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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与众不同

作品名称:初恋之绝代佳人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8-09-01 08:28:26      字数:2995

  问题是,这个市长大人死得很是有点儿与众不同。这位过去的时代思想派和无神论者,竟胆怯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他痛哭流涕,深切追悔,高举神像,召请和尚,为他举行了忏悔。可怜的市长大人是真正的不愿意死呀,甚至含泪请求一代一录的原谅。真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事实,后来使得一代一录更是神气得不可一世。
  可叹的是就在市长的灵魂与肉体分离之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市长夫人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也就是红头火柴的姨母冯辉月梅。她是个老姑娘,经常住在市长家中,是市长最喜欢加以虐待的对象之一。在市长十年瘫痪期间,市长始终需要她不间歇地侍候。也只有她那傻乎乎的、无条件服从的态度能遂他的意。她淌着伤心的眼泪走到市长床前,想给受苦的病人把枕头拾掇一下。不料受苦的病人居然揪住她的头发扯了三下。那种狠毒之状只差没有口吐白沫。十分钟以后,他终于死了。
  市长大人死去十分钟,就有人去给西方东方报了信。尽管市长夫人声称不愿见西方东方,说宁死不让他在这样的时刻来见她。然而,丧事还是办得非常的气派,而且很大,当然是市长夫人不愿见的那个不孝的儿子掏钱。至今,在西北那座城市市郊的西边山上,还有一座白色大理石的陵墓。墓碑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褒扬死者智慧、天才;高洁的心灵,勋章和市长职位的颂词。自然而然,一代一录为撰写这些题词也确实是出了不少力,费了不少的精神。
  市长夫人执意不肯宽恕忤逆的儿子,使局面久久不能打开。她围在一群女人和哈巴狗中间呼天号地,说她宁可吃面条(当然是“用自己的眼泪送下咽喉”),宁可拄着要饭的棍子在人家窗外乞讨,也不愿意俯就“逆子”请她搬到亚细亚农场去居住的建议,说她的脚……远永远都不会跨进他的家门!一般来说,用于这个意义的“脚”字,从某些夫人口中吐出来具有非凡的效果。所以市长夫人吐这个字的技艺高超,颇见功力……
  总之,耗费了不知多少唇舌。必须指出,就在这片哭闹叫嚷声中,大都数人已经在为迁往亚细亚农场陆续收拾行装。西方东方几乎每天从亚细亚农场赶四十里路进城,把他所有的农场工都累得要死。直至市长入土两个星期之后,方始获准见到心灵深受伤害的慈母。一代一录被委派出来进行谈判。在这两个星期内,他不断地责备逆子;指出后者“违反人伦”的行为是多么可耻,把西方东方数落得流下由衷的眼泪,几乎濒于绝境。
  打从那个时候起,一代一录便对那个红头火柴可怜的舅舅拥有不可思议的、极端蛮横和霸道的影响。显然后来,一代一录摸透了西方东方是怎么样的人。他就立即感觉到自己扮演腐朽的时代已成为过去,“人才无觅处,有福充王公”。他过去受了气,这下便要取得补偿了。
  “试问,”一代一录说,“你自己的娘亲,真所谓给了你身体发肤的人;倘若拿起要饭棍子,用饿得干瘪瘪的手颤巍巍地拄着它;当真开始求乞,你将作何感想?凭她市长夫人的身价(此其一),凭她这样的德行(此其二),岂不骇人听闻?万一她来到你的窗外,当然是走错了路,这是可能发生的。伸手乞求布施,那时你——她的亲生儿子,也许正睡在厚厚的被窝和反正在豪华舒适的环境里,试问,你将作何感想?太可怕了!最可怕的是,西方东方请允许我向你坦率地指出这一点。最可怕的是,此刻你竟像一根没有知觉的木桩竖在我面前。嘴张得老大,眼睛眨巴个不停,简直不成体统。按理说,只要设想一下这样的情景,你就应当连根拔起自己的头发,让眼泪象溪水一般流淌……不,我说得不对!应当让眼泪流成江、流成湖、流成海、流成洋……”
  总而言之,一代一录由于激动过度有点忘乎所以。其实,他每次慷慨陈辞的收尾总是这样。最后不用说,市长夫人总算率领她的朋友——哈巴狗、丝毛狗以及一代一录,驾临了亚细亚农场的居住地。
  市长夫人说,她只是权且住在儿子家里,先考验一下儿子是否孝顺。在西方东方的孝心经受考验期间,其处境也就可以想象了。起初,作为一个新寡的未亡人,市长夫人认为自己有义务每星期两三次,在想起永远失去了的市长时悲恸欲绝。也不知什么缘故,没有一次不是西方东方倒霉。有时,特别是逢到有客来访时,市长夫人把就小孙子朗朗和十五岁的孙女秀秀叫来,让他们坐在自己身旁。她用忧郁和哀怜的目光,对他们看上好半天,似乎痛感两个孩子断送在这样一个父亲之手;一边发出深沉的叹息,最后淌着神秘的眼泪饮泣吞声至少要一个小时。
  要是西方东方不能理解这眼泪的涵义,那可就苦了!偏偏这个可怜的人,几乎从来不理解其中的涵义。而且冲着他那份天真,几乎每次都像故意似地出现在这种涕泪纵横的时刻,从而身不由已地进入现场。而他的孝心并不稍减,最后竟达到无以复加的极限。一言以蔽之,市长夫人和一代一录俩人都充分感觉到,市长在世时震慑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威胁,终于彻底风吹云散,一去不复返。市长夫人常常会无缘无故倒在沙发上昏厥过去。那时,少不得要有一番奔忙和纷乱,使西方东方就像风中的树叶一般浑身发抖,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狠心的儿子!”她苏醒后总要大叫大嚷,“你撕碎了我的心肝……我的心肝!我的心肝!”
  “好妈妈,我怎么撕碎了你的心肝呢?”西方东方胆怯地表示不解。
  “撕碎了!撕碎了!瞧,他还嘴硬!还敢顶撞。狠心的儿子!我不要活啦……”
  不言而喻,西方东方又落得狼狈不堪。但是不知怎么会是这样的?市长夫人每次死去……都能活过来。半小时以后,西方东方照例在向某人表白;一边抓住对方衣襟上的钮扣,一边说:“老弟,这叫我有什么办法呢?她是一位尊贵的女人——市长夫人嘛!老太太心地极好;不过,你也知道,她习惯于细腻雅致的那一套……跟我这个大老粗合不来!现在,她正在生我的气,当然是我的错。老弟,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不过肯定是我不对,当然是我的不对。”
  除此外,现在再说老太太的干女儿,那个名叫蓝天非诗的,是个韶华已逝、跟全世界都过不去的女人。她眉毛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头戴发套,长着一双食肉兽的小眼睛;嘴唇薄得只见一条线,手像是用渍黄瓜的盐水洗过似的。她倒是认为自己有责任开导西方东方:“这是因为你不孝顺,这是因为你自私,这是因为你伤了亲娘的心;因为……因为,她受不了。她是市长夫人,而你还只是个少校(西方东方退伍的时候,提升了一级,由上尉进阶为少校)。总而言之,她伟大于天地之间,你眇少得宛如草芥。也可以……也可以眇少着不配称之为草芥。灰尘,对!就是灰尘。”
  “老弟,这位蓝天非诗是位绝顶出色的姑娘。”这个被蓝天非诗称为少校的西方东方,常常向听他诉说的人声明。“是位绝顶出色的姑娘,她对我的老娘真是赤胆忠心!不可多得!你别以为她属于无所事事之类的人。老弟,她自己也是一位中校的女儿。一点儿也不假!”当然这些还算不了什么,怪事还在后头。
  那位擅长使性子、闹别扭的市长夫人自己在她过去的朋友面前,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可怜相。只有一代一录才让她彻底着了魔;而且她还把一代一录当作稀世的珍宝,听要通过他的耳朵,看要通过他的眼睛,仿佛她只能通过他才来认识和解释这个世界。
  话说西方东方有一个远房表亲,也是退伍军人,年纪尚轻。说起来,这事就此荒唐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有一个时期,他曾住在西方东方的家里。一次,他直截了当地向别人表示:根据他坚信不疑的看法,市长夫人与一代一录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不正当的关系。自然,红头火柴当即愤怒地驳斥了这种过于粗鄙、过于简单的猜测。不过,其中一定另有缘故;而要解释究竟是何缘故,非得先向读者解释一下一代一录的性格不可。对于他的性格,就是红头火柴本人也是后来才弄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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