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塑料姐妹情
作品名称:玫瑰家园 作者:莫真 发布时间:2018-05-07 05:06:29 字数:3706
用“上班如同上坟”,来形容张淑雅工作时的心情状态还是蛮贴切的。具体地说,只要有“黑老曹”的地方,分分秒秒都是清明节。偏偏“黑老曹”又是个工作狂,按理说已经是领导了,又有校董薛总的关系,没事呆在家里睡个懒觉、打打麻将多好,可她始终精力旺盛,几乎天天上班,极少请假,而且不迟到不早退,比一般老师还爱岗敬业,对此,学校上上下下还是服气的,“黑老曹”能在“光华”纵横三十余年,不光凭的是裙带关系、背景后台。可对她来说是好名声好口碑,对张淑雅却是灭顶之灾,“黑老曹”是出了名的嘴黑、心狠、鬼点子多。当了多年的领导,业务水平、知识能力不见长,整人的本事和手段却随着年龄不断升级,而且是双管齐下,让你精神上如同上坟,身体上如同上刑。张淑雅严重怀疑“黑老曹”上辈子是武则天时代的酷吏转世或是某个朝代的皇后因为不得宠而导致了心理的扭曲和变态。
而且今天,张淑雅却过上了“儿童节”,倒不是因为老妖婆缺席或是突然转了心性,而是——她和陆英琪吵架了,已经无暇顾及她了,难得让她轻松自在了一回。
其他老师识相地退出了二楼办公室,留给了两人争锋相对、短兵相接的空间。
一场大战开始,顷刻间达到白热化,“黑老曹”和陆英琪都有一副大嗓门,又都是强势霸道的主,可谓“棋逢对手”,相隔的一楼和三楼听得清楚真切。幸亏是大课间,大部分学生们都被撵了出去,要是被听见,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上课不准玩手机,教师工作准则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瞎了眼还是第一天上班不懂规矩?你违反了规定,被我当场抓住,还有啥可说的!”
“我不是玩手机,我是在工作,教师准则里面没说老师不能因为工作看手机,我已经和你说明白了,你是聋了还是语文没学好,搞不懂字面意思啊!”
“咚!”的一声,大概是书本砸桌子的声音,然后是:“别和我解释,我不听解释,我说你玩手机了就是玩手机了,没玩也是玩了,说啥都没用。你应该觉得庆幸,换做二十年前,我当场就给你扔出去,当着学生面骂死你。敢和我顶一句嘴,我一巴掌扇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嘭!”的一声,陆英琪也不甘示弱,拍了桌子:“少TM拿手指着我,我就TM和你顶嘴了,有本事过来扇啊,我让你下班辈子监狱里过信不信?你又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是谁呀,你说我杀人放火了,我也得点头承认呗。国家法庭还允许死刑犯说话呢,你凭啥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你比国法还牛?”
“在‘光华’,我就是法,我就是天皇老子,怎么着,有本事别在我手下干啊?没本事老实给我趴着,当好你的哈巴狗。”
“学校是你家开的啊,教育法哪条哪款规定了?我倒要去上边问问,‘光华’是姓曹还是姓‘公’?”
“你去呀,谁怕谁呀,有路费吗?没有我替你拿,说吧,去桃源还是省城,还是进京,去联合国我照拿不误。”
……
吵吧吵吧,权当消遣解闷了。
事件的起因完全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黑老曹”和陆英琪私下走得近,陆英琪在工作上很受“黑老曹”的照顾,当然,“黑老曹”也没少得陆英琪的好处,两人一直“合作愉快”。三天前,刘老师因为做手术在家休养,她所代的三年二班“群龙无首”了,“黑老曹”提出让陆英琪暂时接管一下,陆英琪哪肯答应,太平日子悠闲惯了,让她代理班主任,授课、管理班级、批改作业、零零碎碎的,还不要她的命。
陆英琪索性也抱病告假,一连三天不“上朝议事”。“黑老曹”火了,捅到了薛总那里。薛总外号“风火轮”,别看平时对“黑老曹”百般容忍、千般纵容,原则问题上绝不含糊、姑息。数次沟通无果的情况下,向上级部门做了汇报。
陆英琪纵有天大的脾气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和饭碗开玩笑、较劲,只得乖乖回来,接受了学校的工作安排。
“黑老曹”胜了,但与陆英琪的姐妹情分算是走到了尽头,这次的吵架彻底宣告决裂。
今天上课时,“黑老曹”巡视检查时看见陆英琪摆弄手机。换作从前,别说玩手机,就是课堂上会周公,“黑老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她当即推门而入,当场拿下,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狠狠训了陆英琪,陆英琪解释说自己想用一段音乐做导课,班级的多媒体器材出现了故障,她只好改用手机播放,并让全班学生作了证言。
可“黑老曹”哪里肯听,死咬住不放,留下一句“等着受处分”后摔门而去。
陆英琪不是张淑雅,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下课后拦住了“黑老曹”,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其实,谁心里都清楚,两人都憋着火呢,正好借着爆发出来。
“黑老曹”觉得自己让陆英琪代管班级是正常的工作安排,平时对你够关照的了,非常时期,于公于私,你陆英琪都应该应承下来,替我分担。你倒好,拆我的台,让我丢了颜面,拿“不上班”吓唬谁呢?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黑老曹”自打出生起,谁敢和我发脾气、甩脸子,你有几条命,不怕死吗?跟我斗,我玩不死你。
陆英琪也有一肚子的委屈:我平时拿你当老佛爷、老祖宗、老姑奶奶似的哄着、供着、捧着,花了多少心思、赔了多少笑脸、搭进去多少银子,吃喝拉撒哪样没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满心满意。你说你馋饺子了,我早上四点钟起床弄好了、用衣服包着拿到学校;你在B城逛街完了不愿等公交,一个电话支使我屁颠屁颠地开车去接你;你说你脊椎经常疼,我四处打听按摩院,送你去按摩,花的可是我的真金白银,连自己的亲妈都没享受过如此的待遇……还有就是,为了你,我当了多少回恶人。你不是讨厌张淑雅吗,我帮着你欺负她,没少向你打小报告、告她的黑状,为你做尽了缺德事,就算是贪图你的那点好处吧,但没功劳还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呢,你一个不高兴,居然半点不念旧情,合着我的那些爱心饺子都进了狗肚子了,天天好吃好喝地喂你,一天没喂,立马翻脸不认人、乱咬乱叫。你说我是狗,我看你连狗都不如。
“战事”持续着,不见分晓,夹带着几声拍桌子、摔杯子的响动,倒是不单调。双方都认为自己占理,互不相让、咄咄逼人。
“你装啥呀,有啥可装的,你什么底细我不知道?自家老爷们常年不回家,咋回事傻子都知道,你也叫女人?留不住男人的女人咋还有脸活着!”
“你有脸活在世上?我家老爷们回不回家、我们两口子咋回事,那是我的家务事,就算是我家子韬(陆英琪老公)不回家,我作为一个女人,我为他守住了,你呢?当我不知道你咋回事吗,整个桃源谁不知道你‘讨人厌’啊。”
为了打败、压倒对方,已经用上下三滥的手段了。反正撕破脸了,还顾及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好了。
“信不信我让你死!”
“我死之前,先让你死信不信?反正我也要死了,临末了抓个垫背的也值了。你真以为我傻吗,你的那些事我什么不知道?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下来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眼见事态即将失控,有老师出面去劝架调解了。不能再让她们吵下去了,指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还好在上课铃响之前,“战事”偃旗息鼓了,不然在全校学生跟前……真是斯文扫地、成何体统。
张淑雅下节课是体育课,学生们都到操场去了,教室里只剩她一人了。
她正准备批改作业,张丽茹老师来了。
“张老师,忙着呢。”她总是很客气。
“没忙啥,有事啊?”张淑雅起身给她搬椅子。
“网上的全员培训……”她一张嘴,张淑雅便知道她所为何事而来了。
“你帮我学吧,我不懂电脑,眼睛也花了,身边也没人能指望。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辛苦的,这二百元钱你拿着。
张淑雅推辞,张丽茹执意要给,最后——张淑雅答应了、收下了。
“二张”老师平时接触得少,见面也只是点一下头而已。张丽茹在“光华”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与她的性格不无关系。她从来都是不争不抢,既不显山漏水也不甘于人后,很中庸平和的一个人。
张淑雅留她坐下来聊天,捧出了水果蛋糕。
“你的鼻炎治好了吗——老毛病了,不容易去根,我有个亲戚是三十多年的老中医,让他给你配两副药试试吧。”
张淑雅谢过后,话题自然转向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光华’还是个小村子,可不像现在这么气派。”张丽茹是个话痨,有人愿意听,她就喜欢说:“当时学校就十来个老师,年轻的有我、邓碧红、曹大燕(‘黑老曹’俗称)、薛总,还有一个叫文姝的老师,后来死了。那时曹大燕的娘家依仗市里的一个官老爷,家族势力大,没人敢惹。曹大燕现在厉害吧,比起从前收敛多了,当年张狂霸道着呢。她爸是镇上的土皇帝,她就是大公主,每到逢年过节,送礼的排队。她十几岁就喜欢薛总,这是镇上公开的秘密,但薛总不喜欢她,师范毕业了领回个女朋友来——文姝,你也听说过,长得那叫一个俊啊,改天我拿照片给你看看……”
接下来叙述的内容与赵老师的大同小异了,不过,张丽茹提到了另外一件事:一个冬天的夜晚(冬季天黑得早),文姝表姨一家走亲戚去了,留下文姝一个人在家,早早地睡下了,有人在夜里撬开了家里的窗户(张淑雅听得心里一惊)……好在薛总及时赶到,那人跑了。后来,文姝每天上下班,薛总都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两人聊到了邓碧红。
“她年轻时长得也好看,可惜后来文姝来了,‘镇花’的名号换人了……她家里穷,又不上进,只想着依靠长相找个好对象。她一直巴结曹大燕,曹大燕都不拿正眼看她。她暗地里打薛总的主意,被曹大燕知道了,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可她和曹校长关系不错啊。”张淑雅插话说。
“好什么,就像陆英琪一样,都是互相利用,表面文章而已。不过也奇怪,从前曹大燕对她;理都不理,自从——哦,对,文姝死了以后,两人好上了,不知啥原因。要我说,都是利益,啥朋友不朋友的。”|
上课铃响了,张丽茹起身走了。