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辍学归农

　　鄂西南部山区清源县天仙桥公社有个天仙桥村。天仙桥原本不叫天仙桥，无非就是那条河从山下洞中穿过，上面便成了天生的一座桥。桥头下有一暗洞，里面可通数十里。
　　传说古时候盐水女神曾在洞内住过一段，后来，因为爱情之故离开。临走时将住过的洞府大部分封闭了，只留下百十丈让部下土人们居住。人们为了纪念盐水女神便把这天生桥改名天仙桥。所以后来的地名几乎都随时代变迁而改变。旧时这个地方叫天仙桥乡，后来成立人民公社便改为天仙桥公社。离得近的大队叫天仙桥大队，小队便叫天仙桥小队。
　　靠近天仙桥住着三户人家，叶家、陈家、杨家。五十年代初，三家同在四月里各添了一个男丁。叶家的男孩降生于月初，起单名一个卿字；陈家的男孩降生于月中，起名立红；杨家的孩子降生于月尾，起名青松。
　　三个孩子在红旗下幸福地成长。转舜间到了1968年，三人都上高中了。因文化大革命的原因，他们三人只好响应毛主席的号招，“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三人商定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去。
　　回农村参加生产劳动应该是件很光荣的事情。杨青松干了几天农活，便吃不消了。看手上十指全有血泡，再看肩头已是红肿一片，妈妈看见了心疼地说道：“青松今天别去干活了，就在家休息吧！等伤好些了再去上工。”
　　“奶子(当地土家人对妈的称呼)，干农活怎么这样苦？那我听奶子的话，下午在家休息。”青松吃了苦，听妈妈这样说，他巴不得在家休息。
　　刚才干半天活儿，叶卿见青松没来上工，趁着休息的间隙前来看望时问道：“青松你是病了吗？”
　　“没病，你看看我这手这肩就知道了。”叶青看罢，他的伤与自己差不多。
　　“这没什么了不起，你看看我的手上和肩头与你有啥子差别嘛。你看看那些老一辈，他们开始学干活皮肉一样地吃亏，后来时间长了手上的血泡也就消失了，肩上也不再红肿了。取而代之的是手上起了干茧。之后干起活来却是比原来厉害，他们都是这样磨练出来的。”
　　叶卿转过话题道：“我和陈立红商量过了，我们生产队实在太穷，打算承包生产队里的多种经济专班，专门发展烤烟和黄连为队里增收。特来与你商量，看你愿不愿意参加。”
　　“你们都进专班，我怎么能不参加呢！但我要带上段玉凤，多个人可以吗？”
　　叶卿听说段玉凤与杨青松恋爱了，心中有些吃惊。此时叶卿自己想起也单边恋着段玉凤有两年了。不过，平来玉凤对自己也很亲热的，就是不知她怎么想的。本想趁这次回来参加劳动后准备过几天去找他谈谈，杨青松却捷足先登。这样一来叶卿只好打消了与玉风恋爱的念头。
　　便爽快地答应青松道：“只要不怕吃苦，韩信用兵——多多益善。明日你和她一起来专班吧！”
　　段玉凤就住在青松隔壁。从小学到初中都与叶卿、陈立红、青松在同一个班级读书，玉凤初中毕业就回家参加生产劳动了。青松见叶卿同玉凤从小亲热的样子，心中早已对叶卿吃起了多余的醋。一改常态，开始对玉风由冷淡态度转换成亲近热情了。初中三年毕业时，青松关心玉凤时问道：“初中毕业后你再也不能上学了，是吗？”
　　“因为奶子说我们姊妹多家里穷，要让弟弟们上学，所以我打算辍学。”说完两眼含着遗憾的泪珠。
　　青松见玉凤流下泪水，连忙用手绢替玉凤擦眼泪，安慰道：“你就听你奶子的话，我读完高中也会回家干活的，你在家等着我好吗？到那时再回来和你结婚。”
　　“谁要和你结婚，休想！”玉凤口是心非一脸含羞地走开了。在遗憾感伤之时得到青松安慰心里其实被感动了，走了两米远回头道，“我等着你回来。有你这句话我这一辈子都记得你的。”
　　三年容易混，青松高中毕了业。这次青松真的回来了，青松要带着玉凤一起参加叶卿办的多种经济专班，玉凤应了青松的邀请来到了专班。从此，这个四人小组开始了种植烤烟行当。他们整天忙碌着但不缺欢乐，特别是杨青松与段玉凤更是感情愈加深厚。
　　今天趁休息的间隙，青松见风清日朗，鸟语花香，正好上山顶游玩一阵，对玉凤说道：“咱俩爬到山上去，看谁先爬上山顶。”
　　“为了你的爱，难道爬个山我还怕了不成。”玉凤说完首先向山顶冲去。两人上到山顶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山石上坐了下来。青松看着玉凤桃花般的脸十分心动，对玉凤道：“你三年前曾经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说等我上完高中回来，如今我已经回来了，就在你旁边坐着，你准备等我回来干什么呢？”
　　“爬山。”玉凤岔开话题地说完，又诡异地笑出声来。
　　“不，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讲出来吧！你让我回来娶你是不是？”
　　玉凤听了青松的话脸“刷”地红得像秋天里的红苹果。低下头心里暗想着:他虽是这样问，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青松不等玉凤回答，“其实我那时就是这样想的，念完高中回来一定娶你，现在是该娶你的时候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同意嫁给我吗？”
　　“你是知道的，光我同意不行，我们家要奶子和伯伯(当地部分人称父亲为伯伯)同意才行。”
　　在天仙桥这个地方自由恋爱还不时兴，男婚女嫁依然传统，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占主导。尽管玉凤有意嫁给杨青松，但仍要由男方请媒人前去女方提亲，不然女方是不会主动提出嫁给男方的。
　　要是女方请媒人就属于请倒媒，说明女方卑微低贱。所以玉凤要让杨青松请媒人前来向父母提亲。两人的婚姻才算走的正规程序。否则周围就会有闲言碎语非议。
　　于是，青松对玉凤说道：“只要你同意了我就请媒人来提亲，你等着我的消息。”
　　一来二去，过了好长时间，青松虽然说过请媒人，但他又没有请，只是与玉风耗着时光。两人的感情确是没的说，青松的生日这天，同学们要来给青松热闹一番。叶卿道：“今天青松满十八岁，我们每人给他敬上一杯，大家不许耍赖。”
　　在同学们的盛情下，青松喝醉了。大家走后，玉凤扶青松睡下。玉凤正准备离开，青松喃喃地说：“玉凤你别、别走，我、我要、喝、喝水。”玉凤赶紧倒上水让青松喝下；然后又拿来湿毛巾，搭在青松的额头上。青松将毛巾丢开，然后拉着玉凤的手说：“今晚你别、别走，我喝醉、醉了，你要留下来陪、陪我。”
　　说完抱着玉风不肯松手，玉凤也不好叫喊，但又挣不开身，只好静静地待在青松身边。青松刚－睡着玉凤就轻轻地推开青松的手准备离开，刚一动身青松的手又抱了拢来，甚至将他拉倒在床上睡下来。这时玉凤有所警惕，便对青松道：“亲爱的你等会儿，我要上厕所，去去就来。”
　　玉凤的妈妈常常对玉凤管得十分严格，从来不让玉凤单独在外面过夜，若是再不回屋马上就会来喊玉凤了。还好，青松听玉凤说了后便松开了手，玉凤赶紧逃了出来悄悄回到自己的房内。其实妈妈就在外面站着，见女儿回来后就谁也别惊扰进屋睡了。
　　青松见玉凤出去了好－阵没回来，知道他不会来了，便起来关上门自己独自睡下。可是刚才的兴奋使他难以入睡，想起才七八岁时父亲带他出来玩，见着隔壁的小姑娘也出来了，父亲悄悄给他说：“我看你有没有胆量，快过去亲一个。”青松小时候胆儿很小，向后退缩着不肯过去。于是父亲招招手，“凤子，过来让弟弟亲一个。”
　　凤子果然听了伯伯的话过来，偏着头好让青松亲近，青松依然不肯。父亲为了培养他的胆量，时时提醒他胆子要放大一点，遇事不要怕事，要主动与人接触交往。终于，有天和小玉凤亲了嘴，受到伯伯的表扬。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青松正拿着父亲用手工制作的纸风车玩着，班里的一位同学从青松的手中夺了过去，青松却不敢要回来。回家让伯伯知道了，第二天父亲带着青松在路边等着。等那个同学来了后，父亲抓住那个同学喊道：“青松过来打他耳刮子。”于是青松壮了壮胆，一下、两下、三下，那个同学哭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抢你的纸风车了。”
　　这次打人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侮青松。在父亲的培养下，青松的胆子渐渐地越来越大。一天，青松同本队的叶卿和陈立红三人正玩泥人，青松忽然瞧见张老汉家的桃子熟了：“你两个快看，那是什么。你们想吃吗？谁敢上去摘？”
　　叶卿说：“我是不去摘的，我若干了坏事我伯伯会教训我。”陈立红也说不去摘。
　　“你们真没有用。”青松说完自己一个人爬了上去。正在摘桃子时，被张老汉出来抓个正着。
　　叶卿一见“不好”，赶紧叫来青松的父亲。
　　青松的父亲来了后，见青松摘了张老汉的桃，立即过来对张老汉说：“这几个桃算是我买给孩子吃，他胆小请你不要吓着他。”
　　青松干什么事都有父亲撑腰，胆子开始大了。有一次在学校和别人打了架，把别的同学打伤了，被班主任留下来要家长拿钱付同学的医疗费。青松的伯伯二话不说付了医药费。回家还伸出大拇指鼓励孩子干得漂亮。
　　然后，父亲对他说：“你想要比别人强，打了别人赔了钱不算英雄。既要战胜别人又要得到老师的支持，这叫有理有义有节。特别是要和校长搞好关系，哪怕错了，老师也不会为难你的。”
　　从此，青松时不时给校长带去烟酒等。青松开始在学校成了学霸，谁也别招惹他。因为有校长替他撑腰。
　　叶卿说的是真话，他的父亲对儿子管教十分严厉。从小对叶卿规定了几条：一不准打架骂人；二不准偷盗和损害别人的东西；三不准占别人的便宜；四不准撒荒骗人；五不准迟到旷课。所以叶卿在外面从不敢干坏事。他和陈立红是好友，常言说“跟好人学好人”。陈立红在别人的影响下也和叶卿一样，叶卿不去干的事他也从来不干。
　　从小学一直念到高中，叶卿、陈立红与杨青松都在同一个班级上学。三人的学习各有所长。反正班上的前三名他们三人轮流着坐，谁也别想独占鳌头。在校长的心目中最关照杨青松，因为逢年过节青松总要给校长送上两瓶白酒，这是校长的特别爱好。然而班主任却最欣赏叶卿和陈立红，他们俩除了学习上进以外，在班里常常帮助别人。他俩和青松的想法截然不同，青松在学习上是保守型，别人成绩若超过自己就会影响了他的名次，所以，他是唯恐别人比他强。
　　自从杨青松生日那天以后，玉风的妈妈对玉凤管教得更加严格，连杨家的门前都不允许去了。有情人要会面机会多的是，他们每天种烤烟都在一起，常常漫歩在山岗上或者河沿边。一日玉凤问青松：“咱们俩就这样下去吗？你为何还不给你爸妈提出我俩的婚事，难道他们不同意我俩定婚？”
　　杨青松说：“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哪里需要父母同意呢！我觉得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吧！假若你父母不同意我俩结婚，我也要与你爱下去。玉凤你对我千万不能变心。”说完他要摸摸玉凤的心。
　　玉凤说：“我的心里只有你杨青松，只有我自己知道，别人是摸不着的。好比你的心里，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至今说爱我，也不拿出话来说，谁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你是不放心我吗？那好，我把心掏给你看。”青松说着，拿出小刀向自己的胸脯刺去。
　　玉凤赶紧叫道：“别！我是给你开玩笑，相信你是真心爱我的。”
　　说完拿过青松手中的小刀说道：“这刀让我藏着，假若有一天我们俩谁变了心，就用这把刀自裁吧！”
　　青松－把拉过玉凤强吻起来。玉凤开始还不情愿，挣扎了一阵也就顺从了青松。青松对玉凤说道：“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今晩就到我房间来吧！”
　　“不行，我妈妈守得很紧，你要真爱我就别打算偷偷摸摸的干，名正言顺该有多好。”
　　女孩子大了常有人来向段家提亲。这次是玉凤的舅妈前来给玉凤当媒人：“他们家是贫农成份，这孩子前年去当的兵，人家这段正才回家探亲，你如果愿意嫁过去就去看看。定了亲人家好回部队去。”玉凤的父亲和妈妈认为也好，玉凤定了亲就是军婚，有了这层保障我们也就放心了。
　　可玉凤说什么也不答应。可是舅妈的一张巧嘴说动了父母的心，妈妈说：“你先随舅妈去看一看，如果相中了就答应下来，要是不中意我们不会强迫你的。”玉凤心里想：这样也好，去见了面我不同意就是了，免得舅妈唠叨。
　　草草的见过面，玉凤哪有心思相亲。连这位军人长的什么模样她看也没看，当面就提出不中意。姑娘不愿意父母也不能强迫就范，对玉凤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件事只好作罢。
　　半年下来烤烟开始成熟了，叶卿和陈立红、青松、玉凤四人将烟叶送到大队烤房里烤制，这里离大队的烤烟房足有三里路程，大家用了两天才把烟叶上了炕。接下来是换班轮流守护炉火烤烟叶。三个男孩轮流值夜班，按三班倒每班八小时制。玉凤就为大家做饭。轮到青松这一班，玉凤就陪同青松烤烟。青松便说道：“女孩子也能烤烟，不信你来试试，学好以后也可以顶替我值班。今晚是我的深夜班，今夜你一定要来陪我值班，没有人陪我会害怕。”
　　玉凤只好陪着青松。十二点过了，玉凤还没回家。妈妈不放心前来唤玉凤回家，青松恳请道：“我一个人值夜班实在有些害怕，我从小胆小怕事你们是知道的。伯母你就让玉凤给我作个伴好吗？”
　　玉凤妈妈也不好拒绝，说：“那我也留下来给玉凤作伴吧！”青松听玉凤妈妈这样说也不好不同意，只好默认了。
　　还是玉凤爸爸见玉凤娘俩这么晚还不回家已猜到了八九分，一定是青松那小子留玉凤陪他值深夜班了。连忙自己前来给青松做伴，让他们娘俩回家去。过了这晩，玉凤的父母便商量着，再这样下去非得出问题不可。玉凤恋着青松，当父母的可是看在眼里的。杨家不请媒人来提亲，咱女方怎么可以请倒媒呢！可是有什么办法才能解决玉凤和青松的婚事问题呢？当爸爸的动起了脑筋，还是让他们俩分开一个好。便托舅妈在镇上找个裁缝师傅学艺吧！这样把婚事问题搁下，看他们杨家怎么办？玉凤听说学裁缝手艺也很愿意。
　　自从玉凤去镇里学艺以后，青松时不时地想起玉凤来。想起七八岁时玉凤偏着头让他亲亲时的样子。一直到了十八岁时终于将她强吻了一次。就这次吻常常萦绕在脑际间，那个吻是多么得意，多么动情。这段时间玉凤离开后青松好生思念。便天天盼望休息的那一天，每十天才能有一天休息；每月只能看望三次。这对青松来说感觉得多么难熬哇！可每次见面只是看看而已。玉凤有师傅管着，刚说了三句话师傅就在催促玉凤赶快干活儿。
　　于是，青松回来只好把想给玉凤说的话写在信笺上，让玉凤晩上休息时再慢慢看。
　　玉凤正在忙，青松又来看她了。这次来他也不耽误玉凤久了，只说了两句话：“我想给你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你空了的时候再看吧！”说完就调头走了。
　　是夜，玉凤打开青松给来的信，只见写着：“亲爱的凤子：你离开的这一个多月来，真让我想断肝肠。原以为十天来和你见上一面，可每次见面没能超过两分钟。由于时间太短，我有千言万语想给你说，可是每次说不上三句话。你师傅确出奇地摧你干活；害我有话不能向你表达，每来一次我回去就难过一次，没有你在身边我感觉是多么地苦闷，多么地无趣又无奈。我常常一个人想，过去我俩在山上，在小河边，在烟田里一起朝朝暮暮，那是一幅幅甜蜜的图画。我还想回到那段日子的感触。可我们分开的日子并不太久远，怎么心里就觉得如隔三秋，害得我时刻心神不宁，不知道还有多久我俩才能像过去一样开心甜蜜、兴奋。我渴望着那一天和你相聚的日子，我企望你快些学好手艺早日归来，早日圆了我俩爱情之梦......
　　玉凤看完信，心里如春潮涌动，想给青松回信，却苦于无纸无笔无时间不能给青松回信。只好忍受着思恋的煎熬。欲知他们恋爱是否成功，下篇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