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特殊阶层,第二十四章:命犯桃花
作品名称:九十年风雨人生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8-05-10 19:50:11 字数:3374
二十三,“特殊阶层”
那天,等娣子还从来根的口中知道了一些村里干部们的情况,他告诉妈妈说:“食堂停伙后,我那那仓库里也只剩下了二百多斤米和二三百斤胡萝卜。四明(他现在是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关照我说:‘这米谁也不能动,你可以煮点胡萝卜吃。’当时我寻思庄上人连萝卜缨子都没得吃,我能有点萝卜吃就不错了,因而,我一直没去打那点米的主意。有一天晚上,大队长陈宝忠和花会计两个人找到我那里,要我拿点米煮饭给他们吃,我说,支书照应过的,说那米谁也不能动。大队长说:‘你别傻了,我们就是从他那里来的,煮好了也去叫他过来吃。’我知道他们也是饿疯了,他们在家里也只能喝到点萝卜缨子汤。我拿了三四斤米准备开门上河边上去淘时,花会计连忙拉着我说:‘千万别出去淘,就在水缸里舀点水下锅煮。’饭锅烧透了没多会儿,花会计就悄悄地将四明支书叫来了,他们好像都等不及了,一个人吃了两大碗还没完全煮熟的饭,只吃了我那碗里剩下的几筷子咸菜。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到米了,他们给我留下的那满满一大碗饭,好像没要嚼就进了肚子。后来,他们还在我那里吃过几回煮胡萝卜,都是花会计白天通知我洗一落子胡萝卜煮好了,他们到到更深时过来热一下吃。”
后来,等娣子还问他:“除了跟他们一起碰头,你一个曾吃过公家的米?”
“这个我哪敢?那米是过过称的,花会计有账。除了今天带来的斤把米,我一粒也没动过。再说,我也知足了,我还能隔三差五地跟着吃点儿,大队里还有几个干部一顿没吃过呢。”
来根说的那几个人是民兵营长兼治保主任老王、出纳小陈和妇女主任张桂英。老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解放前当过几年新四军,会绑人,用他来当这治保主任就是为了对付那些不大听话的四类分子的,平时不大过问村里的事。小陈是家中的惯宝儿(独子),有个姐夫在供销社当主任,家里或多或少能得到点接济,没他们几个饿得那么狼狈。
妇女主任张桂英是个二十多岁的细婆娘,还是庄上惟一的一个女党员。现在已经有个三岁的女儿。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叫陈宝春。听村里人说,如果不是桂英做姑娘时名声不大好,能说会道一表人才的她才不会嫁给他呢。公共食堂解散后,陈宝春就跟婆娘商议说要带她跟女儿一起上江西,他说:“我看你在家里当这小干部又不拿钱又不拿粮的,看这样子,早晚也要饿死,不如我们也同人家一起走吧。”桂英听了一开始还犹豫了一阵子,不走吧,又不晓得这形势什么时候会好转,像这样下去真的会饿死人的。走吧,还没听说过那个庄上有当着干部的党员外流的。后来考虑再三,还是留了下来,她跟男人说:“不管怎么说,我是党员,走了影响不好,不如你一个人先跟人家走,家里实在活不下去我再带着丫头去找你。”男人说,这样也好,第二天就跟人家一起走了。
来根以前还听人说过,妇女主任跟四明已经好了好几年了,虽然四明在干部当中还算是比较正派的,但那时的干部在这方面也不可能完全免俗,更何况支书跟妇女主任之间有那档子事一点也不稀奇。来根还知道,桂英男人走了后,四明经常整夜宿在她那里。不过,虽然如此,四明却一次也没让桂英参加他们碰头偷吃,他是不敢将范围扩大,怕因此受处分。
有一天,花会计悄悄地对来根说:“我们说好了,今天夜里还要到你那里碰一回头,有件事情我要照应你,你准备一个能装四五斤米的小袋子,把米装好了放你那里,吃过了,等我和宝忠大队长先走后,你再把米给支书带走。他这几天都是睡在桂英那里,那婆娘也挺可怜的,我们又不好喊她过来吃,还有几个干部相着呢。”
“是不是支书叫你跟我说的?”来根胆小,因为四五斤米不是个小数目。
“他怎么可能叫我跟你说?你别怕,我估计他不会拒绝。”
那天夜里一吃过饭,大队长和花会计就一前一后地走了,来根看到四明也要跟着走时用手悄悄地扽了一下他的棉袄袖子,他拿出那个米袋子嚅嚅地说:“花会计叫你把这个带家去。”他一摸袋子,知道里面装的是米,犹豫了会儿,也没说什么,就将那袋子揣进了棉袄怀里用一只手捂着走了。后来四明告诉来根说,那天是他第一次做贼,他说,桂英娘俩好几天见不到米了,他又没有旁的办法接济她。不过,那晚她只肯留下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让他带家去,她说:‘不能全留我这儿,你家里还有嫂子和两个细儿伢呢。’
第二天,花会计还嘱咐我,这事千万别让大队长宝忠知道了,那人更贪心,庄上有好几个婆娘饿着肚子跟他好呢,就这点米,怎么应付得过来?”
二十四,命犯桃花
过了几天,花会计跟来根说,他七十岁的妈妈得了浮肿病,怕是快不行了。来根知道,那种病没药医,只要有点米汤喝就能好。于是他就用一个旧袜筒子装了约摸有二斤米给了他。此时的来根胆子也渐渐地大了,后来又给过四明一回米。还有一次,他又带了斤把米给妈妈,等娣子没肯要,还受了她一顿教训,她说:“这事以后千万不能再做,你们在里面偷吃点儿也就罢了,再偷着住外拿是要犯法的。”来根听了觉得妈妈太迂腐了,又不是偷的私人的,偷公家的不可耻,哪个不想偷?因此,那天他没将那点米带回去,而是在路上拐进了他刚搭上的一个姘妇的家里。
确切地说,这个婆娘是她自己千方百计地傍上来根的。
食堂解散后,庄上有不少人家男人出走留下了婆娘和细儿伢。这些婆娘中有好几个在打来根的主意。她们知道,来根前半生婚姻很不幸,后来又因为倒霉的富农成份,打了好多年的光棍,现在人还不算老,那方面有需求也是难免的。他现在又是庄上唯一的一个不愁没东西吃的人,搭上他,多少能总能沾到些光。
第一个捷足先登搭上来根的那个婆娘是本文在前面提到过的张翠萍。她是地主张富贵的小女儿,十六岁时就跟保长陈宝山相好,后来她嫁在本村,男人因为投靠还乡团被镇压后,她又被陈宝山带到县城姘居了一段日子。陈宝山逃亡抓回来被枪毙后,她又嫁给了本村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光棍汉,因为那人是个贫农,村里也一直没把她当四类分子看待。
村里食堂解散后,她男人就一个人跟龙根那一批人走了,当时她没跟着走,她说她七十多岁的妈妈有病没人照顾,其实,她还有个姐姐嫁在离这里二三里远的邻村,骨子里她是想留下来打来根的主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一直没生养过人,至今无儿无女。因此,已经四十岁出了头的她,仍然看不出有多老。她中等身材,圆盘脸,打扮入时,留着齐耳短发,村里有些婆娘说她像个女乡长。
那婆娘的家在庄子南头,离她家原来的老宅隔好几条巷子,但她的妈妈就住在大队粮食仓库后面的河边上。这两间房子是原来她家的牛屋,土地改革时留给了老地主夫妻居住。现在张荣富已经死去好几年,屋里只住她妈一个人。男人走了后,这婆娘就以照顾妈妈为名住到了这里,她想,在这里她能天天见到刘来根,不怕他不上钩。
仓库后面的河边上有个不大的水码头,只有一块一尺多宽的水挑板伸向河心。每逢来根上码头上洗东西,那婆娘总也要拿样东西来挤在来根身边洗,让来根能闻到一点久违了的雪花膏的香味。他们有时也会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有一次两个人在一起洗衣服,那婆娘笑着对他说:“你自己也洗了好些年的衣裳了,怎么还这样笨手笨脚的?”
“也没洗多少年年,以前都是妈妈洗,到这里来看仓库才自己洗的。”
“以后你就别烦了,由我替你洗吧,我又没什么事。”她说着就将他盆子里的衣服抢了过去。来根本来就怕冬天在冷水里洗衣服,见她肯主动帮忙,只谦让了几句就由着她了。洗好后拿上岸,那婆娘又帮他晾晒到仓库大院里,有些厚衣服,一个人挤不干水,他们就一人抓住一头用劲拧。有时,来根要拆洗被子,那婆娘还要替他将洗过的被子再缝起来。缝被子的那活儿是要有个宽阔的地方的,最好是用两扇门板搁起来,因为仓库的门不好卸,他们只能摊到来根铺上去缝,此时,那婆娘就拿着针线在铺上这头爬到那头的,来根在旁边打下手,那情境就像是一对夫妻。
有一天,翠萍看到来根洗了一大桶胡萝卜,知道他们夜里又要“碰头”了,便笑着问:“今天光吃胡萝卜?不煮饭了?”来根小声地说:
“没多少米了,连萝卜也快没了。这里面的事你千万不能出去瞎说。”
那婆娘说:“看把你吓的,你们哪一回碰头能瞒得了我,要说我早说了。不过,夜里你能留点胡萝卜给我吃吗?这几天我已经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好吧,到时我先偷着盛起一大碗来,等他们走了你来拿。”
那晚,她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胡萝卜后便如愿以偿地上了来根的铺。打了整整十年光棍的来根又迎来了他的第二春。后来,她隔三差五地都要过来陪来根过一夜,来时来根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她吃,顶多是热一碗用剁碎了的胡萝卜和着米煮的粥。让她尽情享用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