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要的日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周末了。
　　星期六下午，蓝天非诗窝在房间舒适的单人沙发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虽然星期一的时候还异常凄惨，被西方东方当沙袋一样抱来抱去的，但是她毕竟只是扭到脚而已。在黄太太细心的看护下，她的双脚已渐渐消肿，一天天好了起来。现在走路时虽然仍免不了一瘸一拐，但至少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
　　而西方东方，却随着一天天变得愈来愈冷淡沉默。和一贯的疏离不一样，这几天他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拒绝了一切社交活动，却不肯告诉她原因是什么。就连胖胖、瘦瘦等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彷佛也察觉到了他不寻常的郁闷，全都乖乖地不敢给他添麻烦。
　　星期四的时候，久违了的保外就医曾来过几个小时，他和西方东方讨论那次在方方氏总部董事会的结果，以及上一季的营运进度。他似乎知道西方东方表现反常的原因，却也是守口如瓶，只神秘兮兮地说理事长拒绝一切应酬是因为周末有重要的事，叫她自己去问他。
　　说得好像她真的敢缠着她那块大冰山刨根问底似的，她又不是傻傻。叹了一口气之后，然后放下报纸，望向窗外细雨蒙蒙的灰暗天空。
　　柏林的冬天其实一点也不浪漫，总是充满了冰雨、寒风和泥泞的雪。像现在这场雨，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没停过，冷风不知吹落了多少枝头的残留枯叶。
　　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西方东方却还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直到现在仍然不见踪影。今天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竟让他消失了一整天？
　　蓝天非诗咬了咬嘴唇，抬头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如果她预料得没错的话，黄太太应该会在厨房准备晚餐。
　　也许，那个热心的老管家会告诉她西方东方去了哪里。就算她不肯，自己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去帮忙也好。
　　蓝天非诗将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还伸了一个懒腰，重新绑好凌乱的马尾，慢慢地朝楼下走去。
　　“非诗小姐，你的脚还没好，怎么下来了？”黄太太果然在厨房忙着，一看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盘子迎了上来。
　　“我没事的，现在只有一点点痛而已。”她笑着安抚紧张的老人家，在炉灶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黄妈妈在做什么？好香哦！”
　　“哦，烤了些橘皮饼干给孩子们，胖胖吵着要吃，已经好几天了。”黄太太摇了摇头，宠溺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无奈。
　　蓝天非诗会意地点了点头。这两天那几个小不点都不敢去缠西方东方，看来是直接来找黄太太撒娇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蓝天非诗四处张望，问道。
　　“不用了。所有的东西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一会儿下锅就好。”
　　“哦……”蓝天非诗好奇地看着桌上的那些食材，微微侧头。“咦！黄妈妈在烧咕咾肉和糖醋鱼？东方老板不是不喜欢甜酸的口味吗？”
　　“没关系的，少爷今天不回来吃饭。”
　　“连晚餐也不回来吃？”蓝天非诗心里说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道，“黄妈妈，东方老板到底去了哪里？”
　　“非诗小姐，这……”
　　“可不可以告诉我？”蓝天非诗央求道，虽然想装成漫不经心，语气中却有一丝难以掩藏的委屈。“我问过东方老板好几次了，他都不肯说，只是拼命用眼睛瞪我。”
　　黄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她停顿了片刻，终于说道：“不要怪少爷这几天脾气不好。今天是夫人的忌日。”
　　“啊？东方老板的妈妈？”蓝天非诗讶然低叫。这个答案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黄太太点了点头：“每年夫人的忌日，少爷一定会在墓园待上一整天，哪怕天冷也好，下雪也好，不到晚上他是不会回来的。”
　　蓝天非诗点了点头，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转头看着外面灰沉的天空，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低声问道：“他……一定很爱他妈妈，是吗？”
　　“嗯。老爷一直都很忙，常常不在家，所以从小他们母子的感情就特别好。一开始的时候，是夫人教少爷弹钢琴的。那时候少爷才刚满三岁，母子俩成天坐在钢琴旁……”黄太太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夫人去世的时候，少爷才只有十六岁。那时候，他受的打击很大，一连好几个礼拜都不和任何人说话，尤其不肯跟老爷……”
　　她的话声突然顿住，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说下去，显然不想透露太多方方氏家族的隐私。但是，蓝天非诗毕竟曾是南方北方的女朋友，能猜到造成西方东方父子关系那样紧张的原因何在。
　　脸上带着觉悟，她垂下了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南方北方妈妈的缘故？”
　　“这……”
　　“黄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西方东方很爱他妈妈，所以才一直那么讨厌南方北方？”蓝天非诗追问，突然很想知道答案。想要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在方方家大宅见到西方东方时，他的眼神竟是那样冷酷又充满了不屑？
　　黄太太张口欲言，可是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我们做下人的不该多话，你还是自己去问少爷比较好。”
　　“可是……”
　　“非诗小姐，给少爷一个机会。”黄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脸上满是慈蔼，温声打断她的抗议。“少爷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我想，如果你问他的话，他还是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蓝天非诗对此暗自感到怀疑。但她可以理解为什么黄太太不愿意告诉她太多。因为这些毕竟是西方东方的私事。
　　蓝天非诗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想要转移话题，厨房里却突然闯进两个小小的人影。
　　“非诗姐姐！”
　　童稚的声音响起，适时打破了沉滞的气氛。蓝天非诗抬头，脸上立刻绽出了一抹笑容，唤道：“花明，胖胖。”
　　两个小女孩跑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地抱住她的膝盖，仰起的小脸上有着如出一辙的期盼：“非诗姐姐，你的脚好些了吗？”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多了。”
　　“那可不可以陪我们玩？我们想跳橡皮筋，可是没人……”
　　“花明，”黄太太适时插手，为蓝天非诗解围，“少爷不是告诉过你们，这几天不要缠着非诗姐姐吗？她现在还只能慢慢走路而已。”
　　原来西方东方曾这么说过？难怪这几天小家伙们都特别乖，没有缠着她吵闹过什么，让她可以安静休息。
　　蓝天非诗想着心里不经意地流过一道暖流，让她脸颊上也染上淡淡红晕。也许，她真的应该试着对他多了解一些，或者至少，今晚在厨房留一盏灯，等他回来……
　　在他母亲的忌日，他不该是独自一人。
　　想到这儿，蓝天非诗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牵起两个小女孩的手，轻言细语地说道：“姐姐今天还不能陪你们跳橡皮筋。你们要不要听故事？我可以继续念哈利波特的故事给你们听。”
　　“好！”
　　不愧是世界上最畅销的童书，到底有其特殊的魅力，让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立刻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迭声说好。蓝天非诗忍不住笑了：“那，我们到楼上去，不要再打扰黄妈妈了，嗯？”
　　蓝天非诗知道黄太太最怕小孩子在她的厨房里东摸西碰，她对老管家点了点头，牵着花明和胖胖朝楼上走去。
　　她和两个小女孩说说笑笑，没有看到背后黄太太静静地目送她离开，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除了若有所思，还有一抹明显的……期盼。
　　深夜，大门开启的声音在长廊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厨房里，蓝天非诗轻轻地放下书本，站起身来。
　　时钟已经敲过午夜，桌上的那杯热可可也凉了大半，可是此刻的她却依然毫无睡意。整个晚上坐在这里等待西方东方回来，随着时间悄然流逝，心里逐渐升起的感觉并非不耐，而是深深的同情。
　　母亲去世的伤害到底有多深？竟让他在十多年后的忌日，依然需要在外徘徊许久，迟迟不愿回来。她默默地穿过长廊，原以为会听见他上楼的声音，却不料他的脚步声离她愈来愈远，朝着东侧的那一片教室走去。
　　蓝天非诗困惑地微微皱眉，就静静地跟了上去，轻软的拖鞋并末在坚固的橡木地板上发出一点点声音。
　　西方东方并没有定进任何一间教室，而是来到走廊尽头，那间收集了许多乐谱教材的藏书室。他没有开灯，是径自走到面对落地长窗的沙发前坐下，疲惫地叹了口气，手指耙过略显凌乱的头发。
　　蓝天非诗站在门口，犹豫地望着他那被沙发挡去大半的背影，终于轻声开口唤道：“西方东方？”
　　他显然不知道她站在身后，整个人被吓得震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她。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认出她的身影，他呼出一口气，微微瞇起了眼睛：“蓝天非诗，你想吓死我啊？”
　　“对不起……”她慢慢地走进黑暗的房间里。“我刚才在厨房，听见你的脚步声音，就知道你回来，所以……”
　　“你的脚好些了吗？坐下吧。”西方东方叹了口气，伸手扶她在他身边坐下，顺口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其实我是在等你回来。”
　　“哦？”他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