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灵儿（下）

　　到第四天，仍然带伤的灵儿开始出现乏力眩晕症状。马克明没有多想，将剩下的一点水全喂给了灵儿，并逼着它吃下一些食物和药品。灵儿的状况才出现好转。马克明放下些许悬着的心。但他的脚步已经开始变得沉重，嗓子也干渴得整日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牵灵儿的手越来越无力，甚至换成了灵儿在牵着他的手吃力地向前迈步。
　　他们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赶路，马克明内心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人对动物的依赖，他们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前两日，马克明为给灵儿省下些水，硬是没喝一口，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尿液都没了！
　　像是知道马克明的心思，灵儿从他身上摘下水壶，对准了自己的两腿之间——它居然还能撒尿！马克明突然想起，自从乌拉美被毁，他们开始出发时起，就未发现灵儿再有频繁的小便！它在储存体内的水含量。
　　马克明懂了，原来灵儿小便频繁的现象也是它的一种自救天性！它体内的养分可以转化成更多的水分，平时用不着便排出体外，而关键时刻它能生成并保存更多救命之水！
　　灵儿将水壶递给马克明，里面足有半壶尿——不，应该说救命的水。马克明看到灵儿脸上似乎还露出一个表情，那意思是：你曾经嫌弃我的尿，现在需要它了吧？马克明咕咚咕咚咽下两口，感觉滋润无比。他又将水壶递给灵儿让它喝，灵儿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表示这里尚有存货！
　　到第六天，马克明和灵儿不得不将最后一点食物分食了。在这空旷的连棵树苗都不存在的荒漠里，马克明绝望地想，这个几乎是煞统治的世界，怎么连煞也见不到了呢？
　　灵儿的最后一滴尿也没有了。
　　马克明与灵儿躺在地上，半晌一动未动。他不由的将手搭在灵儿身上，他要感觉到灵儿的存在。
　　灵儿也将小手放在马克明的臂弯，像是要让他知道，就是死也有灵儿陪伴。
　　马克明想到了死，因为这样下去已无活下去的可能。他回想这些天的经历，忽然想到刚刚来这里的第一天，看到的就是这种精灵，如今与自己共患难的，还是这精灵，这是人的宿命。世间万物，正是人精神的寄托。
　　忽然，马克明听到地上传来脚步的震动声。是人还是煞？马克明抬起头，灵儿“吱”地叫一声也跳起来。
　　马克明看到眼前出现一头似熊非熊、似猪非猪的动物！看到他俩还活着，“熊”扑了上来！马克明翻身爬起来试图与它搏斗，但却“噗通”一下又跌坐在地——由于饥饿和严重缺水，他的双腿根本没有站立的力量！
　　“熊”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他的身体！
　　情急之中，灵儿迅捷地跳到“熊”的头顶，两只手挖进了它的双眼。“熊”刚扑到马克明身上，獠牙几乎咬到他的脖子，但两眼却被灵儿死死抠住，它只得腾起两只前爪去抓灵儿，却怎么也够不到，“呜嗷”乱叫着滚倒在地，灵儿毫不胆怯，竟硬生生将它的两只眼珠抠了出来！
　　“熊”真成了“熊瞎子”！它痛苦地长嚎一声，再也顾不得吃人，张牙舞爪地四处乱窜，逃跑了。
　　马克明早已失去了惧怕，因为他连动的力量都已不具备。
　　此刻马克明才感受到，孤独的人，面对灾难只能等死！正是动物没有太多的幻想，所以往往能做出切合实际的行动。
　　灵儿手中拿着血淋淋如同馒头般大的两只眼珠，坐到马克明身前，递给他一只。马克明接在手上，只看了一下，便将它吞如腹中。灵儿将另一只咬掉一半，自己连血带肉吃下，又将剩下的一半递给马克明。马克明推辞，但灵儿不容，将这半只塞到了他口中。马克明也确实太需要了！
　　腹中有了东西，马克明稍微精神起来，思考着这地方既然有大型动物，就一定有山林！他内心重新燃起希望，拉着灵儿向“熊”逃去的地方找寻。但足足行走一天，连山或树的影子都不见！
　　原来马克明不知道的是，在这个煞的世界，连人类能生存的地方都寥寥无几，更别说野生动物。野外仅存的某些生命力极强的动物，往往需要超强的体能跋涉数百公里寻找食物。而这只倒霉的“熊”，正是为觅食而奔走了近三百公里，却幸运地给马克明和灵儿奉献上一点宝贵的救命食品。
　　马克明心底燃起的希望，很快就又破灭。现在他已昼夜不分，也记不起又走了几天或躺了几天。很快，他就因极度缺水而意识变得模糊。朦胧中，他感到灵儿从他身下的袋子中抽出了常备的刀子！好吧，马克明想，即使灵儿要吃我的肉，我也给！灵儿拿着水壶转过身去，并在它自己身体下割着什么。恍惚中，马克明听到液体喷入水壶的声音。灵儿不可能还有尿，那它拿刀子……
　　马克明拼尽力气爬起来，竟看到灵儿坐在地上，已割开了自己腿上的血管！殷红的血液正在流入水壶。
　　“灵儿！”马克明嗓子里冒出了嘶哑的呼喊，“快护上！”他扑下身为灵儿捂伤口，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溢出。他眼含已近干涸的泪水，从包里翻出伤口贴和纱布，手忙脚乱地给灵儿裹住。“你这是要怎么样？灵儿，啊？”
　　灵儿将水壶递给马克明，要他喝！
　　马克明拼命地摇摇头。
　　灵儿自己舔了舔手掌和身上的血，递给马克明水壶的手固执地不收回。马克明坚决不喝，站起身欲走，由于头部供血不足，他又一头栽倒在地。灵儿上前扶起他的头，将水壶对准他的嘴灌下去。
　　马克明差点呛着，却不能不咽下数口鲜血。
　　灵儿好像感到水壶中接的血液太少，它又动手去解包伤口的纱布。
　　马克明再也不能容忍，他一把抓起刀子对准自己的咽喉，叫道：“灵儿！你再这样，我就扎进去！”
　　灵儿闪动着无神的双眼，停下手。
　　马克明用力将它抱进怀里，哭道：“灵儿，你可不能这样！就是渴死我，也不能失去你呀！我真的怕你舍我而去！”在这空旷无垠的荒漠里，他是多么需要灵儿相伴。其实某些时候，死对人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物相伴的孤独！
　　马克明发现，灵儿的脸逐渐变得惨白，眼睛忽张忽闭。马克明痛苦地抱着它，呼唤它，又不敢使劲摇摆。灵儿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搂着他的脖子，渐渐地，它的身体松软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灵儿——”马克明发出长长的嘶嚎，昏厥过去……
　　马克明再次醒来，感到自己已躺在床上，眼前是一个护士摸样的姑娘。看他睁开眼，姑娘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懂。那姑娘转回身，安玉出现在马克明面前！
　　“安玉！”马克明叫出声，但尚不明白眼前的事。
　　安玉轻声说：“马克明，你终于醒了！你睡了许多天。”
　　马克明忽然记起来了，猛地想起灵儿，焦急地问：“安玉，灵儿呢？灵儿怎么样？”
　　安玉面无表情道：“马克明，你先休息，不要太激动。”
　　越是如此，马克明越是激动，他坐起来抓住安玉叫道：“快告诉我，灵儿怎么样啦？！”
　　安玉低下头。
　　马克明的眼泪喷涌而出：“求求你告诉我，就是灵儿死了，我也要再看到它！”
　　安玉推开马克明的双臂，说：“好吧好吧，真的是医生告诉我不能让你太激动。看来我办不到。”安玉将身体移开。
　　一个令马克明刻骨铭心的粉红色小圆脸，从安玉身后闪出来！灵儿像个天使，依然闪动着精灵般的双眼静静地站在那里！
　　“灵儿！”马克明呼唤的声音都走了调，刚准备跳下床来，灵儿便“咯咯咯”地笑着蹦进他怀里！“你没事！啊？”马克明开心的说，“原来你和安玉合起伙来吓我！”
　　安玉告诉马克明，当他们得知乌拉美地区遭煞洗劫的消息，已经是事发大约十几天以后，原以为灵儿会带着马克明安全返回，因为煞对带人的小飞煞不戒备。可没想到出了那么大的事。之后感觉事情不妙，只好动用另一只飞行宝贝带着安玉去寻找。
　　出于飞行宝贝之间的亲密基因，安玉很快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马克明和灵儿。灵儿尚好，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马克明却因严重缺水和虚脱，被抢救了许多时日，才算安全回转。
　　马克明给安玉讲了灵儿割血相救的事。
　　安玉很严肃地说：“它会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这不是我们驯化的，是它们自身的天性。我们甚至想改掉它们这种基因，但做不到。”
　　经过精心的调养，马克明逐步恢复健康。
　　治疗期间，这里的许多女护士对马克明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纷纷与他套近乎。连时常来看马克明的灵儿，都吃腻了本该最喜欢的水果。可为了讨马克明的欢心，姑娘们还是不断地喂灵儿吃各种食物。灵儿双翼虽然渐渐长好，可身体却明显发福起来。马克明忍不住又拿它打趣，说它再这样下去，就不是飞行宝贝，而要变成飞行“猪猪”了！显然灵儿知道“猪猪”是什么意思，一气之下一个星期没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