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满是阳光的餐厅

　　西方东方只是耸了耸肩。
　　“浴室的玻璃橱里有新的牙刷和牙膏。如果你想洗澡的话，架子上也有干净的毛巾。黄太太昨天晚上帮你做了些消夜，不过如果你不是很饿，我建议你先睡一下，再下去吃新鲜的早餐。”
　　“哦，谢！谢谢……”蓝天非诗喃喃说道，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傻子。
　　西方东方微微颔首：“那你自便。九点到我办公室报到。”
　　“嗯，好。”她傻傻地答应着，看着他转身走出门外，轻轻地替她将房门关上，留下她独处。
　　房间中央的大床，此刻看起来好诱人。这个大冰山似的老板，其实对她真的还不错嘛。她耸了耸肩，仿佛没有力气去想得太多，不过还是伸了一个懒腰。将闹钟拨到两小时之后，她便老实不客气地爬到床上，倒头继续昏睡。
　　二十多年规律不变的生活，使西方东方鲜少有赖床的习惯。将蓝天非诗带到客房之后，他换上休闲服，依惯例出门慢跑了一个小时。当信仰校舍中其他人开始起床时，他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满是阳光的餐厅，浅啜着香浓的咖啡。
　　西方东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完了报纸，时钟指向八点四十分，他正准备起身收拾残局，眼角突然瞥见一个人影。
　　蓝天非诗走进厨房，脸上挂着一个满满的微笑，早些时的疲惫已经不复存在。她在他对面坐下，是毫不客气地将吐司盘往自己面前拉：“老板，早。”
　　西方东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顺便将咖啡壶推到她的面前，免得她一个不小心，因为狼吞虎咽而噎死了。
　　“谢谢。”她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些奶精和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凑到唇边。
　　唔，当有钱人真好，连咖啡都是高级品。蓝天非诗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温暖的液体流下咽喉，嚼着吐司，舒服得好像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小熊出没。”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蓝天非诗微瞇起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几乎摔下椅子。不是因为他把她比作一头贪吃蜂蜜的熊，而是因为……
　　“熊出没？西方东方，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
　　“我就很老了吗？”他立刻瞪了她一眼，奉送死光一道。
　　她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是老到不应该满脑子都是迪士尼卡通了。熊出没……我还米老鼠咧！”她想象着眼前这座大冰山蹲在电视前聚精会神看卡通的模样，愈想愈好笑，最后干脆笑不可抑地趴在桌子上。
　　西方东方冷冷地瞪了她半晌，由于得不到任何效果，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该死的那个说他瞪起人来很可怕的骗子，保外就医应该去跳楼！
　　“我先到楼上去。”西方东方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努力挽回最后的威严。“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吃完你的早餐。”
　　“遵命，老板。”蓝天非诗不怎么在乎地朝他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挂着个大大的笑容。
　　西方东方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想要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开，假装他没有被自己的秘书光明正大地嘲笑过；可是，早晨温暖的阳光正从厨房的玻璃窗渗入，照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黄中。在她发梢跳动的亮色，让他想起了昨夜晕黄的台灯下，她搂着两个小女孩沉睡的模样……
　　“楼上的那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话已经脱口而出。
　　“嗯？”她讶然地抬起头来。
　　“楼上的那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了。”他重复道，脸上依旧漠然着没有表情，可是声音却比平时温和了几分，而且深邃的眼里带了一丝……犹豫？“谢谢你昨晚陪着花明和胖。以后任何时候你想要留在这里过夜，都可以睡在那里。”
　　蓝天非诗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手里那块咬了一半的吐司看起来快要掉回盘中。
　　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惊讶吗？西方东方顿时微感狼狈，直觉地要找台阶下：“当然，如果你以后不可能因为他们而留下来，那……-”
　　“不，我想……我以后有时还是会留下的。谢谢你。”蓝天非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仰望着他的心形脸上，笑容灿烂得可比那一室阳光。
　　“不用谢。”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深邃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欲言又止的情绪，却在一闪而逝后，沉淀在一贯的冷淡中。他简单地朝她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出厨房。
　　蓝天非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有些困惑于他不寻常的举止，却无意去深究。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西方东方是个不多话的人，习惯把一切情绪都藏在心里，所以，她只能透过一些日常细微的琐事，慢慢去发掘他个性中她不曾触及到的层面。虽然她死都不会承认这发掘的过程，已经成为她每天上班时，心里暗自期待的一部分。
　　蓝天非诗在对自己摇了摇头后，就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开始继续进攻她的早餐。放松再放松地在温暖阳光下轻啜咖啡，让那一抹满足的笑容在唇角逗留了许久……许久。
　　星期一的早上，是所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共同的噩梦，蓝天非诗居住的大楼当然也不例外。一房一厅的小公寓隔着门，依然可以听到邻居A匆忙吆喝小孩上学的大嗓门，以及邻居Ｂ锁了门，才发现忘记拿车钥匙，那一连串不雅的诅咒声。
　　“相亲？妈，拜托！都什么年代了，我又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处女！”卧室里，蓝天非诗对着电话大吼。
　　手指梳过略显凌乱的长发，她一边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抱怨，一边无奈地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对，那个王先生是很好……可是他头发都秃一片了……什么叫那有什么关系？妈，你女儿我今年才二十五，和那种光芒万丈的人一起上街，别人还以为我是柏林版的大和拜金女咧！”
　　不等电话那头有机会再训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找到逃脱的最佳借口：“好了，妈，八点二十，我要出门了，不然上班会迟到……什么？好，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OK，拜拜。”
　　挂上电话，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人却依然倚在床头，没有挪动分毫。事实上，此刻她身上还穿着睡衣，丝毫没有粉领上班族的模样。
　　瞪着静静躺在小茶几上的轻巧手机，蓝天非诗迟疑地咬着嘴唇。
　　怎么办？实在不想对西方东方解释为什么她突然不能去上班。天知道，虽然她那大冰山似的老板其实人还不错，但是她毕竟连三个月的试用期都没过啊！现在却突然要请至少一个礼拜的假，而这两天又刚好是方方氏企业要召开董事会，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西方东方接到电话后跳脚的那种模样……
　　可是，寸步难行的她，实在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算了，俗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眼看已经拖过了八点半，只怕愈晚他会愈火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拿起手机，拨了西方东方的专线。
　　铃没响几下就被接起，那头传来她的老板那种低沉的声音：“西方东方。”
　　“呃，老板，是我。”蓝天非诗说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想制止头皮发麻的感觉。
　　“非诗小姐？什么事？”
　　“我……我扭到脚，所以今天……呃，还有以后的几天都不能去上班。那个……真是对不起啦……”
　　电话那头静默了三秒钟，当西方东方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为什么要一个礼拜？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要到方方氏总部去开会，你不在的话，这里就没人做决定了？”
　　“可是我……”
　　“蓝天非诗，你只是扭到脚，对吧？”他顿了顿，命令道，“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开车去接你来上班。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是两只脚都扭到位了啦！”要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凄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一对肿得馒头大的脚踝，靠在床上动弹不得。蓝天非诗委屈地说着吸了吸鼻子。“你想要我在那边像乌龟一样爬来爬去，被人当笑话看吗？”
　　“你的两只脚都扭到位了？”西方东方显然十分意外。“怎么弄的？”
　　“我……”蓝天非诗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她顿时心虚了起来，咬了咬嘴唇，努力想要掰出借口，“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扭到左脚。然、然后……站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扭到右脚。呃……就是这样。”
　　“蓝天非诗。”西方东方的声音听来平淡，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分明没被她那超级唬烂的说词骗倒。
　　蓝天非诗静默了三秒钟，终于投降：“好啦！我……我是昨天和朋友去唱卡拉0K，脑子秀逗想要模仿迪兰妮，站到桌上跳舞，结果被麦克风的电线绊了一跤，扭到了左脚……”她脸上发烫，就委屈地招出事实。“为了不让我整个人摔到那堆喇叭音响上，冯辉月梅拉了我一把，结果……我失去平衡，摔得更重，把右脚也扭了。”
　　“你……”西方东方似乎有片刻的怔愣，随即迸出一串闷笑。
　　原来棺材板也会笑。
　　蓝天非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老板，你好像很愉快，是不是？”
　　“蓝天非诗，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么天才到无可救药。”西方东方对她的语气不以为意，毫不掩饰声音里的笑意。
　　“那不是我的错！”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我哪知道会有那么多该死的电线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