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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救人放在第一位,红星闪处有大爱

作品名称:1976,闪耀在唐山废墟上的红星      作者:马誉炜      发布时间:2018-07-29 12:18:38      字数:3428

  连队的车队越过碎石瓦砾、电线纵横的街道,终于在一个好像是学校的小广场上停下了。部队迅速下车,官兵们手持铁锹、镐把、钢钎等简易工具,齐刷刷站成四排,连长侯传义做简短动员:“同志们!我们已经到了震中区的位置,这里就是战场!唐山人民在滴血啊!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一排跟随我在我左手方向楼群废墟展开搜救,二排跟随排长赵俊康在我右手方向废墟进行排查,三排跟随副连长侯庆云在我身后正西方这座废墟全力搜排!同志们哪!现在正是救援的最佳时机,我们不要放过一个可能生还的人命!”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七月末的唐山,太阳烤人。连队官兵们昼夜奔袭,一天多来吃饭睡觉都无保证,下了车停水停电,更为难办的是,有事想问当地百姓,一般都是有气无力地回答三个字:“不知道。”这么强烈的大地震,人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大都目光呆滞,神情木然,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许多人默默无语,不知干什么好,有的就是守着路边的尸体哭泣或干坐着望天,一脸无奈无助的表情。那时部队也没有现在的帐篷、炊事车等保障装备。在哪里吃饭、喝水?在哪里露营、住宿?大家都顾不上想这些,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人!救人!脸上、身上的汗水不是滴答,而是像小溪一样流淌、流淌……
  我们二班负责的这片废墟,可能是学校的教职员工宿舍。从甩出的一些物品看,学生的作业本、老师批改作业用过的蘸水笔(现在早已无人用了)、粉笔盒、三角尺等教学用具较多。我们有的用铁锹敲打水泥预制板,一遍一遍地喊着:“老师!有人吗?”“喂喂!有人请回答……”有的在用钢钎、铁锹等挖着废墟,将那一个个水泥预制板挪开,哼唷嗨哟地抬到另一个地方,仔细查看扒开的废墟里有没有生命迹象。不一会儿,发现一间倒塌的宿舍里有人!地震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二分,正是夏日人们睡得最香的一个时间段。许多的人都在睡梦中来不及醒来就被掩埋住了。这家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女主人显然早已没气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花色内裤,白白的皮肤上沾满灰土,还有几道红红的血痕。班长申三元见状,带着哭腔喊着:“小马,快去找个被单过来!”我连忙递过被单,班长迅速给死者裹住遗体,几个人迅即将其抬出废墟,平放到小广场一侧,此时那里的死尸已经成排,个个身上盖着草席、床单或被褥、报纸,满是灰土的脚趾裸露在外边……
  当我和另一位战友把这具死尸安顿好,有些吃力地再次爬上废墟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欢呼声和叫声,原来在刚才那位妇女的身下一个空档里,一张斜塌的小木桌下面,发现了一个像是还在昏睡的婴儿,大概还不满周岁,嘴上全是泥土,但还有呼吸。显然是母亲生前最后时刻有保护自己孩子的意识,孩子还有救!这就是母爱啊!我顿觉身上来了精神,刚才产生的疲劳感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救人现场,正听班长申三元喊:“哪个有水?哪个有水呀?!”班里战友互觑半天,大眼瞪小眼:水?是啊!水呢?谁有水?几个人都舔了舔嘴唇,呆住了。——半夜里,在宁河大桥附近灌得那壶水早喝干了。这时,刚赶到的我赶紧从肩上把军用水壶取下,里面还有省下的小半壶水呢!这是我的“强项”,参军前在家上学时,放暑假常推着小车到德州去磨面,几十公里走下来,回到家干粮和水都还得剩下些,母亲常说:“俺这三儿,会过日子,没菜汤和咸菜不吃干粮,也真够难养的。”这么多年,我确实不习惯在外边就着凉水吃干粮的生活,当然也有不到最后,不能把身上的食物和水全用完的意念。这次,没想到这个习惯救了急。但按照医疗常识,长久断水的人一旦获救,不能马上补充大量的水,那样于救人适得其反。班长申三元接过我的水壶,只是给孩子的嘴唇抿了抿。闻讯赶来的卫生员曾荣学等人迅速把小孩抱起,转移到在广场待命的救护车上。记得那是一个女婴,如果当时抢救过来,现在也该是四十岁的中年人了。也不知她后来的命运如何。请读者诸君允许我在这里祝她好运吧!
  在同一处屋子里,我还看到那位男主人的背影,一个高个子男人,佝偻着腰,做着向外跑的动作,但他的脖子被垮下来的门框死死地压在下面,两只胳膊也被挤进门框与水泥柱之间,脊背上全是碎石渣和灰尘。这个瞬间死去的背影牢牢地印刻在我的记忆里。当兵前,我除了爷爷奶奶和本院里的其他两位老人辞世时,见过他们生命弥留之际的境况以及死后的尸体,从没有见过唐山这样成片成片的尸体,更没有见过因灾因祸意外死亡的人的尸体,没见过这么多人在流血。最初,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惊恐感。过了一些时间,就不害怕了,只觉得人的生命真是无常,旦夕祸福,全在霎时瞬间,有很多时候真令人猝不及防,猝不及防啊!纵是有多少理想打算,有多少金银财宝,有多少喜怒哀愁,都统统地、统统地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我们还在楼群废墟的高层里,发现一个木床上并排躺着五个人,一个老人,四个孩子,都已窒息而死。老人的鼻子和耳朵里流得都是血,她布满青筋、满是皱纹、毫无血色的胳膊还挽着身边两个孩子的胳膊,身子扭曲着做着痛苦状。孩子们最小的也就两三岁,有的赤身裸体,旁边还放着积木、皮球等玩具。由于天热,孩子头皮上的血都结了瘕,有的满脸都是水泡,像是被水泡泛了的样子。我们轻轻地把她们一个个抱起,用床单被褥裹住捆扎好,依次标上此人在何处发现,与哪几具尸体属于一家等标识,尔后抬到小广场的路边,顺序排放,以便在掩埋时集中安置。
  刚把这一家人安顿好,我突然发现路边的一个男性“尸体”的头摆动了一下,头上盖着的半张《唐山劳动日报》也掉了下来,接着他的脚趾头也弯曲了一下。啊!这人是不是还活着?赶快喊来卫生员曾荣学,撩开裹着的布单,用听诊器一听,有轻微的心跳声!快!快!抬上救护车!指导员咸隆忠迅即下达命令:把路边的尸体一律重新再过一遍,发现生命迹象立即采取救护措施。在二排五班搜寻点上,还发现一个年轻人是自己从官兵们撬开的预制板下爬出来的,吃惊地望着解放军,喊着:“我渴,渴……”随即又晕了过去。我还发现在一个楼群废墟下坐着一个老太太,边大声嚎哭,边摸索着在寻找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前竟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身影,连忙上前安慰老太太。原来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都不幸在地震当中死亡了,她不愿意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祸殃,几十个小时一直在自己住房的废墟上寻找家的味道。我把老人送到安置点上,并劝她面对现实,想开点儿。老人感激地望着我远去的身影,不时用手帕擦着眼睛。
  我们连队清理废墟、寻找生命的活儿,进展快,而且搞得比较细。大家注意边干边摸索规律。对找出的死尸,专门安排两个班搬运、料理;对发现的有生命迹象的人,马上安排卫生员曾荣学联系救护车救护;对在废墟里挖出的贵重物品,如手表、收音机、现金以及存折等,都由文书李子星负责登记上缴。当时,地震过后,唐山地委和行署政府部门瘫痪,时任地委书记、革命委员会主任叫许家信,据说是从原24军部队师职干部转业地方的一位领导干部,也是在一片废墟里被别人救出的,我们在震灾现场见过他穿着一身旧蓝色制服的样子。社会秩序一时混乱,听说还有趁火打劫的,个别人竟敢抢银行,听说被民兵当场击毙。我们团也发生某连队指导员企图贪占灾民一只手表的丑事。从那时起,我就更加明白了,关键时刻是检验人品意志的试金石。革命,有烈士,有叛徒;打仗,有英雄,也有狗熊。遇到事儿上,是对人们平时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较劲儿的时候,是骡子是马,一遛就能看出来。一个人,只有在平凡的日子里,对是非、荣辱、正误、虚实,有正确的认识和看法,并模范地践行崇高,趋向真善美,才能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经得起各种考验。
  从七月底进入唐山震区,一直到八月上旬,我们的任务主要就是救人。我们团的“博山攻坚模范连”二营四连,创造出地震13天后救出女工卢桂兰的奇迹。这名女工当时正在255医院住院,被砸在屋子后,靠着有限的一点液体和自己的尿液,活到部队救援时。当人们好不容易把她从废墟里抢救出来时,她用微弱的声音高呼:“毛主席万岁!”“解放军万岁!”,医务人员担心她气力不足,怕喊话影响生命体征,千方百计阻止她喊话,可这位女工一直喊到救护车跟前,感动我们热泪盈眶。那真是生命的呼唤啊!2016年春天,我在唐山抗震救灾纪念馆里,还见到四连官兵当初救出卢桂兰的大照片。这可能是唐山救灾中最后一个被救出的人。为了救人而不伤人,有镐头、铁锹而不用,许多官兵用手刨,手套磨烂了,一双双手磨得鲜血淋淋,都全然不顾。几十个小时,官兵们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一个劲地清理废墟,抬水泥预制板,救出一个个死去的和活着的同胞。
  唐山大地上,正上演着一幕幕震灾无情、人间有爱的活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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