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深浅两般红

　　自从东风住进四楼以后，江宁开始做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在梦里，她躺在一只很奇怪的巨兽身上。那巨兽头上长着四只角，两长两短，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居然还长着长长的白色的睫毛，鼻子两边长着两根长长的如触须一般的东西，巨大的身体通体漆黑，身上似乎覆盖着鳞片，微微反着金光，身体仿佛象蛇一般长长的，盘旋着，看不出具体有多长。她就躺在那盘旋着的身体的最上面，它的巨大的头就悬在她的上面，它很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说不尽的怜爱，时不时地伸出长长的血红的舌头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舔了几遍。江宁感觉温暖而舒服，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到后来，会有奇怪的白雾把她笼罩着，似乎是从那只巨兽的嘴里吐出来的。面对这只古怪的巨兽，江宁的心里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似乎有种“旧时相识”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梦，隔三两天就会重复一次，那梦境似乎会延续一整晚，不过，第二天醒来，江宁却感觉精力特别充沛，似乎吸收了很多能量一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而东风似乎心情也是特别好，对她更是呵护有加。她已经开始习惯他对她的态度了，对于“宝贝”之类的称呼也已习以为常了。但是，东风那种贴身式的“爱护”，又令她很烦恼。现在单位里对他的议论已经越来越多了，唉，真是让人心烦！
　　这天傍晚，东风照例去接江宁下班。因为东风又跑到单位门口了，江宁觉得很烦恼。而东风却觉得很委屈，难道他现在还不能“见光”？于是两人一面小吵着一面回到家里，推开三楼的门，却见客厅中亮着灯。江宁先走进去，却见客厅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二哥林志远，另一个却是一位陌生的美女，清爽的短发，配着浅粉色的小格子长裙，显得青春又雅致。
　　“小宁，回来了？”
　　“二哥……”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飞鸿国际’的俞总；俞小姐，这位是我的小妹江宁。”林志远热情地对双方说。
　　“俞小姐，你好！”江宁微笑着打招呼，心中暗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二哥怎么会把客户带到家里来了？
　　“江小姐，你好！”俞海棠也忙站起来，她之前已知道林志远有个表妹，和他一起住在工作室楼上。
　　这时东风也从四楼下来了，见此情景，脸色立刻变了。海棠这个混蛋居然找上门来了！而且还居然胆敢来见小薇！
　　林志远一见东风出现在旋转梯，忙大声说：“董峰，你也回来了？今天来贵客了。”他当然知道是董峰去接小宁回来的，但每次他们都是到三楼门口后分开走，小宁自己进去了，然后董峰则直上四楼，再从四楼的旋转梯下到三楼。林志远都假装不知道。
　　东风一面大步走过来，一面已迅速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俞总，欢迎光临！”东风彬彬有礼地对俞海棠点了点头。
　　“东……董医生客气了，叫我‘海棠’就可以了。”俞海棠柔声说道。
　　“俞总今天亲自来访，想必是‘飞鸿国际’高抬贵手，准备给‘远峰设计’一个小机会展示一下了？”东风笑道。
　　俞海棠笑了：“董医生真会开玩笑！林先生的设计思路非常新颖独到，很适合‘飞鸿国际’旗下酒店的经营理念，我们很希望能一起合作，共同发展。”她开始还担心东风见到她会很生气呢！此前，她已派人打听清楚了，东风就住在“远峰设计”工作室的楼上，平时极少在工作室出现，那天的出现真的纯粹是为了迎候“飞鸿国际”的贵宾的，可见他对“飞鸿国际”的重视。于是她今天又借故过来拜访，事先并没有打招呼，在工作室正常下班的时间过来的，于是，林志远只好招呼她上三楼喝咖啡，因为“孤男寡女”的呆在办公室里似乎不是太好，想着小宁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难得俞总今天大驾光临寒舍，而且，还康慨地给与了‘远峰设计’工作室合作机会，今天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志远，你觉得呢？”东风微笑着看向林志远。
　　“庆祝？哦，当然，应该的。你有什么计划？”林志远略一迟疑，忙应声道。虽然他不明白董峰肚子里在卖什么药，不过，只要他有兴致，那就没问题。
　　“我们今晚一起出去吃饭吧，大家好好喝一杯，庆祝‘远峰设计’和‘飞鸿国际’的首度合作，如何？”说到最后一句时，东风转头看着俞海棠，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俞海棠不禁心神微微一荡，略带娇痴地说：“嗯，你说的自然是好的。”那样子仿佛乖巧的女友温柔地依顺着任性的男友，而且那感觉仿佛一向就是这样的！
　　站在旁边的林志远不禁大吃一惊，忙转头看看妹子，却发现江宁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估计是在董峰走过来的时候就去厨房了。
　　“好，请稍等一下，我先订个地方。”东风微微一笑，大步走向厨房。江宁正在把李嫂整理好的放在冰箱里的肉和菜拿出来。
　　“宝贝，别弄了，我们今天出去吃，好不好？”东风在后面轻轻环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
　　“出去吃？哦，你们是要招呼那个俞小姐，是吧？”江宁说着，一面默默地用力想挣开他的怀抱。
　　“嗯。”东风仍是牢牢地把她控制在怀中，不理会她的挣扎。
　　“那，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江宁徒劳地挣扎着，如果不是外面有客人，她真想大叫“放开我”。
　　“我们一起去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你们理当陪客呀，我去干嘛？”
　　“你去陪我呀！好宝贝！嗯？”
　　“不要，我真不想去。”江宁已经放弃挣扎了。
　　“宝贝，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人吃晚饭，多尴尬呀！一起去吧，好不好？”
　　“很尴尬吗？”江宁很诧异，她以前也经常和西风、浩然那两个男人一起吃饭呀，而最近，她也经常和二哥及眼前这个男人一起吃饭呀，这样很尴尬吗？什么歪理呀？
　　“当然呀，在不认识的人眼中会很奇怪的。那个俞总也会不好意思吧？为了工作室，你陪我们去吃一顿工作餐吧，好不好？”东风低声哄道。
　　“我可不会应酬人哦？”
　　“不用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在旁边乖乖吃饭就行了。”
　　“那——好吧……”江宁有点无奈。
　　“太好了！乖！回房去换一件衣服吧，我喜欢你穿那件粉紫色的蕾丝鱼尾裙，嗯？”
　　江宁一愣，她都没有穿过那件衣服，衣柜里的很多衣裙都是西风上次为她搬家而另外置办的，她根本没有穿过几件，甚至都不太清楚具体都有哪些，很多都是挂起来后就没有再理会了。这个董峰，他怎么好象检查过她的衣柜一般？居然还能“点”衣服的？
　　江宁疑惑地白了东风一眼，但客厅里有客人在，现在不宜和他“吵”，唉，为了二哥的工作室，妹子帮忙陪同女客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而且，刚才董峰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让俞小姐一个女孩子和两个陌生大男人一起吃饭，确实有点不自然，她也可能会感觉尴尬的。于是，江宁便回房换衣服去了，而那件粉紫色的蕾丝鱼尾裙居然就挂在衣柜外面的衣帽间里，似乎正等着她换上呢！她暗暗奇怪，今天早上出门前明明没有翻过衣柜呀，平时上班经常穿的那几件都是直接挂在衣帽间的，以方便取用。
　　江宁匆匆换上那件粉紫色的蕾丝鱼尾裙，果然很合身，她本来略为瘦削的身材，穿上这条裙子却显得“圆润”了许多，显得凹凸有致了。西风总是知道她适合穿什么衣服！江宁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愣神，镜中的她显得很有女人味，和平时的她很不一样。为了配衬，她又化了个淡妆，把长发打散，只在右侧发上夹了一只水晶小夹子。这才发现，还有一个陌生的精美的首饰盒子摆在妆台上，她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套珍珠首饰，包括耳坠、项练、发夹、手串，都精美绝伦。正适合搭配这条裙子，但这并不是她自己原有的。是谁放在这里的？难道是董峰？他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她很疑惑，但没有时间去问他了。
　　当江宁出现在客厅里时，东风非常满意地笑了，他的心爱的女人好美！他忽然发现她并没有佩戴那套珍珠首饰，他心里很奇怪，难道她不喜欢珍珠？他本来想放一套钻石的，但又显得太隆重了，她会不喜欢的。如今却连珍珠也不喜欢？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发现那个首饰盒？这个粗心的丫头，这是很有可能的啊！
　　林志远也不禁呆了呆，哇，原来小妹也有这么女人味十足的呀！这条裙子很不错呢，可惜少了点首饰作点缀了。他暗暗决定要给妹子置办几套漂亮首饰。
　　俞海棠的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刚刚那个只是清新秀气的普通女孩，如今只是换了件衣服、化了个淡妆，居然就变成这么迷人的小妖精了？她看着东风那一脸迷醉的表情，有一种被针刺的感觉。
　　“我已经订好位子了，我们走吧。”东风上前轻轻拥着江宁，仿佛他们俩是准备单独约会一般。
　　“俞小姐是自己开车来的？”林志远问道。
　　“是的。”俞海棠轻声道。
　　“志远，这样吧，你开俞总的车，送俞总一起过去吧。”东风说道，“我开车和小宁一起。”
　　“也好。俞小姐觉得怎么样？”
　　“我……能不能也坐董医生的车？”俞海棠迟疑了一下，说道。
　　东风心里冷笑了一声，口中却道：“当然可以。那么，我们四个人一辆车就够了。也环保。”
　　于是，四人下楼，东风开车，江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本来打算和俞小姐一起坐在后排的，但东风却不由分说，把她半抱半拖地“塞”到副驾驶的座上。林志远只好和俞海棠一起坐后排了。
　　那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级酒店，只接待VIP会员。东风的会员级别显然很高，因为他们的包间在这家高级酒店的顶层，旋转式餐厅，全落地玻璃外墙，可以360度俯瞰花城的美景。这个包间的装饰是非常古典的中式设计，所有家俱都是仿明式家俱，高贵典雅。屋角还立着一只银制包金的竹节香熏炉，炉中焚着香饼，飘散着淡淡的青烟。一名古装美女坐在一旁，温婉地弹奏着古筝名曲。在古筝架子旁边有一只趟口大花瓶，瓶中养着新鲜的莲花，还有青绿的莲蓬。
　　江宁好奇地上前捏了捏那只莲蓬，发现果然是真的莲蓬。东风暗暗好笑，对一直侍候在旁的美女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那美女服务员马上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有两只精美的水晶莲瓣大碗，里面装着大半碗青绿的新鲜莲子。
　　那两碗莲子分别摆放在两位美女面前。
　　东风把其中一碗移到自己面前，细心地一颗一颗地剥了，用小碟子装了起来，放到江宁面前：“来，试试看甜不甜？”
　　“我自己剥就可以了。”江宁忙说。
　　“我负责剥，你负责吃。两全其美。”东风微笑着，一脸宠爱。
　　坐在对面的俞海棠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俞海棠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久远的一幕。那天，在洞庭之滨，东风和峨嵋泛舟湖上。正值荷花盛放，莲蓬楚楚之时，峨嵋娇慵地斜倚在东风怀中，不时地轻抚经过身畔的荷花，或是探手入水中轻拂着清凉的湖水而戏。东风则慢慢地把莲子一颗一颗地剥去青绿的外衣，然后把白色的玉子喂到峨嵋的口中，湖上风光缱绻无限，幸福满舟。炎炎烈日之下，躲在暗处的海棠却如同跌落冰窖之中，只觉遍体生寒，泪如雨下。峨嵋，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峨嵋，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然而，天妒红颜，那样的峨嵋，东风大神心爱的如珠如宝的峨嵋，居然也会有一天香消玉殒之时！他以为，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峨嵋了。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又是何人？为何，为何她却享受着峨嵋才有的待遇？海棠有点发愣地看着江宁。
　　林志远颇有点尴尬，这个董峰也真是的，“派狗粮”都不分场合的，怎么能够在大客户面前做这么不“专业”的事情？他忙把面前的另一碗莲子往俞海棠面前推了推，笑道：“俞小姐，这莲子正当季节，尝一个吧？”为缓解当前的尴尬，他差点也想帮她剥一个莲子。
　　俞海棠回过神来，对林志远有点虚弱地笑笑，依言默默拿起一颗莲子，却只是在手中慢慢地把玩着。他忽然明白了东风今天为什么主动要请他吃饭。然而，东风不明白的是，海棠已历经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也历经了峨嵋的严重打击，难道还会为了面前这个小小女子而退却吗？海棠在心中冷笑：东风，如果你仍是为了峨嵋而沉迷，那么，我可能真的无能为力，但是，你要利用眼前这个民间小女子来打击我？那也太小看我了！
　　菜肴陆续摆了上来。那些菜都非常精美而富有意境。比如那盘“一行白鹭上青天”，“白鹭”其实是一种深海贝类的雪白的肉做的，那贝类的肉边居然还有一点粉红色，显得很娇嫩可口。东风说这是“西施舌”。
　　江宁奇怪地问：“为什么一种贝类居然有这么古怪的名字？和四大美人有什么关系？西施特别爱吃？”
　　东风看着她笑而不语。
　　“董峰，难道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有什么特别的典故？”林志远也忍不住问道。
　　东风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典故，只不过是为了说明这种贝类的肉非常娇嫩而鲜美罢了，却有点唐突佳人了。”
　　林志远一想随即也明白了，于是也笑而不语。海棠略感尴尬地低下了头。
　　江宁仍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东风俯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意思是说，嘴里吃着这个贝肉，就如吮着美人舌一般鲜美……”江宁这才恍然，不禁脸红了，瞪了东风一眼。
　　东风却随即夹了一块到她碗里：“来，尝一尝，看看味道是否如此？”还帮她调好一只小味碟。
　　江宁依言夹起那片“西施舌”，只是轻轻点了一点小味碟，放在嘴里慢慢咬着，然后慢慢点头：“嗯，很鲜耶，真是不错哦！俞小姐，你也尝一下吧？”
　　东风却又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真的？对比你自己的……味道，哪个更好？”江宁一愣，大感尴尬，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东风假装吃痛，低低地“哎哟”了一声，声音的强度是刚好能让对面的人听到。对面的林志远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们。江宁只好甜甜一笑：“二哥，这个‘西施舌’真的很好吃哦……”
　　林志远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暗中“打情骂俏晒恩爱”了，只好暗暗摇头，心中暗暗祈求俞总不要太介意。于是他只好非常热情地招呼俞海棠吃菜。守候在旁的美女服务员殷勤地为他们添上红酒。
　　俞海棠默默地忍受着眼前的煎熬，他知道这是东风故意刺激他的，所以，他必须要忍耐，而且，他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个小女子从东风的身边弄走！输给峨嵋大神也就罢了，输给这样一个民间小女子，他以后还怎么能在众人面前立足？而且，他根本不相信堂堂东风大神会被这样一个民间小女子所吸引！东风一定是故意的。
　　东风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海棠的心情，他只是殷勤而细心地为江宁夹菜，温柔地为她准备各种调味小碟以配不同的海鲜。而江宁呢，也坦然地享受着他的周到服务，就如上次西风为她服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次的包间中只有她和西风两人，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她毫无精神负担；而如今，除了身旁坐了一个不太老实的东风，对面还坐着两个人目光灼灼地瞪着他们，东风倒是旁若无人地不时地在她耳边低声说几句笑话，惹得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好尴尬，还要对着前面礼貌地微笑，因为对面的两人经常给与注目礼，唉，这顿饭吃得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