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柴宝珠因何认出了郭威郭雀儿？这还是得益于他手心里的那枚麻雀儿。郭威伤重倒地，双手高擎，手中尚攥着他的红缨长枪。长枪跌落之时，两手空空，右手手心里那只雀儿也就闪露出来。柴宝珠和郭雀儿虽是见过少有的几面，然而那枚雀儿却是牢记于心的。心想世上哪有那么多人手心里长雀儿，必是她的心上人无疑了，于是大声喊叫大牛救人。
　　张大牛身怀传世神功，别说一员番邦小将，就是麻答来时也不会放在眼里的。他略施手脚，便将那个时运不佳的番将砍瓜切菜一般剁了脑袋，小番即便不服气也只能等来世再算这笔老帐了。
　　还是柴荣眼尖，他扒拉着那番将的头颅说：
　　“姑姑大哥你们看，这个家伙正是捉我们献给麻答的那个番子小头儿。”
　　柴宝珠不敢正眼瞧，张大牛过去踢了一脚说：
　　“活该，这狗日的名叫粘罕，平日里巴结麻答比他亲爹还亲，对部属狠如虎狼，见了汉人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全部杀光，这回老子算是替咱中原人除了一害。”
　　说着话儿，仨人急忙把郭威扶上马。郭威伤重，马上坐立不稳，柴宝姝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也骑到马上把郭威后腰里抱住。张必让和小柴荣合骑番子的那匹马，番将的枪矛箭矢也如数归了张必让。
　　张必让此时欲要转身往回走，柴荣拦挡说：
　　“不可。眼见仗已打完，傻瓜才会留在死人堆里看热闹，我们直往前走，保管没事。”
　　张必让不信，但是又觉着他说的似乎有理，大着胆子往走了几程，果见刚才还喊声震天的杀场上这阵竟寂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甚至有不少鸟儿雀儿唧唧喳喳横空飞过。打这之后，张大牛愈加服了小柴荣，后来跟着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仨人到了一个偏辟之所，把伤员扶到土炕上躺下。这里原本住有人家，因遇战乱，不知逃往何处去了。只见房倒屋塌，少门无窗，一副破败景象。只是大门口尚有一副狗的骨骼，皮毛五脏皆无，骨架匍匐于门前，翘首远望，姿势仍像是在静候着远去的主人早日归来。
　　张必让在院中的土井里用破瓦罐打了半罐清水，先给郭威灌了几口，然后又给马匹饮了水，这才张罗烧水做饭。说是做饭，谈何容易？无锅无米，只有一个破瓦罐。张大牛说他去外面看看，能否找点吃食，小柴荣嚷着也要去，俩人走了。
　　郭威本无大疾，也是劳累过度，恶战一天一夜，人困马乏，致使昏倒在地。睡了一觉，又喝下几口凉水，舒服多了，猛睁眼一瞧，顿时吃了一惊，急问：
　　“这是何处？莫非是在梦中？姑娘从何而来？”
　　柴宝珠嫣然一笑说：“不知这是何处。你不在梦中，我从家里来找你，正巧在路上碰到了。”柴宝珠把以往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郭雀儿长叹一声，言说：“人说缘分天定，人又岂可违天？我郭雀儿能有今日全仗姑娘洪福齐天，否则这阵怕是头也被番子提去请功多时了。”
　　宝珠假意嗔道：“看你，人家老远来找你，你还这么外气。我问你一句，将军过去说的话做数不做数，你还要我不要？”
　　郭威郭雀儿正色道：“姑娘说哪里话？我郭麻雀今世得配姑娘，是我的造化，是日如有负姑娘，当天诛地灭！若再娶她人为妻，短寿而死，不过五旬！”
　　柴宝珠急急拦挡说：“人家只是一说，谁让你赌咒发誓来着？”
　　俩人正说着话儿，张必让和小柴荣拎着两只野免一只山鸡回来了，小柴荣怀里还抱着一搂青草。
　　郭威说：“这位兄弟，谢谢你救了我郭雀儿一条命，容小将日后再报。”
　　张必让一边煮肉一头说：“兄弟不敢叫。适才我和柴荣已是拜了兄弟，他叫你姑父，我也叫你姑父吧！”
　　郭威抚摸着柴荣的项背，夸赞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量！遇事机灵，想的周到，好啊，假以时日，必是一条好汉！”
　　当夜，大家将究着歇了一夜。昱日，早早启程，路上遇到几个番兵，还未等郭威动手早已被张必让结果了。郭威笑道：
　　“将军好神力呀！”
　　张大牛见有人夸，更是收不住口，谦虚说：“这算啥？万马丛中，杀他个七进七出，如身上沾半点血，都是孬种。”
　　拣了几匹好马，宝珠和柴荣一人一骑。张必让得了两口刀，钢口虽是软了点，毕竟是刀，凑和着先用。说话间到了山西境地，突见人声鼎沸，恶战正酣。郭威以手加额，稍稍一望，便回头叮嘱道：
　　“张将军你且照顾好他俩，我先去搭救我家主公了！”
　　周太祖开国皇帝郭威只因发了毒誓，后登基作了皇上，自然娶了不少老婆，三宫六妾等等少说也有几十，可惜郭雀儿短寿而死，恰恰没有活过五十岁。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郭威抬眼一瞧，他的主将刘知远被一邦番兵番将围在正中，急忙招手挥立马杀入敌阵。刘知远见郭威杀进，大喜道：
　　“雀儿快来救我！”
　　郭威虽然勇力异常，奈何昨日战了一天，晚间又未休息好，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刘、郭两人被围在核心，双虎难抵群狼，只有招架一时，岂有还手之力。挡过一枪又来一斧，刀剑齐幌，四处皆是敌方兵器，所指之处均是勾魂要命的险要所在。刘知远见势不妙几次想退出圈子，因被死死围定，不得脱身，遂仰天长啸一声，喊道：
　　“雀儿兄弟不如降了吧？”
　　郭威此时已是大汗淋漓，首尾难顾的。听刘知远说是要降，心中一发狠，剌死一名小番，抽空儿劝道：
　　“主公，万不可降，否则我们成了第二个石敬塘了。”
　　“命既不保，谈何名节？”刘知远叹道。
　　刘知远的情况比郭威更要糟糕十分，一是他武功不济，年齿又高，二是番兵番将以他为重点，刀枪剑戟均在他身上下功夫。他已数处受伤，鲜血外溢，痛疼难忍，几次几乎从马上坠下。此时的他首先想到保命要紧，如再延搁，怕是凶多吉少，因而降番念头频频萌发。
　　敌方带兵主将正是麻答，老耶律在后面压阵。耶律下了死命令，务必要捉住刘知远，刘是大辽在中原唯一可抗衡的一支力量，捉住刘知远，可得中原。因此番兵越聚越多，“活捉刘知远”喊声如雷。刘知远的人头可换万两黄金，捉刘知远者封万户侯，加上将军。刘知远此时此地，如不投降要想挣脱，势比登天！
　　正当此时，番兵队里，人头如熟透的苹果风吹落地，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原来是有一将杀来，此人不问青红皀白，凡是见穿鞑子兵号衣者均是一刀斩落马下。来将双刀狂舞，见人杀人，见马砍马，一时三刻，便有无数番兵番将做了无头鬼魂。围困刘、郭的番兵番将正在得意之际，突见神将杀来，猝不及防，先被砍了几个。其余几个放过刘、郭，齐齐向黑大个围拢过来，反被黑大个杀了个痛快。番兵番将见不是头，此时万户侯比不过项上头，顾命要紧，没了命加上将军顶个鸟用，官让鬼去做？遂打一声呼哨，抱头鼠窜，一溜烟散尽。刘知远见状大喜，高声大叫：
　　“小将穷寇莫追，追必有失，报上名来，孤家为你上天大的功劳薄。”
　　张大牛一眼就看上了刘知远手里的两把宝刀，摇摇头说：“老刘你和我姑父保护姑姑、柴荣先走，待我杀了这帮番狗再和你们相会！我这口刀不好使，卷了刃了，老刘咱俩换换。”
　　刘知远有心不换，奈何性命攸关，大局为重，只得接过张大牛的破铁皮刀。
　　张必让和刘知远换了双刀，一转身又朝番兵队里追去。刘知远这双大刀乃是著名的宝刀，削铁如泥，断金截玉的。实是刘知远本领不强，糟蹋了这口好刀。如今放在张必让手里更是如虎添翼，似鱼得水。番兵虽是骁勇，无奈恶犬难敌猛虎，多一人上阵至多不过是阎王殿里徒增一具鬼魂。开始还有硬充好汉者，渐渐后退的比前进的多，谁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麻答见状，只好硬着头皮阵前应战，怪声大叫道：
　　“张大牛，睁眼看看我是谁？给你吃给你喝，让你长大成人，你竟翻脸不认人了？算了，不与你计较，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回营之后封你个大大的官儿，老狼主的公主给你当个老婆，这不亏你吧？你是咱北国的人手，跟着那些南蛮子能有多大的出息？”
　　“呸！”张必让骂道，“亏你有脸说话？老子是汉人，岂能与番狗为伍？爷爷奶奶让你们杀死，父母爹娘让你饿死，我这么大的本事，你才给了我一个伙头军，让老子跟你们走，门都没有！”
　　“先前那是不知道。你有大本事为啥不说一声呢？我们大辽国也是任人唯贤，量才取用的，你怀才不露，我们怎能知道？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这回回去，我保你高官厚禄，妻妾成群，骏军豪宅，骗你不是人，我老麻决不食言。”
　　“要我回去可以，得拿你一样东西做保。”张必让笑道。
　　“啥东西？”
　　“就是你的那颗麻头！”
　　麻答大怒，厉声骂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看我今天不要了你的小命，也为死难的将士报仇血恨。不要走，吃我一斧！”
　　麻答乃是辽邦有名的战将，当年他活捉杜重威，斧劈李守贞（后晋副帅），是何等的英武。今日和这个愣头青交手，虽然他自恃武功高强，但也难免腹中擂鼓，不摸底细，总怕大将死在无名之下。奈何骑上虎背，不打也要打。遂强打精神，一个力劈华山，奋力朝张必让头上砍下。
　　张大牛双手持刀，不慌不忙，迎头一击，高喊一声“开”。说是迟那时快，麻答的开山斧横空劈下，少说也有一两千斤的力道。随着张大牛的那一声开，麻答的大斧“喀嚓”断为两截。麻答大惊失色，急忙撒了半截斧把，打马回头，欲要开溜。
　　好个张大牛，只见他轻驱狼腰，慢施猿背，双刀合并一手，这只手拦腰夹住麻答，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轻提溜过来。
　　番兵不舍，急忙来救，被张必让单手双刀杀了几个，其余人不敢近前，撒丫子溜了。
　　张必让打马如飞，几步追上刘知远他们，高声叫道：
　　“老刘你看，老麻子让我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