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为这个窝囊的低头，水建民一直心有余悸，他觉得如果长期这样无原则的下去，不知道他一生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因为结婚后，水建民不得不低头的事情已经有两次了。在此之前，就是春节时，在母亲的逼迫下，第一次向媳妇低过头。
　　因为结婚时婚礼没有在老家举行，所以，头一年，水建民带着新婚的妻子回来过春节，也算是给父老乡亲一个交代。
　　大约是腊月二十六下午到家的。晚饭后，他邀妻子一起到外面去散散步。就像当年和慕兰散步一样，庄头村尾，河边梨园，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所不同的是，身边的人变了，季节变了。
　　“回去吧，好冷！”妻子说。
　　“嗯。”水建民嘴上答应，脚却没动，傻傻地对着梨树木发呆。
　　“走啊！你发什么呆呢？”妻子催促着。
　　“哦！我在想梨园夏天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时的样子。”水建民拉着妻子的手谦意地问：“冷了？冷就回家。我都走出汗来了！”
　　以后的几天晚上，水建民不再带妻子出来散步。自己独自一人，独来独往，天马行空，任脚步行走，任思想漫游。除了他爱好活动外，更多的是站在梨园特定的场景里，追忆昔日和慕兰的点点滴滴。这一反常行为引起了妻子的强烈不满。就在除夕之夜，这对新婚夫妻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水建民，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妻子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新春佳节，夫人何出此言？”水建民风趣地问。
　　“寒风凛冽，村前屋后没有一个人影，你天天出去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喜欢散步你不知道吗？”
　　“在家时你散步每次都不超过一小时。现在呢？那天竟然站在那荒芜人烟的一个鬼地方大约有半小时。”妻子声音很大，把婆婆也引来了。
　　“我们建民从小就喜欢在梨园里玩，上大学后一放假就去，习惯了！”婆婆知道媳妇说的“荒芜人烟的鬼地方”就是梨园，害怕媳妇生气，连忙圆场。
　　“梨园梨园，如果是夏天果实累累时去看看可以理解，现在光秃秃的连个叶子都没有，而且总去。不是神经有毛病嘛！？”精通医学的媳妇不耐烦婆婆的解释。
　　“好了好了，你说有毛病就有毛病吧！”水建民也不想解释什么。
　　“就这么简单吗？说得多轻巧！”妻子满腹狐疑。
　　“不这么简单你还想怎么复杂？”水建民看到妻子不依不饶，有点生气了。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且让人信服的解释。”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也许我真的有精神病。当初也不是我追的你，后悔你就离婚！”
　　“你……”一句话触及了妻子的软肋。在家视如公主，骄傲任性的她，羞得哭泣起来。
　　“建民，好好给你媳妇赔礼。新婚不久不说，过年了还说这不吉利的话，惹得她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建民妈强迫儿子。
　　水建民觉得妈妈说的很在理，但最终使尽招数也没有把妻子哄好。水家就此领略了这个城里媳妇的脾性。
　　年初一，这个任性的媳妇睡了一天没吃饭，以至于左邻右舍来看新娘子都看不到。
　　为了掩人耳目，婆婆风趣地美其名曰：“我们家媳妇在睡元宝觉呢，以后水家就不穷了！”意思就是不方便叫出来。
　　如果说第一次的低头，水建民还没有多少怨言，毕竟是自己心里确实有愧。然而，这一次实在让他有点接受不了，他觉得媳妇完全是无理取闹。如果这么任性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还有一点幸福可言吗？天天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句话，哪一件事会惹得“公主”发怒。而且，一旦惹怒了她，就连她父母都束手无策。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都得按照她的要求来，否则不得安宁。
　　长相自己就不太满意，现在没想到性格脾气还这么差。水建民实在不知道，院长岳父的从中撮合究竟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抱有私心害了他？有一次，水建民偷偷地问岳父，妻子是不是从小就这个性格。
　　“不是不是，从小虽然她妈惯她，只不过有点任性而已。现在这个表现可能是妊娠反应。孩子生下来慢慢会好的，你一定要多包容她，然后再慢慢改变她。”苏院长依旧没有超越凡人的自私俗性，违心地骗了女婿。
　　然而，孩子生下来后，水建民不但没有看到妻子变好，好像越来越厉害。还是一如既往的“老虎屁股摸不得”，一说就是嫌她生了个女儿。最后，就连最娇惯她的岳母都直呼“受不了，受不了。”，而主动要求分开，他们搬回原来学院的家属楼住。
　　母亲就是惯孩子出了名的，女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能哭一声，玩具天天买，许多都是重复的或者功能相近的，屋子里到处都是。特别是在卫生方面，要求太高，简直让人到窒息的地步。比如说孩子的餐具玩具每天都要放在开水里煮烫十分钟，然后每掉一次地上就要洗一次。有许多时候是刚才洗过放到手里，外婆还没有转身又“咣当”掉下去了，就这样反反复复，一天十几次甚至几十次都有过。最后她妈哭丧着脸说；“水建民，这样还把我折腾死了！你家的孩子我带不了，你们自己带吧！或者你去老家把你妈接过来。”
　　“我才不要她带呢！一个农村老太婆懂什么，她能带好孩子吗？”苏秦语气中充满了歧视。
　　“带好带不好，看看我就知道了。你妈可是城里人，又是我们学院图书馆馆长，提前退下来帮你带孩子，你照样怪她没有带好。你不应该反思一下什么原因吗？”水建民忍住气，努力想达到岳父说的包容、慢慢引导。
　　“我没有怪她呀？我只不过要求严格一点而已。”
　　“你这样的严格要求你自己能做到吗？是不是有点太讲究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我整天上班累的腰酸背痛，她是在家专职带宝宝。这个怎么比？”
　　“难道专职为你带宝宝是应该的吗？你以为宝宝那么好带？五十多岁了体力不够不说，你还给她思想上增加压力。别说是你的亲妈，就是保姆也要懂得感恩啊！”
　　“水建民，你啥意思吗？你在这里口诛笔伐干嘛？孩子姓水不姓苏吧？我这样不就是对你负责吗？”
　　“我的意思是，讲卫生是必须的，但是要有个度，不能影响正常生活秩序。你看，你回家第一件事必须洗手，然后换衣服，想吃你做的一顿饭很不容易。一颗菜洗半天，……你说累不累嘛？太讲究不是什么好事。无菌室里长大的孩子，能在社会上生存吗？小孩子玩具掉在地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地板每天擦的干干净净，我认为捡起来就行了。你为什么非要让妈左一次右一次拿去洗？我们小时候，地里的花生、红薯刨出来，用手把泥土抹一抹，擦一擦就吃了。也没见过几个生病……”
　　“你们就不是人，是物种变异。”
　　面对这样蛮横刁钻任性的女人，水建民真是啼笑皆非。说她有多清高吧，有时又没有一点自信；说她自卑吧，有时又高贵得不要不要的。都自以为是得忘乎所以了！你根本没办法与她理论。
　　岳母不帮忙带宝宝，水建民只好找保姆，可是没有一个保姆能坚持两个月的。苏秦依然是对她亲妈那种要求，甚至更高。她的逻辑就是，拿主人的钱，就得听主人的使唤。要物有所值！所以，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把水建民的头都换大了！
　　保姆像走马灯似的换，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对孩子不利！情况还没有熟悉，就走了。下一个还是这样，孩子永远面临着保姆的摸索阶段，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问题。不但没有达到苏秦的“讲卫生，不生病”效果。恰恰相反！他们的女儿水晶五岁前经常生病。经常患口腔，腹泻，感冒，咽炎等疾病。每每遇到这些，她就怪人没看好。第一个就是怪保姆，再一个就找丈夫的茬，她自己是“大红缎子擦屁股——没有一点污斑”。
　　在一次，她又撵走保姆后。水建民说：“孩子肯生病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太讲究，你这样讲究她就失去抵抗能力，病菌长驱直入。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现在保姆又走了，你自己带吧！”
　　“行啊，只要你能养得起我们娘儿俩，我就辞职带宝宝。”
　　嘴上说的漂亮，实际上一天都没有带完。晚上，就和水建民闹起来：“你是她父亲，你不应该带吗？为什么就应该我带？”然后，把女儿往丈夫身边一放，自己跑到另一个房间呼呼去了。
　　第二天，任凭女儿哭得多么可怜，毅然决然地拎包上班了。
　　水建民真是哭笑不得，万般无奈之际只好求救于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