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天涯何处无芳草

　　傍晚，江宁刚回到住处，就接到苏泽霖的电话，说关春丽刚进了急救病房，似乎是因为自杀未遂。
　　江宁大吃一惊，丽丽居然会自杀？这不是开玩笑吧？江宁马上打车去市医院。
　　关春丽的家人都不在本市，这里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亲戚。
　　当江宁走进病房，只见春丽正躺在床上，正打着点滴。这个病房只住着她一人。两名护士在一旁忙碌着。房中再没有其他人了。
　　江宁轻轻走近病床，俯身看着她，只见她脸上仿佛仍有泪痕，双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左手手腕上赫然包扎着层层纱布。
　　“丽丽！”江宁柔声唤道，并在床边坐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关春丽听到她的呼唤，便缓缓地转过头来，双目呆滞地看着她，良久，才慢慢说道：“我只是一不小心，割了一下，他们，太夸张了……”
　　“丽丽，你怎么这么傻！”江宁难过之至，“什么事也好，都可以找我们商量呀……你怎么这么傻！”
　　“小宁——”春丽的泪水慢慢地渗出眼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丽丽，到底发生什么事呢？跟我说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一定会帮你的。”
　　“小宁，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
　　“傻姑娘，怎么会呢？”
　　“我，总是，太轻易地去付出自己，总是担心，会错过些什么，我不知道，我拼命去抓住的是不是真的，应该那样去，抓住……但是，我好怕，好怕，如果，我不这样拼命，就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春丽痴痴地说。
　　“丽丽，我的傻姑娘，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我对他那么好！”春丽泪如泉涌。
　　“丽丽，你在说什么呢？是谁？谁让你这么伤心了？”江宁难过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想不通……”春丽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
　　“丽丽？”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宁，你知道么？他，他居然，居然家里，已经有老婆，和孩子了……”春丽颤抖着。
　　江宁总算有点头绪了，大概是，丽丽爱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已经有家室了！
　　“丽丽，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还想着他干什么呢？咱们跟他断交，老死不相往来！啊？”江宁轻抚着她的脸。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你知道么？他，他跟我，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好听的情话……我，把自己全部给了他，而他……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只是因为，他老婆……正在，二胎……他怎么可以这样？”春丽已是泣不成声。
　　
　　那天，关春丽终于忍不住想去找卢志斌。
　　卢志斌已经休了五天假了，其间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而他休假前，也没有跟她打个招呼。她给他打电话，都是没有人接，而发信息，也没有回应。她又不能找他们部门的人打听，因为他和她的关系在公司里面是秘密的，因为他说，办公室恋情会影响他们在公司内部的发展。春丽真心地堕入了卢志斌所编织的情网之中，她愿意听从他的一切安排，所以，也就让他们的关系一直处于“地下活动”的状态。
　　那几天，她的心很乱很乱，做什么事都不得劲，还老出错。她觉得再也不能这样等下去了。
　　关春丽知道卢志斌的家就在花城的郊区，离花城城区几十公里。其实，卢志斌一直回避回答关于他的家里的具体问题，但是在一次欢愉的“密会”之后，他在床上无意中说起他的老家翠享新村，周围种了好多好多荔枝树和龙眼树，当时春丽还撒娇逼他答应，果实成熟之时，他要带她回家去吃荔枝，她要体验“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滋味。而春丽，一直在期待着他带她回家见家长的日子。
　　好在，花城的郊区只有一个名叫“翠享新村”的地方。那个周末，春丽打扮整齐，怀着去见男方家长的忐忑之情，踏上去翠享新村的专线车。
　　经过两个多小时，关春丽站在了翠享新村的村口大道上。果然，村前屋后都种满了荔枝树和龙眼树，现在正是繁花盛开的时候，满树都是不起眼的浅色的小花，真想不到，那些不起眼的小花，最终结的果实却是如此诱人。
　　关春丽尝试着在村口询问一位大婶，大婶爽朗地说：“你找志斌啊？他家很容易找的，来，你看那边那条路，就是这条水渠旁的那条路，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前走，到那棵大榕树下向右转，再直走大概一百米，你会看到一栋四层的楼房，门匾上写着‘勤俭养德’四字的，就是他家。”
　　春丽内心无比喜悦，看来自己真的来对了地方了。她忙向热情的大婶道了谢，正要走，那大婶又道：“姑娘也是来看他家的小千金的？”春丽一愣：小千金？
　　那大婶说道：“他老婆最近给他添了个千金，真是好福气啊！儿女双全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走了。
　　关春丽傻傻地瞪着那大婶的背影：我没有听错吧？他老婆？添了个千金？她不禁浑身发抖。不，不可能的，志斌他怎么可能会有老婆？他怎么可能还生了个女儿？一定是那个大婶弄错了，或者，她说的是志斌的家里人、他的兄弟之类的，估计他们还没分家，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急急沿着刚才那大婶指的路往前走。
　　根据大婶的精确指引，关春丽来到了那栋“勤俭养德”的四层小楼前。但是，由于大婶后面的“铺垫”，她心有疑虑，不敢贸然登门，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听到一声甜甜的童音：“粑粑——等妹妹醒了，我去陪她玩好不好？”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无限慈爱地说道：“星仔乖，等妹妹睡醒了才可以去找她哦？如果现在把她吵醒了，她会哭得全世界都反了的哦——”关春丽的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她慌张地转身躲到转角处。
　　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路的另一头慢慢走了过来，两人走到“勤俭养德”的门前。
　　“好。那粑粑，你先陪我玩一阵，好不好？”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抓着一只汽车人玩具。
　　“好呀，星仔想和爸爸玩什么呢？”卢志斌很慈爱地看着他，摸摸他的头。
　　关春丽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个大婶并没有弄错，他真的是“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父子俩推门进去了。
　　关春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那个地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然后，她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仿佛一直就躺在床上，直到公司的助理拼命打她的电话，问她“今天上午的会议还要开吗？”她才发现，已经是周一的上午十点钟了。
　　她沙哑着声音告诉助理，她今天有点不舒服，不回去上班了，会议推到明天再开。
　　她又躺在床上发呆了好久，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穿好衣服，她决定出去透透气，她不能再继续呆在房里了。
　　关春丽摇摇晃晃地走进楼下的那家咖啡屋，店员热情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关小姐早”，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便担心地问道：“关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关春丽摆摆手，只说：“照旧。”便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今天是工作日，又在工作时间内，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
　　店员很快给她送来了一杯“Cappuccino”和一碟小蛋糕，放在她的面前，又忍不住担心地问：“关小姐，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呢。”
　　关春丽只是摇摇头，那店员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默默走开了。
　　关春丽用小勺子下意识地在咖啡杯中搅拌着，漂亮的拉花瞬间便被打散了，她盯着面前的那只小蛋糕发呆，小蛋糕旁放着一只精致的二股小叉子，是不锈钢的，闪着冷冷的光。
　　到中午时分，那个店员没有见关春丽过来埋单，也没有要求其他服务，想到她的可怕的脸色，心里有点担心，便走过去看看……
　　救护车飞快地过来，把关春丽送到了附近的市人民医院。
　　当苏泽霖知道时，她已经从急救室中被送了出来，当时他正要过去找当日急救值班的医师董医生商量事情（其实主要是想问一问前天董医生对于苏泽菲的会诊时没有说出来的情况），却在过道上见到了正要被送到病房继续留院观察的关春丽。当他知道她入院的原因居然是可能企图自杀时，真是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关小姐是个热情奔放、爽朗豁达的姑娘，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会自杀的弱质女子。苏泽霖知道妹子和江宁都是她的朋友，便马上打电话告诉江宁。但是，由于妹子如今正住院观察之中，而且还是疑似“心脏病症”，他可不敢大意地告诉她这件突发事件，怕会引起什么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江宁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畸恋折磨得脱了形的“女汉子”，心里无比愤怒，又无比悲哀，这个傻姑娘啊，每一次总是充满热情地奋不顾身地扑向“火焰”，而终于，这一次被那“情火”烧得遍体鳞伤了。
　　“傻姑娘，这个渣男，不值得你为他伤心难过，更不值得你为他受伤！我们就当是被恶狗咬了一口吧，人走在路上难免会碰到这种情况，把那只恶狗踢走，继续走我们自己的路，对吗？”
　　“小宁，我，我还能继续走自己的路么？”
　　“当然可以，我们的丽丽大方美丽，人见人爱的，天下还有那么多帅哥还没有机会认识你呢？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呢？对不对？”
　　“小宁，你，真好！”春丽眼泪汪汪地看着江宁。男人们，都是混蛋！只有姐妹们，才是值得依靠的。
　　正在这时，值班医生过来查房了。因为听到两名护士甜甜地叫了一声：“董医生好！”
　　那位董医生似乎没有做出回应，他走到病床前，看着眼泪汪汪的病人，淡淡地说：“把不好的情绪抒发出来是好的，但是要适当，过度了，就会影响伤口的恢复的。要注意休息。”
　　关春丽只觉眼前一亮，仍满含泪水的眼睛只是呆呆地瞪着面前的董医生。
　　看着她古怪的表情，江宁心里微微一怔，便回转头看看，一看之下，心里也不禁喝了一声彩，暗想：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如果把西风和面前这位医生作个比较，只怕西风也要稍逊一点呢。如果用西风的俊俏和这位董医生的俊俏相比较，那么，西风是“俏”多一点，而这位董医生则是“俊”多一点，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的气派，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折。江宁心里暗暗纳罕，表面却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毕竟，她也是跟西风这种级别的美男长年相处惯了的，早就处“美”不惊了。
　　那董医生却把目光投到了江宁的身上，他凝神看着她，居然眼也不眨一下。
　　病房里的气氛有点古怪起来。
　　江宁被这位俊俏的医生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丽丽，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回来吧。”
　　董医生开口道：“病人失血过多，不适宜吃过多其他食物，还是不要了吧。”他在说话的时候，仍是双眼盯在江宁身上。
　　江宁也看着董医生，淡淡说道：“那么，请问医生，现在病人需要注意什么问题？”旁边的两名护士姑娘心中暗暗吃惊，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会以这种态度面对董医生的，通常不是一脸花痴状，就是眉飞色舞兴奋状，在董医生如此强大的吸引力前还能这么冷静自若的女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董医生盯着江宁的双眼，似乎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病人需要多休息，而且，情致上不能过于波动。”然后，转头看着春丽说道：“知道了么？”
　　关春丽的眼泪早就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她痴痴地看着董医生，连连点头：“是，我知道了。”两名护士心中暗笑，估计这位病人应该再也不会想自杀了，怎么能舍得放弃这么美好的世界呢？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一眼董医生啊！
　　春丽心中暗想：人生真是奇妙啊！难道，今天的“挫折”是为了让我有机会遇到这位董医生？
　　江宁看着春丽的表情已经改变了，心中便明白她又活过来了，终于放下心来。她的心中不得不感叹“美”的力量的强大，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之折服。
　　董医生又静静地盯了江宁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春丽忍不住想：难道眼前这位超级美男医生，也看上了我们的小宁么？唉，小宁，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法宝？难道小宁居然是传说中能颠倒众生的狐仙？
　　董医生离开后，江宁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位董医生所给与的无形压迫感，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几乎有种想要“奋起而反抗”的冲动了，好在，他忽然就“收回”了他释放出来的压力。真是个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