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名称:太阳雨魂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8-30 08:32:38 字数:6364
在晨光熹微山隐朦胧的时候,两个给人标新立异感觉的人,经过黑夜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梅山凹。他们以为大清早里,没有人看到他们邋遢的样子。可是土马路上出现许多人,有的去自留地,有的像他们一样急忙行走。至于这些人干什么,他们没有多想,因为他们很狼狈,没有资格去审视别人。
红卫公社兽医站和卫生院所在的两层楼,在梅山凹一点也不显眼,要不是上面有个红十字的标志,还以为这是哪个穷困人家的房子。公社革委会却在里面安置了两家单位,还是两家门庭若市的医疗机构。将游走江湖的猪牛郎中集中起来成立兽医站,公社革委会伤透了脑筋,找遍了梅山凹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兽医站挤在卫生院楼下的角落里,只有四间黑灯瞎火的小房子。
他们来到楼前一个塌陷了三分之一还多的水泥台旁边,这是一个洗衣台子,可以想象这曾经是一张很好的乒乓球桌。梁玉成没有卸下身上的东西,就用手掌轻轻擦拭台子。向来席地而坐的梁兴国,不需要这样讲究,他撑着木棍将屁股送上台面。梁玉成赶紧搀扶,他手忙脚乱,将手上的灰尘抹到梁兴国身上。
看到卫生院中间的大门没有打开,梁兴国就不停地往旁边挪动,用屁股上新缝制的补丁,给梁玉成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他要梁玉成坐下来休息。他移动屁股,弄出锯木一样的“嚓嚓”声,还擦出一个响屁。梁玉成取下鸟铳,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他将屁股伸向水泥台,没有感觉就坐了上去。他扶着鸟铳无聊地晃动,将挂在铳管上的牛角硝盒,摇得像公牛胯下两个甩动的卵蛋,还甩到脑袋上,撞得眼冒金星。他哎哟喊叫,但不敢将声音弄得很大,生怕惊扰里面睡觉的人。他抚摸疼痛的脑门,也掩盖泪水涟涟的眼睛。梁兴国使劲看着他,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他突然发现硝盒上少了一只塞子,他大惊失色,也龇牙咧嘴。梁玉成从铳管上取下牛角硝盒,发现里面的铁珠所剩无几,连说大事不好——
“这怎么向队长交差。”
梁兴国看到那只装火药的硝盒安然无恙,并没有感到轻松。他垂头丧气地说:“没法向梁月华交差。”
梁玉成没有像梁兴国那样唉声叹气,鸟铳和硝盒与自己没有关系,是梁兴国强烈要求带着它们。梁兴国也认为在溪沟里摔跤时丢失了塞子,里面还有水。梁玉成紧张不安,却记得要抢在别人前面去请兽医。他盯着中间那扇被风吹得“嘎啦”作响的木门,不放过里面的任何动静。他很快发现里面有人走动,并跑了过去。他用力推着门,弄出很大的缝隙,晃动脑袋往里面张望。他悄悄地念叨:“有人起床了。”
梁兴国嘀咕了一句,声音也不小,梁玉成没有理会,觉得自己能请到兽医。他上学时经常来到这里,一点也不胆怯。他看到一位下巴尖尖的中年妇女,病恹恹地从楼梯下面的厕所走出来,就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请开一下门。”
尖下巴妇女的烂布鞋发出了高跟鞋踏地那样响亮的声音,还是钉了铁钉的高跟鞋,她走路疲沓,也感到吃力。梁玉成没有琢磨这种奇怪的声音,只希望她打开大门,在兽医站门口,他能排在第一的位置上。尖下巴妇女提着裤子捂着肚子,他不敢看下去,还有一种偷看女人上厕所的羞怯。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他惴惴不安。他还没来得感谢,尖下巴妇女就说:“你来得太早了,他们都在睡觉。”
看到自己第一个到达,梁玉成很激动。他问了起来:“请问兽医站的张医生在哪间屋?”
尖下巴妇女并没有戏弄他,她确实忍不住了。她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看到梁玉成的隐私。梁玉成感到莫名其妙,她停止傻笑,拖着长长的腔调反问着:“哪个张医生?兽医站有两个张医生。”她接着又说,“看猪病的张医生在阴面的边上,看牛病的章医生好像在他对面。”
梁玉成还没有感谢,她就踩着“哒哒”的声音往里面走去。梁玉成不知道看着她的背影,也可以说出已到嘴边的感激,他被她摇晃的身子弄得一筹莫展。他将课堂上的神不守舍,原封不动地搬来对付这个热心的妇女。要不是旁边的值班室里响起了声音,他可能会继续迷茫下去。里面的女人大声埋怨:“脚上长钉子了,把声音弄得那么大。”
尖下巴妇女的“哒哒”声戛然而止,走廊里安静下来,她提着破烂布鞋光脚走路,谨慎得像踩着玻璃。梁玉成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面前,为尖下巴妇女挨骂深深自责。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让他呼吸不上。他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光,从涂满黑油漆的玻璃边缘渗透过来,努力想象这时候离医生起床还有多久。
他站在尖下巴妇女指着的房门口,相信她的话真实可靠,在没有鉴别能力的时候,尖下巴妇女的话是他点燃希望的火种。他在门上仔细寻找,希望找到证明是张医生宿舍的蛛丝马迹。从中间大门和走廊窗户黑油漆玻璃边缘透过来的光,只能将这扇脏得像猪舍一样的门照出模糊的轮廓,他的脸贴到门上,闻着分辩不出的气味,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突然看到门框上有一副对联,虽然认为不可能从上面找到答案,但好奇心让他看了下去。他本来不想打开手电筒,担心手电光从门缝里透射进去,惊动里面睡觉的医生,像尖下巴妇女那样受到责骂。在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光源后,他用手掌盖住手电筒,让光线从手指缝隙里透射出来。他看着这副脱落得不成样子的对联,轻声念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走村串户辞旧岁,治病救猪迎新春。”
他没有对古怪的对联感到惊讶,却为找到张医生宿舍的证据高兴起来。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他又查看对面的门框,结果发现上面也贴着同样的对联,字迹也很难看。他以为这副对联和刚才的完全一样,看了两遍后才发现它不同。他又念了起来:“走村串户辞旧岁,治病救牛迎新春。”
这证实了尖下巴妇女说话正确,他得出一个结论,像妈妈那样年纪的女人,非常值得信赖。他站在门边随时恭候张医生起床,也警惕其他人过来抢占先机。在其他医生起床时,他会立即核实这是不是张医生宿舍,张医生是否在里面睡觉。
梁玉成激动得手舞足蹈,是他守着的屋子里发出轻声的咳嗽,还有响亮的问话:“谁呀?”
“是我。”梁玉成应声回答。
“你是谁?”
梁玉成没有吱声,自己报上姓名,张医生也不会知道。他含糊其辞地应付,说了几次才将请张医生给生产队看猪的事情说清楚。他听到里面的声音:“等一下,我在穿衣服。”
木门也很快打开了。开门的人只穿着一条裤子,双手还在系着当作裤腰带的布绳子,古铜色的肩膀上搭着一件褪色的上衣,随时会滑落下去。他没有要梁玉成帮忙,而是偏着脑袋压着它。一股发霉的酸臭气味扑鼻而来,让也不喜欢洗澡的梁玉成连连后退。梁玉成很快靠了上来,站在正前方,像防止他逃跑一样堵在那里。他支支吾吾地问:“你是张医生?”
“我就是。”
“我们生产队的猪被狼咬了,请你去治病。”
张医生立即拉开灯,像给猪看病一样审视大清早赶来的梁玉成。梁玉成第一次被人瞪着眼睛看来看去,像娇羞的女人一样撅着嘴巴勾着脑袋。由于他眉清目秀像个读书人,张医生目光柔和起来,也转过来看着其他地方。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马上就过去。”
梁玉成要亲自看到张医生出发才离开,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张医生,张医生洗漱,他也站在旁边,像个服务生。张医生穿着邋遢,长相难看,但洗漱的派头像讲究的公社领导。他的搪瓷脸盆印着鲜艳的红花,上面有许多疤痕,里面摆着洗漱用品。那块白毛巾刚买不久,漱口杯也是使用时间不长,牙膏却干瘪下去,牙刷毛也很零乱,还脱落了不少,说明他拥有较长的刷牙历史。他有一只香皂盒子,里面没有香皂,但能从边角刮到香皂膏泥。
他端着小半盆清水,小心地来到堆放垃圾的场坪边。他含着水喔哩哇啦地漱口,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梁兴国,梁兴国立即喊叫:“张医生,请你去看猪。”
“要先去他那里。”
张医生用那支上面没有牙膏沫子,确切地说,上面的牙膏比一只死蚊子还少的牙刷指着梁玉成,他回答时还吐出漱口水,梁兴国觉得他很有礼貌。他吐出漱口水是为了吐字清楚,他吐得稀里哗啦,像母牛撒尿。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还有不容小觑的傲慢和神气。
梁兴国笑了起来,笑得让人琢磨不透。他指着梁玉成说道:“我们是一起的。”
在平时张医生会很快结束洗漱,他担心卫生院吃国家粮的医生看到,并挖苦自己,可现在他反复折腾,一点也不害怕。梁兴国露出羡慕的眼神时,他沾沾自喜,可他没有想到,梁兴国将他吐出漱口水,想象成母牛撒尿。他仰着脖子又将漱口水弄得“喔哩哇啦”,让梁兴国看得目瞪口呆。可是梁兴国一个响屁让他大惊失色,在嘴里翻腾的漱口水没有吐出来,被他吞咽下去了。他感到吞咽一口粪便一样难受,他蹲在那里非常尴尬,面红耳赤。
他从香皂盒边角挖出膏泥往脸上涂抹时,梁兴国决定去找医生看脚。张医生双手捂着脸,却没有影响他跟梁兴国说话。要是平时,他会松开双手,露出戏剧演员那样的花脸,清晰地将话说出来。他瓮声瓮气地说:“你放心去看病,我马上就去你们那里。”
卫生院那边静悄悄的,医生和病人都在睡觉。东边山顶上已经升起了火红的霞光,他们应该起床了。
“我去叫他们。”找到张医生后激动不已的梁玉成,天真地认为卫生院的医生和张医生一样平易近人。
梁玉成来到卫生院值班室窗口前面,突然想起尖下巴妇女的遭遇,他感到害怕,屈着食指的右手举在那里,也抖个不停。这时候有人进来了,他立即敲响了值班室窗户,担心别人抢在前面。他动作很轻,声音也不大。
“来了,来了。”刚才训斥尖下巴妇女的声音,从窗板缝隙里上穿透过来。
那边的门打开时声音响亮,跟女人的吼叫一样吓人。梁玉成害怕的是她蓬头散发的样子,还有衣服上两粒扣子未扣,露出水豆腐一样流畅的洁白胸脯。梁玉成不敢直视,低着头躲到阴暗的地方。女人见没有人应答,怒气冲冲地喊叫:“谁敲我的窗户?”
“谁,娘卖×的,是谁。”女人像男人一样粗鲁地骂道。
洗完脸往里走的兽医张廷芝停下来站在那里,轻声询问谁惹她生气了。这个被张廷芝称作马医生的中年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就不再搭理。她往楼道里看了一遍,就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活见鬼了。”
马医生气急败坏地走出大门,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敲窗的人。她在墙角看到丧魂落魄的梁玉成,大声质问:“是不是你在敲窗户。”
“是……是我。”
“我这么大的声音,你怎么不回答?”
“我怕……”梁玉成还没有说完,马医生又吼叫起来:“怕什么,我又不吃你。有什么事?”
“我自己没事……”
“没事你捣什么乱?”
“我七伯扭伤了脚。”梁玉成指着水泥台上的梁兴国。
“叫他进来。”马医生扭着腰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听到马医生生硬的语气,梁兴国依然要去她那里看病。他“咿咿呀呀”叫唤,有意渲染脚伤,制造非常严重的假象。梁玉成扶着他的胳膊,他就龇牙咧嘴,表情扭曲像拧转的毛巾,还大声嚎叫,仿佛他骨折了。他忘记自己是拄着木棍走到这里,还走得很快,有时还蹦跳起来。梁玉成看出他在故弄玄虚,却没有一语道破天机。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梁兴国,然后弯着身子将他背在身上。
梁玉成将梁兴同背进卫生院值班室,又将鸟铳和尖刀拿了进来。马医生看到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将他们想象成装腔作势的假冒猎人,而不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坏分子,在他们身上,无论如何看不出坏分子的穷凶极恶和狡黠奸诈。马医生笑得前仰后合,诡异的笑声让梁兴国和梁玉成不知所措,也惶恐不安。梁兴国刚坐了下来,就慌忙站立起来,梁玉成也将鸟铳背在肩膀上,又弯腰捡起尖刀。梁玉成选择离开这里,就对梁兴国说:“我去跟张医生说一声,要他等一下。”
“好,免得人家到处找。”梁兴国随声应答。
“哪个张医生?”马医生停止发笑,询问时表情严肃。
“兽医站的张廷芝。”梁兴国随口而出。
“兽医站的不是医生,是牛郎中。”马医生大声纠正,“看猪的和看牛的都叫牛郎中。”
梁兴国没有吱声,坐在木凳上一声不吭。他以静制动,成功地制止了马医生喋喋不休的唠叨。他忍受不了脚踝疼痛,本能地抬起脚放在另一条腿上,给猪蹄拔毛一样在上面抚摸起来。马医生在旁边叽哩咕噜地漱口,含着满口白沫转过来打量他。她的脸像烧烤的尼龙布一样不停地收缩,也不停地抖动。她闭着嘴巴,通过鼻腔哼哼唧唧地发声,也挥舞那把沾上许多白沫的牙刷,要求他将脚放下去。梁兴国心领神会立即将脚踩在鞋子上,马医生快速冲洗嘴上的白沫,转过头非常严肃地说:“多久没有洗脚了?”
“崴脚时就洗过。”
“你的鞋子太臭了。”马医生看着他脚上的破烂鞋子,语气生硬地要求,“你把鞋子穿上。”
梁兴国点头应允,立即穿上破烂鞋子,将踩得不成样子的鞋后帮提起来。他还用脚背挡住破烂的口子,不让臭味飘荡出来。
马医生洗漱完毕后要求他脱下鞋子,梁兴国以为她要给自己看病,没有犹豫立即照办。他用脚将鞋子扒到凳子下面,觉得放在那里仍然不妥,又用木棍将鞋子扒到更远的角落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马医生从里面出来时拿着扫把,而不是他期盼的身着白大褂拿着药箱。她用扫把将他的鞋子扫到走廊上,离那堆垃圾不远。如果在生产队,面对这样的行为,梁兴国会暴跳如雷,还大骂不止。可现在他光有一个暴躁的脾气,其他条件都不具备。他无可奈何地哼唧几声,算是向马医生表明自己的态度。
马医生再次从里面出来,才是梁兴国期待的身着白大褂手提药箱子。她放下药箱没有立即给他看病,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小圆镜,慢腾腾地整理头发,又挤眉弄眼,咬着没有涂抹唇膏的嘴唇。她挤着脸上的青春豆时,小心得像在菜叶上捉虫子。她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梁兴国,就从胸脯上的口袋里取出口罩,在脑袋上系了起来;她又走向刚才洗漱的池子,掀开口罩用力咳嗽,并将浓痰吐进池子里,声音响亮。梁兴国以为她身上的扣子脱落了,或者掉落了一颗牙齿。
马医生的事情没完没了,她晃动脑袋打量自己,检查身上还有哪些地方不如意。她想起梁兴国的臭鞋子,就皱着眉头,光洁的额头像大风吹皱的湖面。她要求梁兴国将脚放到凳子上,从口罩里发出的声音,与梁月华提着铁皮喇叭喊工一样瓮声瓮气,但声音比梁月华的生硬,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用镊子夹着一团酒精棉球,在他的脚踝上擦拭起来。她又连续咳嗽,却没有走向水池,而是悄悄地吞咽痰水,将咳出来的浓痰当馄饨一样自行消化。她停顿了一下,又用酒精擦拭梁兴国的脚踝,在他酱黑色的脚上,擦出一块光亮的地方,像上面长了一块斑。随后她伸着兰花手指在上面按压,按得梁兴国“咿呀”叫唤。梁兴国后来始终记着这样的场景,一个比他少二十多岁吃国家粮的女人,用细嫩的手给他按摩。他在睡梦里多次重温这样的场景,这个老家伙有一次像年轻小伙子那样梦遗了。马医生轻轻按了几下,就蜻蜓点水敷衍了事。她还冷冷地说:“这病我看不了,去请楼上的谢医生看一下。”
梁兴国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去水池边洗手了。被白大褂裹着的肥大屁股,被她摇摆得像风吹动的气球。梁兴国呆若木鸡,仿佛挨到一记闷棍。马医生洗完手没有要他出去,而是举着水淋淋的双手走向里屋。不知道她在里面折腾什么,里面丁零当啷的,她似乎绊倒了坛坛罐罐。她走出来时已经摘下了帽子,也取下了口罩,身上的白大褂也敞开了。她看到梁兴国在那里唉声叹气,就敞开嗓门喊了起来:“跟你说了,你这病要去楼上找谢医生。”
梁兴国满腹委屈,眼睛飞速眨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会滚落下来。他央求起来:“我走不动。”
“快走快走,我还要给别人看病。”马医生很不耐烦,还伸手拉扯他的袖子。
梁兴国心里很难受,他抗争的唯一手段,就是展现简单的愤怒。他的愤怒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省略了形成和发展的过程,直接以饱和的状态爆发出来。他用力打掉她的手,在她气急败坏喊叫时,他唾沫横飞地骂了起来:“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亏你还是个医生……”
“怎么啦!怎么啦!”马医生毫不示弱,她双手叉腰,白大褂盖住的屁股更加饱满,像充足了气体要破裂一样。
听到梁兴国的吼叫声,梁玉成立即赶了过来。他拿着刀、背着鸟铳似乎不是来劝架,是过来帮忙,他舞动尖刀,让人不寒而栗。马医生吓得屁滚尿流,立即躲进里屋,关上门插上门闩,任凭梁兴国如何叫骂,就是一声不吭。里面长久没有动静,仿佛是一间黑暗的仓库。
梁兴国没有去二楼找谢医生,他感到没有脸面再去看病。他破口大骂,还殃及整个卫生院的医生。他认为卫生院里的人,都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看到张廷芝背着药箱提着工具走了出来,立即跟了上去。他离开卫生院时,又对着值班室骂了一声:娘卖×的,养孩子没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