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关切的神情

　　蓝天非诗听着西方东方低沉的嗓音诉说那一段史事，心里不禁恻然。记得电影里的茜茜公主成为皇后后，经常和丈夫在美丽的皇家花园里散步，笑得那么甜美，在鲜花簇拥下，彷佛天使降临人间。
　　可是，那毕竟只是电影。当一片片百花争艳的花坛和美丽的绿草坪被严冬的积雪所取代，现实中的茜茜公主顶着头上沉重的后冠，面对着一片寂寞的松柏和白雪，却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彷佛读懂了她眼中的神情，西方东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问题是婚后不久，茜茜公主便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单纯的她不能适应复杂的宫廷生活，皇太后鄙视她无能，丈夫又不了解她，让她终日以泪洗面。她和弗兰兹国王虽然生了三个孩子，却始终过着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
　　“貌合神离？就是说……”蓝天非诗的心在悄悄地为那香逝已久的女子而揪痛了。
　　“弗兰兹国王身边一直情妇不断，而茜茜公主……她选择到处旅行来逃避，最后则孤独地死在异乡。”西方东方哑声说道，那深邃的五官，此刻看起来格外哀伤。
　　“西方……东方……”望着他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眼睛，蓝天非诗突然明白了。让他声音变得如此沙哑的，其实并非那位一生传奇却命运悲哀的奥地利皇后……
　　而是他自己的母亲。
　　教出了一位“天才音乐家”的女人，想来当年这个女人……他的母亲……也是个多才多艺又天真烂漫的千金小姐吧？嫁入豪门后的日子看来舒适，却因为得不到向往的爱情而日渐憔悴，加上贵妇的生活弥补不了心灵的空虚，最后终于走上绝路……
　　这样的遭遇，和茜茜公主其实是那么相似。难怪说起这么一段故事，西方东方的眼中隐约含着泪光。
　　于是，蓝天非诗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蓝天非诗……虽然茜茜公主已经去世很久，可是透过电影，她的名字变成了美的化身，会一直流传下去，就像……”她直视着他深湛的眼睛，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就像学音乐的人都会知道‘信仰’这个名字……你母亲的名字。”
　　“非诗？蓝天！”西方东方蓦然停下了脚步，讶异地转头，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便猜透了他的心思。看见她脸上温暖关切的神情，他心头一震，反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柔荑，复杂的情绪交错，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天非诗只是浅浅笑着，被他看得脸上发烫，垂下了眼睛。
　　于是，在这座充满了历史和传奇的皇家花园中，她与他十指交握，默默地并肩站立了片刻，看着彼此的呼吸在冷风中凝结成雾气，扩散又交融在一起。最后，西方东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对不起，我……”
　　“不。我说过，你不需要因为爱着你的母亲，而对任何人抱歉。”蓝天非诗立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西方东方微微颔首。想起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及那时深邃的眼神与微柔。
　　停顿片刻后，蓝天非诗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我记得很久以前听过一句话，说只要你还记得一个人，她就会在你心里一直活下去。”
　　“嗯，我也听过。”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眼神中有些看遍冷暖的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大概也只能这么想了吧。”
　　蓝天非诗耸了耸肩：“也许是有点太过梦幻的想法，可是既然一样都要活下去，我会宁愿这么相信。”她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轻柔的语气中有着坚定，“所以，所以我会陪你一起记得。”
　　记得方方氏家大宅尘封的那段过去，记得“信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那份思念；记得在下着冰雨的那个夜晚，他低沉诉说的那个故事。陪他一起记得，是什么造就了今天的他。
　　听到蓝天非诗这么一说，西方东方修长的身形微微一震，霍然低头看她。蓝天非诗却已经尴尬地别开了视线，只有脸颊上藏不住的嫣红，告诉他刚才听到的话并非他的想象。
　　缓缓地，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将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随即和她一起沿着碎石小路继续走下去。
　　虽然两人都没再说话，可是在旁人看来，他们的步伐是那么和谐一致，早就是一对情侣的模样。
　　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与众不同，是在元旦早上举行的。因为当地人都相信，一月一日的早上才是新年来临的时刻。于是，当外面阳光普照的时候，蓝天非诗终于在名闻遐迩的金色大厅中，听到了那一场举世瞩目的演奏会。
　　不管别人的叙述如何动人，有些事情是非得要亲自经历，才能真正体会得到的。在此之前蓝天非诗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白云飞歌和冯辉月梅在听说她要去观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时，会露出那样羡慕的表情。
　　可是如今坐在场中，她顿时觉得，就算要她像普通人那样等个两三年才买到一张入场券，那也值得，她也愿意。因为，这实在是一场激动人心，珍贵又少见的演奏会。尽管她对音乐可说是一窍不通，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被那优美的旋律和澎湃的气势所俘掳，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散场后，她随着其他的观众一起站立，兴奋地拼命鼓掌。那激动的模样，看得西方东方眼中闪过莞尔，唇角也随之微微扬起。
　　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最终是在相携走出会场时，被一阵镁光灯的闪亮所打破。
　　“西方东方！”不知怎地，突兀的一阵强光闪烁刺得蓝天非诗眼花缭乱，她愕然之下，忍不住喊了一声还抓住了西方东方的手臂，并且往他身边靠拢了一些。
　　“不要理他们，也不要朝他们看，更不要和他们说话。”他侧头低声说道，声音有些紧绷，挽着她的手臂快步朝外面走去。
　　蓝天非诗点了点头，学西方东方的样子，对于两旁的相机和询问视若无睹，沉默地走到了场外，和他一起坐进等待着的客车中。只是，她毕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等车子开动之后，还频频回头望向后车窗外。
　　“放心吧，他们不会跟上来的。那些只是普通记者，不是狗仔队。”西方东方淡淡地说道。
　　“哦！”蓝天非诗这时方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些许调侃之意，“想不到，原来你还是位焦点公众人物唷！真是失敬失敬！”
　　他轻嗤了一声：“别把我当明星。也只有在这一年一度的音乐会上，还会有人记得我，算是谢天谢地。”
　　蓝天非诗微微皱眉，对他那冷漠的语气感到有些意外。毕竟，西方东方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端出这副寒天脸色了。她咬了咬嘴唇，看了前方驾驶的司机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后来是在沉默中回到旅馆，在房间里换下身上闪亮的礼服后，蓝天非诗打开门，轻轻地走到客厅，立刻看见西方东方站在窗边。他双手抱胸，默默地俯视下方的车水马龙，轮廓深刻的侧脸显得冷然。
　　静静地看了片刻，她走到他身边，犹豫地开口：“你……很讨厌记者吗？”从音乐会散场后，他眼中就一直有着这种阴郁。
　　他微微一愣，似是被她的问话打断了思绪，随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双臂：“我只是不喜欢受到媒体的注意。那让我觉得很没有隐私权。”
　　她点了点头：“白云飞歌之前说过，你作风低调，很不喜欢曝光，所以她只知道‘信仰’的理事长是西方东方，却记不起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那就是你。”她轻笑一声，耸了耸肩，“要不是那样，当初我怎么也不会去应聘当你的秘书。”
　　西方东方的脸色略缓，声音里透出了淡淡的笑意：“哦？这么说来，多亏我一直对媒体避如蛇蝎，不然的话，到现在我在你眼中还是混蛋一个。”
　　“西方东方！”蓝天非诗尴尬地跺了跺脚抗议，脸上微微发烫。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她：“非诗，别介意我刚才面对记者的态度，我只是……”他顿了顿，显然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又沉了下来，最后才低声说道，“我母亲……还有后来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一直有小报记者守在我家门外，让我对他们很反感。”
　　“嗯。”蓝天非诗点了点头，可以想见当时西方东方的心情。望着他此刻脸上复杂的神情，她心头没来由地一震，突然清楚地明白，让西方东方和南方北方之间关系如此恶化的，还有外界的因素。
　　西方东方的母亲突然死去，南方北方接着便入住方方氏家，想必——被小报渲染得十分不堪吧？而当时因为丧母而悲恸不已的西方东方，看到那样的报导，心里又是怎样的气愤和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