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倾诉衷肠

　　农场工刚走，西方东方忽然得意洋洋地对外甥说：“庄稼人就爱听几句好话，送些东西也坏不了事。我送点儿什么给他们好不好，你看怎样？就算作为给你洗尘……要不要送？”
　　“舅舅，我看你哪，是天下最善良的人。”红头火柴带着笑说。
　　“呵呵，不能这么说，老弟，不能……这算不了什么。我早就想送了，”他似乎感到抱歉。“我给庄稼人讲科学道理，你觉得可笑，是不是？不，老弟，我这是因为看到你来了高兴。红头火柴，我无非想叫庄稼人也知道，到太阳那儿去有多少里地，好让他们目瞪口呆。老弟，看着乡下人张大嘴巴怪有趣的是吗……可以拿他们开开心。不过，我的朋友，到了那边客厅里，可别说我在这里跟乡下人讲大道理。我故意在秧苗棚后面见他们，就是免得给人看见。老弟，在那儿千万不能提这档子事。这其中有许多的不便。他们也是悄悄来的。其实，我这样么做，更多的也是为了他们……”
　　“好吧。舅舅，现在我来了！”红头火柴转换话题，希望尽快接触那件主要的事情。“我得向你承认，看了你的信我非常惊讶，我甚至于……”
　　“我的朋友，一个字也不要提这件事！”西方东方立即把外甥的话打断。他似乎怕得要命，连嗓门也压低了，“以后再谈。以后，我会将这一切都跟你解释清楚。我也许对不起你，甚至可能大大地对不起你，但是……”
　　“对不起我，舅舅？”红头火柴有些疑惑。
　　“以后再谈，以后再谈，我的朋友！这一切都能解释清楚的。如今，你出挑得这么体面了！我的好孩子！我是多么盼你来啊！诉诉衷肠，就像通常所说的那样……你有学问，我只有你一个人……你和保外就医……必须向你指出：这里有可能随时会生你的气。你要注意，留点儿神，别出纰漏！”
　　“生我的气？”红头火柴愕然望着舅舅，不明白他怎么可能触怒当时还完全不认识的人。“生我的气？”
　　“是的，老弟，生你的气。有什么办法呢！一代一录有一点儿……还有妈妈也跟着他生气。反正，你多加小心，要恭顺，不要违拗，最要紧的是恭顺……”
　　“要我对一代一录恭顺，舅舅？”红头火柴似乎明白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朋友！我不是为他辩护。的确，他这个人也许有缺点，甚至现在，就在此刻……啊，老弟，这一切真叫我心神不宁！但愿这一切都能得到调停，但愿我们大家都能称心如意！不过，谁能避免没有缺点呢？我们又不是金子做的！”
　　“不，舅舅！你仔细看看他的所作所为……”
　　“啊，老弟！这一切都是无谓的纠纷，没什么了不起！例如，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他正生我的气，你猜为了什么？不过，也可能是我自己的过错。我还是以后告诉你吧……”
　　“不过，舅舅，对这个问题，我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见解。”红头火柴抢在西方东方前头，急于谈出自己的看法。他们俩好像都急于抢先说话。“首先，他当过小丑。这使他感到痛苦，受到伤害，玷辱了他的理想；结果形成满怀怨恨的病态性格，可以说是要向全人类复仇的性格……但如果能使他同人世间和解，如果能恢复他原来的天性……”
　　“好啊，好啊！”西方东方高兴得叫了起来，“正是这样！这是一个极其崇高的主意！我们要是责怪他，那简直是可耻的、不道德的！正是这样！啊，我的朋友，你是了解我的，你给我带来了欢乐！但愿那边的事情能得到调停！老实告诉你，我现在上那边去也感到害怕。就拿你来了这件事说，一定又够我受的！”
　　“舅舅，既然如此……”听到西方东方说出这样的话，红头火柴感到很窘，正欲开口。
　　“不，不不！这是断然不可的！”西方东方抓住外甥的双手，在急忙地说。“你是我的客人，是我要你来的！”
　　于是，又让红头火柴惊异不已。
　　“舅舅，你现在就告诉我，”他执拗地说，“你叫我来为了什么事情？你指望我做些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的朋友，你别问了吧！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这一切都能解释清楚！我也许有很多过错，但我是想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在行事，所以……所以……你最好能尽快跟她结婚吧！只要你身上有那么一丁点儿高尚的品德，你就会尽快跟她结婚！”西方东方又附加这么一句。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又使他满面通红，并且异常兴奋地紧紧握住外甥的一只手。“到此为止吧，老弟，不要就此事再多说一句话！不久，你自己就会一切都知道了。事情将由你来决定……现在重要的是，你必须要为那边所喜欢，必须要使他们有个好印象。重要的是不能怕难为情。”
　　“可是，听我说，舅舅，你这里究竟住进了一些什么人啊？说实在的，我很少跟人交际，恐怕……”红头火柴有些担忧。
　　“恐怕有点儿怯场，是不是？”西方东方笑眯眯地截住了外甥的话头。“啊，没关系！都是自己人，胆子放大些！重要的是把胆子放大，别害怕。不过，我还是为你担心。你问，我家里住进了一些什么人？还能有谁……首先是妈妈。”西方东方急忙开始列举。“你还记不记得我妈妈？一位心地极其善良、品德极其高尚的老太太。可以这么说……她不拿架子；稍微老派一些，这样更好。不过，有时候她会忽发奇想，说话有点那个，现在她正生我的气，这怨我自己不好……我知道是自己的过错！说到底，她毕竟是所谓的贵妇，市长夫人嘛……她的丈夫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首先是位市长，极有教养，没留下什么东西，浑身都有伤痕。总之，人们敬重他！
　　“还有白云飞歌。这一位……我不知道……最近一个时期，她好像有点儿那个……大概生来就是这种性格……不过，总不能说所有的人都不好……让老天爷保佑她吧。她学历不高，又找不到工作，同时也没有地方可去，只有住到我这儿来了。老弟，不要瞧不起她，她也是一位中校的女儿，妈妈把她当作亲人看待。此外，老弟，还有我的妹妹冯辉月梅。关于她没有什么可讲的：她单纯、善良，老是有那么一点儿忙乱，可心地挺好……你应该知道她的心地，是个老姑娘了。但是，我告诉你，那个古怪的右得可以好像对她殷勤得很，有意娶她。不过，你可别说出去。嘘！这是秘密！那么，我们这里还有什么呢？两个孩子我就不说了：你自己看吧。明天是朗朗的生日……
　　“噢！我差点儿给忘了：告诉你，余何任意在这儿住了已经整整一个月。他和你好像还是同外曾祖的表兄弟，对，正是同外曾祖的表兄弟！他不久前从部队退役，是个中尉，年纪还轻。品德极好！不过，花钱的本领实在大，我简直不明白他哪儿能花掉那么多的钱。其实，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但还是乱花乱用，欠了一大笔债……眼下正在我这里做客。在这以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他是自己找上门来自我介绍的。人挺好，善良、安分、恭顺。这儿简直谁也没有听他说过什么话，他老是不做声。一代一录取了个外号嘲笑他，称他是‘沉默的怪人’……他也不生气。一代一录表示满意，说余何任意没有多大作为。不过，余何任意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反对他，处处附和他。
　　“唉！这人怪可怜的……回头你自己会看到。”西方东方像很早以前就作好了准备似的，在有条不紊地说。“还有几位城里来的客人：原来如此和他的母亲。原来如此是一个年轻人，有着极高的智慧。他有一种成熟的，怎么说呢？一种不可动摇的，可惜我不善于表达；另外，他的操守也很值得称道，有严谨的道德观念！最后，在我们这儿做客的还有一位叫蓝天非诗的姑娘；她也许还是你我的远亲，你不认识她，还没有出嫁；年龄嘛，说实在的已经不小了，但是……也有可爱之处。老弟，她很有钱，我这儿的土地再加两个地处，她也买得起；新近刚得到一笔遗产，在这以前却苦得很。红头火柴你可得提防着点儿，因为她这个人不大正常……脾气怪得可怕。你的胸襟宽广，一定能够理解。这是因为她有过不幸的遭遇。对待遭遇过不幸的人必须加倍小心！还有，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当然，缺点还是有的：有时候她一着急，话说得快了，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但你不要以为她在胡说。老实地说，这都是所谓出于纯洁、高尚的心灵；也就是说，即使胡说了些什么，那也仅仅是所谓心胸过于宽广的缘故……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