“她不守妇道，跟冯山睡觉！”
　　“啪”——邵海强被水灵的表哥狠狠一记耳光。
　　“在哪？你有什么证据？今天你交出来！”
　　“交出来。”
　　“对，交出来。”
　　“不交出来今天饶不了你！”
　　来挑衅闹事的人群情鼎沸，一副要灭门九族的架式。
　　“妈你打电话报警！”被围住不得脱身的邵海强说。
　　急冲冲准备去报警的刘大凤被邵家的大侄子邵海东拦住了：“报什么警？”
　　邵海东，是邵海强没出五福的堂哥，在金沟县物价局任局长，是邵家这一个门族最有本事的人。今天回老家看望父母，正好遇到这个事。他问清楚缘由后，觉得自己应该出面过问一下，否则，有辱邵家的门庭。他在现场听了几分钟，觉得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可轻易出手，所以没有急于出场。当堂弟指挥婶婶去报警时，他才挺身而出。
　　“海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急匆匆的刘大凤抬头一看，一种惊喜油然而生：“这下子好了，好了。快帮婶子出出主意！”
　　刘大凤象得到救星一般喜悦，她把邵海东拉倒自己的屋里：“海东，你可要为婶子撑腰啊！邵家不能让人欺负惯了……现在人家围上门了，你说不报警怎么办？”
　　“不能报警！本来可以报警的事被你儿子说坏了！警察能管得了这事？捉贼抓赃，捉奸成双。这种事做得说不得，人家肯定要你拿出证据啊！”
　　“那……”经过侄子这么一说，刘大凤想起慕兰昨天也在电话里说过这句话，才感觉事态严重：“那怎么办？”
　　“这伙人是冯山带来的，全是亡命徒，跟他罗嗦没有好结果。他的目的是想要人，这种女人留在家里也是祸害，锣一出鼓一出的，不得安稳。现在问她自己，想走就让她走吧！”水灵的公公无可奈何地说。
　　“叔讲的还有点道理！首先要征求当事人水灵的意见，去留随她！去，要履行去的手续；留，要有留的说法。”
　　“海东，能不能请你去说，——你见过世面，比我们会说话？”刘大凤请求着。
　　“不！还是你去说为好，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去，万一僵局了，就不好拉弯子了！”
　　刘大凤出来后，假装已经报过警劝说儿子：“海强，你先冷静下来。不管什么事等警察来了再说，你这样莽撞惹出事来怎么办？你能跑掉吗？为她去坐牢值得吗？”
　　“妈，这是我惹事吗？人家围上门打仗你没看到吗？”邵海强不懂刘大凤的真正话意是说给王二岗他们听的。
　　“阳阳舅舅，我们儿子不会说话，我来赔礼。这样好吧，我们来问水灵，她说怎么就怎么。行不行？”
　　本身也不是什么至亲至戚，以自己为主上门来闹事，警察来了也不好收场。更何况，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王二岗示意同行的人住手：“大家不要动，听水灵怎么说。”
　　“水灵，我们邵家庙小住不下你这大佛，让你委委屈屈到现在。现在你娘家表哥在这，你痛痛快快说句话，到底愿不愿意过我们邵家的日子？愿意，其他丑话就不说了，叠叠收起来；不愿意，你就跟他们走吧，但阳阳要留下来，他是我们邵家的根！”
　　这句话正中冯山下怀。他心里暗喜，觉得大功即将告成。为了稳固成果，防止节外生枝，他故意刺激水灵：“你这老太婆怎么这样说话？怎么酸溜溜的难听？好像全是水灵的错，水灵赖在你家的吗？水灵你说吧！”
　　水灵也觉得婆婆的话难听，要不是慕兰姑姑的嘱咐，她肯定表态现在就去离婚。可是……
　　水灵犹豫着，不知道工作很忙的姑姑什么时候才能到。如果自己不表态，冯山他们气走了，以后就不管她了怎么办？
　　于是，水灵想出一个折衷方案：跟他们走，但不是跟冯山走，先到娘家去。
　　“我走。”水灵作出决定。
　　“你走是永远不回来的意思吗？”邵海强急了。
　　水灵不做声，因为她不敢说出是还是不是。
　　“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他冲到锅屋拿出菜刀挡在水灵面前：“不怕死的现在就来……”
　　邵海强眼都红了，眼看一场厮杀就要发生！
　　这时，令他尊敬的大哥邵海东从天而降：“海强，干嘛呢？媳妇走个娘家就这么激动，还像个男人吗？走，哥跟你说句话。”
　　“哥，你别拉我！她不是，不是回娘家！她，她是……”邵海强急得语不成句。
　　“她是回娘家。如果不回来哥替你去带好不好？”邵海东之所以敢这么打包票，是因为，他看到水灵犹豫的态度。况且，离婚也不是说“走”就“了事”那么简单，还有个过程。这个过程还有争取的余地，没有必要像这样你死我活。
　　“真的？”一头被激怒的熊，终于在半信半疑中渐渐平静下来。
　　“各位兄弟，我是海强堂哥邵海东，在县物价局工作。今天目睹了你们惊心动魄的一幕，感觉有必要说几句。谁家灶头都冒烟，哪家夫妻都拌嘴，床头吵架床尾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都没有必要用打打杀杀来解决。有话都好好说！水灵夫妻近来遇到了一些感情上的事情，由于堂弟处理不够到位，她感到失望，有一些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她现在想回娘家散散心，这也好，就有劳各位带我们把她安全送回家吧！她什么时候想回就什么时候回！谢谢啦！”
　　邵海东只字不提“离婚”那两个敏感字眼，目的是让水灵好下台，为以后堂弟的争取留下空间。再一个，他化险为夷的定论，给水灵的出走改变了性质，又满足了“娘家人”来带人的要求，不枉此行啊！
　　“高，实在是高！”
　　无论是打酱油的，还是吃瓜的，当事的还是不当事的，大家内心都暗暗佩服这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